養狼為患(下)BY空心節竹 來源

 

第二十一章

  衛訶醒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
  
  得償所願後的滿足,讓他難得的陷入沈眠,一睡到了天亮。上班肯定是遲到了,不過沒關係,現在他是老闆,偶爾給自己放個假也沒人敢說什麽,比起枯燥無味的工作,他更想多跟韓予一起多睡一會兒。
  
  翻個身,打算把身邊的男人攏回自己的懷抱裡,卻撲了個空。
  
  眼睛立刻睜開看向身側,果然沒有人,還有餘溫,應該是剛離開不久。
  
  剛睡醒的懶散消失不見,愉悅的心情灰暗下來,衛訶支起身體坐起來,將額發攏到腦後,閉上眼整理著思緒。
  
  體諒韓予身體還不能承受太過於激烈的性愛,他昨晚只做了一次就幫兩人清洗了身體休息,雖然離得到滿足還遠遠不夠,但是對於饑渴已久的他來說,那一次就已經是頓豐盛的饗宴了。
  
  想不到果然還是他太仁慈了,居然還有力氣逃跑。
  
  面無表情的起身套上一件褲子,光裸著上身走出臥室,卻剛好看到韓予撐著牆努力的穿鞋。
  
  抱著手臂看了一會兒,在男人打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淡淡道:“去哪?”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韓予驚得身體僵硬了一下,慢慢握緊抓著門把的手,心臟突突的跳著。
  
  “……上班。”
  
  衛訶抬起頭看著掛在牆上的時鍾,時針已經指到了九點,他走到門口,摟住韓予的腰,感覺到男人正細微的發著抖時,眼睛暗了一下。可是他沒有鬆開手,而是更進一步扳過他的頭,細碎的吻在他耳邊,說道:“已經晚了,別去了。”
  
  “不……不行,”韓予撐著酸痛的身體輕微掙扎著,每動一下就感覺身體要散了一般,微涼的空氣吹在他的頸項,讓他忍不住後背一片發麻,“我要去上班……”
  
  “不許去。”
  
  輕描淡寫的制住男人向外走的腳步,拖回客廳,哄小孩睡覺一般抱著他坐在沙發上,強迫他的頭抬起來,接著吻廝磨著:“不要去了,今天陪我。”
  
  “小訶……別……別這樣……”
  
  姿勢太過羞恥,他一個三十好幾的成年人,被年輕自己十歲的青年打橫抱著,細密的吻讓他呼吸的空間都沒有,只能慌亂的掙動無法著力的四肢,希望可以掙脫禁錮自己的懷抱。
  
  “接吻都不可以?”衛訶手靈活的解開韓予的腰帶,手長驅直入到內褲中,探向昨天讓他得到無上快感的小穴,“做愛可以,接吻不可以?”
  
  韓予緊閉著雙眼,恨不得把耳朵也堵住,將衛訶一切帶著性暗示的話語和眼神全部隔絕在身外,可是他不敢這麽做,只能忍著羞恥求饒。
  
  “小訶,疼……別碰了……”
  
  衛訶手指按揉了兩下,果然感覺還腫的厲害,嘗試著向裡面插入,男人的身體一下子僵硬起來,拒絕他手指的進入,只好將手抽出來,“好吧,留到晚上做。”
  
  接收到晚上還要做愛的資訊,韓予臉一下慘白起來,粗喘著氣,不顧自己會摔到地上,他猛地推開衛訶,從他腿上翻下來:“……我還有課,先走了。”
  
  “我說不許去!”衛訶臉色暗下來,看到韓予被他嚇得一個踉蹌差點坐到地上,又放軟語氣:“爸爸,陪我好嗎”
  
  “今天有考試……我要監考,小訶……求你了……”
  
  戰戰兢兢的哀求,韓予抱緊公事包,緊張的看著衛訶,生怕他不答應。
  
  衛訶抿著唇低頭考慮半晌,久到幾乎韓予快要放棄希望時,他終於點點頭:“我送你去。”
  
  
  學校離家不算遠,平時韓予走著半個小時就到了,衛訶開著車送他到學校門口,也不過五分鍾的事而已。
  
  幫男人整理好衣服,拉著他的手吻了一記,問道:“下午幾點放學?”
  
  “五……,六點。”
  
  衛訶揚起眉,淡淡道:“究竟幾點?”
  
  “……五點半。”
  
  衛訶垂下雙眸,手指敲打著方向盤,“放學我來接你。”
  
  韓予急忙搖頭:“不用麻煩……”
  
  “學校門口等我。”
  
  衛訶打斷他的話,表示了不會改變主意,他只好默默下了車,一步一步走進學校。在學校的大門後站了半天,聽到汽車發動離開的聲音後,又走了出來,顫抖的從公事包裡拿出手機,翻到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過了很久才有人接,聲音帶著急速的喘息:“喂?韓叔?太讓我震驚了!你怎麽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
  
  “是這樣的……”韓予乾澀短促的笑了兩聲,沙啞的聲音讓笑聲顯得更加古怪起來:“小瀟,叔叔家出了些事……去你家住兩天可以嗎?”
  
  ***
  
  男人不在家,衛訶留在家裡也沒了意義,送男人去了學校後直接開車到了公司。正在處理檔的時候,私人用的電話響了起來。
  
  看了一眼號碼,便大致猜到了對方要說的事。
  
  按下接聽鍵,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衛先生,韓先生在您走後就招了出租離開了學校,現在我跟在他後面,要攔下他嗎?”
  
  “不需要,跟緊看他去哪裡就好。”
  
  掛了電話,衛訶繼續翻閱著檔,隔了半個小時後電話再次響起來,對方說了一串地址。
  
  位址很熟悉,他回憶了一會兒,唯一一次外宿在同學家的記憶蘇醒,驚訝過後隨即冷冷勾起唇角。看來他出國後,還有人做了他的替補,果然只要年輕,那個人根本來者不拒。
  
  當夕陽的餘暉染上巨大的落地窗時,衛訶結束一天的工作,拿出車鑰匙,準備接他離家出走的父親回家,而那個人,今後再也不會有工作的機會了。
  
  謝謝男人給了他困住他的理由,即使這個理由他寧願不要。

第二十二章

  “韓叔,家裡出什麽事了?不能住人了嗎?”
  
  吳瀟倒了一杯水放到韓予面前,總覺得今天的他比往常看到的時候更虛弱,臉色很難看,不由得有些擔心是不是他家裡出了什麽事。
  
  “沒事……”韓予握住盛滿熱水的被子,暖著自己的手心,卻並不喝,“家裡來了人,住不開,所以想來借住幾天,方便嗎?”
  
  “嗨,這麽點小事沒什麽方便不方便的,屋子多的是,”吳瀟擺擺手,表示不在意,“不過,真沒事?”
  
  對於韓予那套家裡來人的說辭他根本沒信,他承認是沒有靳奕辰那小鬼有心眼,但是對於韓予的性格還是很瞭解的。內向到近乎孤僻,似乎有社交恐怖症的男人突然說家裡來了人,還睡在那裡,殺了他也不信。
  
  吳瀟猜韓予估計是遇到了什麽難以解決的困難了,因為他從進了他家後,雖然一直竭力保持著鎮定,言行舉止間卻掩不住惶恐不安,像是受了驚的動物一樣。
  
  他是很喜歡韓予的,從跟衛訶打架後一起被請家長時,自家老頭子一徑的斥駡,和這個人為了衛訶給班主任低聲下氣的道歉,對比起來,真的覺得這樣的人才是他心目中父親的形象。
  
  後來衛訶離開後六年的相處,讓他更瞭解到他的溫和寬厚,這樣的男人是從來不會惹事的,就算捲進麻煩事裡,肯定也是別人欺負他。
  
  吳瀟是最護短的人,誰敢欺負他的家裡人,他一定揍得那個人連他爹媽都認不出!
  
  “韓叔,說實話,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吳瀟把長袖T恤卷到手肘處,握握拳頭,露出結實的肌肉,道:“誰敢跟你過不去,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
  
  韓予嚇了一跳,眼睛直愣愣的看著眼前有力的拳頭,急忙搖頭:“沒有……沒人欺負我……”
  
  “真的?”
  
  “真的沒事,”韓予左右看了看,轉開話題:“吳先生呢?”
  
  “老頭子?”吳瀟嗤笑一聲,拿起果盤裡的蘋果咬了一口,“他是大忙人,才沒時間回家。”
  
  “……怎麽會?你快高考了吧?”
  
  “我考了這麽多次他也沒問過我考的怎麽樣,”吳瀟聳聳肩,“估計他打心眼兒裡認定我根本考不上吧?別說回家了,他估計看到我這張臉就煩,當初怎麽死的是我媽不是我呢?”
  
  “……別這麽說,吳先生還是很在乎你的……”韓予打斷吳瀟的話,低下頭喃喃道:“任何父親都不會不原諒自己的孩子的……就算他犯了多大的錯……”
  
  “成了,成了,我知道了……”吳瀟無奈的躺倒在沙發上,嚎叫著:“我爸就太暴力,韓叔太囉嗦,為什麽不能中和一下,完美老爹究竟在哪個兒子的家裡呢?”
  
  韓予推一下眼鏡,怔忡的垂著眸看著透明的茶几。
  
  他並不是為了給吳建國辯解才這麽說的,而是自己的真實心情。
  
  身體現在還很痛,掩蓋在衣服下的身體遍佈情欲的痕跡,坐在軟沙發上也感覺骨架搖搖欲散一般,尤其是兩腿中間難以啟齒的地方還火辣辣的腫痛著。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衛訶,是他親自撿回家,一點一點養大的孩子。
  
  更是他最重要的人。
  
  身體上的疼痛讓他很痛苦,被信任的人傷害卻更讓他難以接受。
  
  可是即使被壓在門板上侵犯,被用言語猥褻,他還是沒辦法恨他。
  
  無法面對,不敢面對,又反抗不了,只好趁著縱欲後的青年熟睡時偷偷離開,誰知就在推開門的時候衛訶竟然醒了過來。真該感謝衛訶對他還留有一些情誼,肯放他去上班,不然大概不會有機會逃出來了。
  
  真可笑。
  
  明明是父親,卻被自己的孩子強暴了,並且不止一次。
  
  明明在自己的家裡,卻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狼狽的逃開。
  
  他知道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家不可能永遠不回,學校也還要去,可是在衛訶的面前,他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那麽霸道冷酷的侵佔,不想再經受,醒來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離開。
  
  
  韓予無力的閉上眼,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褲子。一想到衛訶發現他逃走時的表情,就忍不住一陣陣恐懼著,好不容易被熱水平復下的顫抖,又劇烈起來。
  
  “韓叔?韓叔?!你不舒服嗎?怎麽留這麽多汗啊?還發抖?”
  
  吳瀟嚇了一跳,嚎完的他等著韓予嘮叨他太挑剔呢,半天沒等到反應,轉頭一看,就看到他閉著眼滿頭是汗的發抖。
  
  他越過茶几,拍拍韓予的肩膀:“韓叔?醒醒,你生病了?”
  
  恍惚間肩膀被人碰觸著,條件反射向後一躲,縮到了沙發裡,韓予慢慢睜開眼,發現是吳瀟有些擔心的臉,恐懼感稍微散了一些,抹抹汗道:“不好意思……我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早說啊,我就不拉著你聊天了!”吳瀟責備道,“韓叔去房間裡休息吧,我就在外面呆著,難受叫我,實在不行去醫院吧。”
  
  韓予搖搖頭:“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吳瀟把韓予帶到一個最向陽的房間,讓他睡一下,離開的時候還有些擔心:“不舒服一定得叫我。”
  
  得到了韓予的肯定後,吳瀟關上門下了樓,心裡還有些介意他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不擅長分析這些複雜的事情,打算跟靳奕辰商量一下。
  
  看看時間,離靳奕辰下課還早,小鬼不像他翹課都是家常便飯,只好打算等中午放學後再打過去。
  
  翹了隊裡的練習,下午再去也沒什麽事了,放著韓予一個人不放心,乾脆在客廳裡打起了遊戲,隨時等候男人的召喚。
  
  天色漸漸暗下來,男人一次都沒有出過房間,看來是睡熟了。吳瀟伸伸懶腰,打算讓月嫂開始準備晚餐,就在這時,門鈴卻響了起來。
  
  誰在這時候來找他?
  
  吳瀟有點奇怪,一邊撓著亂七八糟的頭髮,一邊去開門,結果從貓眼裡一看到門外的人,就震驚的把門打開,瞪向他。
  
  “我靠!衛訶!?你他媽什麽時候回來的!?”

第二十三章

  吳瀟若是討厭一個人,千方百計也要讓他不好過,可是如果把一個人看做兄弟,那就是肝膽相照的關係了。
  
  衛訶是他簡單的關係網中唯一複雜的存在。
  
  因為霍蘭跟他作對了一年多,又因為霍蘭的離開和解了,雖然是情敵,但是見證了他那傻帽般愚蠢暗戀的人就是他,唯一能讓他偶爾回憶起曾經因為他的愚蠢而被迫離校的女孩的人,還是他。
  
  這是種很奇妙的感情,明明只要看到衛訶,就會想到自己的初戀被女孩嫌棄的踩在腳下,但是就算這樣,還是願意一遍遍想著女孩燦爛的笑容,哪怕笑容的對象不是他。
  
  就像他老爸一樣,每次看到老媽的照片就會呆在房裡半天不出來,可是還是喜歡抱著照片自言自語,展露難得的一絲溫柔。
  
  再加上老頭子下達的強制命令,一直跟著他學習做個好學生,不知不覺就把對方看作了自己人。但是和平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幾個月而已,他還沒來得及跟衛訶多接觸一些,他就跟著生父離開了,連個道別的沒有。
  
  走的那麽突然,回來的更突然,消失六年的人猛不丁的出現在他家門口,幾乎讓他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不過如果是幻覺,衛訶應該還保持少年的摸樣才對,而不是現在這個身材高大,英俊卻冷淡的成年男人。
  
  兩三步跨下臺階,吳瀟繞著衛訶的左右饒了好幾圈,最後激動的大力拍上他的肩膀。
  
  “他娘的,真的是你?你還知道回來啊!?”
  
  衛訶退後一步,避開吳瀟再次拍來的第二掌,客套卻疏離道:“剛回來幾天而已。”
  
  “靠,什麽態度?好歹是老同學吧?”一腔熱情被桶冰水澆滅,見他一副冷淡的樣子,吳瀟收回手撇撇嘴:“切……這麽久不見,變得更龜毛了。我說你走的時候怎麽也不說一聲,好歹讓我爸把工資給你結了啊。”
  
  抱怨完,他嘖嘖咂著嘴,上下打量著衛訶,隨後發現新大陸一般,手在自己頭頂比了比又在衛訶頭邊比了比,驚詫道:“不會吧?你比我還高了!?國外的生肉很補嗎?”
  
  想想衛訶一臉淡定的吃帶血牛排的樣子,吳瀟有種既詭異又出乎意料的有種協調感,大概覺得自己的想像很有意思,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衛訶卻對這個笑話沒有絲毫反應,目光探向門口,似乎在看著什麽。
  
  吳瀟一個人笑的沒趣了,撓撓頭,發現衛訶的視線一直看向屋子裡,才想起韓予還在樓上睡覺呢。
  
  “你來找韓叔的吧?他在樓上呢,好像身體不太舒服,正睡著呢。”說完,好像感到什麽不對勁一般,滿臉奇怪的自言自語道:“……不對啊,你回來了,幹嘛還要到我家借住……?”
  
  吳瀟奇怪的看向衛訶,衛訶淡淡回答道:“我剛剛回國,還沒有安排住處,跟我爸爸住在一起,最近隔壁再裝修,他睡眠不好,所以想出來避幾天。”說完,停了一下,帶著審視看著吳瀟道:“不過,我倒是很驚訝,你跟我爸爸居然會這麽熟。”
  
  “啊,這個啊,”吳瀟拉開門,示意衛訶進屋聊:“你走後沒兩天,我覺得不對勁,因為那天來的人根本不是韓叔啊,就去你家看了看,順便把工資給你,結果一進門就發現韓叔暈倒了,小鬼頭……他學生在旁邊哭呢,我就送他去的醫院……”
  
  “後來我就經常被那小鬼帶著去你家玩,就這麽熟了。說起來,韓叔跟我二爸沒差了,他對我比我爸對我好太多了!”
  
  拿起遙控器,把嘈雜的遊戲關掉,吳瀟臉皺在一起,表示出他的嫌棄:“比起死老頭,我更喜歡韓叔,要是他是我爸就好了~”
  
  衛訶的視線從進入房間後就一直投向二樓,猜測著男人現在睡在那間房,聽到吳瀟的話,皺著眉側頭問道:“……你去我家的時候,我爸爸暈倒了?”
  
  “恩,病的很重,還在發燒呢,我背著他去醫院一檢查,一堆毛病,不過沒有出大事。”吳瀟看著衛訶,有點猶豫,想了想,還是說道:“老實說吧……我覺得你跟你親爸走的事,對韓叔打擊挺大的……我不會說話,不知道怎麽勸人,現在你回來就好了……”
  
  衛訶低下頭,墨黑的眸子垂下,看不出絲毫的表情。
  
  回來就好了?對於現在的男人來說,永遠看不到他才是最希望的吧?
  
  而且,為什麽會生病?他離開的時候按照網上教的做好清理了吧?
  
  抬起頭看向二樓,衛訶道:“他睡在哪間房?我去叫他。”
  
  “就在走廊盡頭右邊那間,留這兒吃飯吧,喝兩瓶,醉了直接睡我家。”吳瀟說著,向月嫂的住的小屋走去,準備讓她多做幾個菜。
  
  衛訶上了樓,找到走廊盡頭的房間,輕輕一擰,走了進去。
  
  男人果然正在熟睡。
  
  單薄的身體蜷縮起來側躺著,被暖黃色的床單蓋得很嚴實,隨著呼吸的頻率有著微微的起伏。大概是昨天的性愛耗費了太多體力,蒼白的臉上帶著濃重的疲憊,眉梢還輕輕皺著,似乎在夢中依然被煩惱糾纏著。
  
  
  夕陽溫柔的餘暉透過落地窗洋洋灑灑的湧進來,照在韓予的身上,熟睡的男人白到病態的臉總算有了些紅暈,衛訶沒有叫醒他,只是在床邊輕輕坐下,手撫上韓予的臉,輕柔到仿佛稍微粗暴一點,就會把他碰碎一般。
  
  手指一點點在男人臉上逡巡著,帶著憐惜,從眉眼到唇角,沒有放過任何地方。熟睡的人因為臉上傳來的瘙癢感輕輕皺了皺眉,在他的手上蹭了兩下,又安穩睡去。
  
  
  多久沒有感受到了,男人這樣安靜不帶抗拒的讓他碰觸?
  
  一瞬間,衛訶簡直希望韓予就這麽沈睡下去,再也不要醒來。
  
  睡著的男人不會拒絕他,不會逃離他,會安靜的留在他身邊,再不會拋棄他。
  
  衛訶俯下身體,用細微的動作,小心翼翼又帶著虔誠的吻在韓予的唇角,而僅僅是這樣一個帶著溫度,而不會被拒絕的吻,竟然讓他感到感動。
  
  為什麽要拒絕,為什麽要逃離?
  
  明明當初說好會永遠在一起,為什麽要忘記當初對他做出的承諾?
  
  衛訶閉上眼,雙眸有些發熱。
  
  他不想逼他,卻也放不開手。
  
  在這場追與逃的捕獵中,捕獵者與獵物都傷痕累累,誰又真正占得了上風?

第二十四章

  韓予沈沈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一片漆黑了,感覺因為休息身體恢復了很多,不再那麽酸痛,股間的腫脹也消下去,便摸索著把放在床頭櫃上的眼睛戴上,準備下樓。
  
  他費力的撐起身體,就著朦朧的月色下床,一起身手卻壓倒了一個溫熱的物體,嚇得他瞬間又縮回床上,眯起眼看向黑暗中。
  
  坐在床頭的是一個黑黑的身影,肩膀很寬,看起來很挺拔,即使坐在床上也可以看出來這個人個子很高,再往上卻看不清臉了,只有一雙漆黑的眼睛反射出月光,異常明亮。
  
  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對著雙總是淡然無波,極少時刻才會有情緒流動的眼睛,韓予還是很熟悉的。
  
  可是,怎麽可能?衛訶絕對不可能知道他在這裡啊,他不可能知道他跟吳瀟認識的。
  
  雖然不想相信,極力在心中否認自己的猜測,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手緊緊抓住被單,腿蜷縮的胸前,一副防備的姿態,輕輕問道:“……誰?”
  
  黑暗中的人沒有說話,好似欣賞他的恐懼一般,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定定的看著他。
  
  “……小訶?”韓予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猜測。
  
  “睡得好嗎?”人影終於開口,淡漠的聲線低沈帶些沙啞,昨天還在他的耳邊說著讓他無地自容的話語,的確就是衛訶。
  
  韓予手冰涼起來,被捉到的恐懼讓他心臟突突的跳起來,額頭沁出了冷汗。
  
  “睡的好嗎?”衛訶身體向前探,隱藏在黑暗中的身體終於出現在月光下,雙眼專注的看著衛訶,唇角勾起一抹微微的弧度,“早說讓你休息一天,你不聽,現在睡在別人家會比自己的床舒服?”
  
  “……”韓予驚慌的向後退去,眼睛別開,不敢看衛訶銳利的雙眸,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衛訶挑起眉:“我既然會放你去上班,就不怕你認錯家門。”
  
  怎麽可能,他明明是等衛訶離開後才來找的吳瀟,衛訶怎麽會知道他來的這裡?
  
  難道……
  
  “你……叫人……監視我?”韓予詫異的抬起頭,看向衛訶。
  
  “你也沒讓我失望,不是嗎,爸爸?”
  
  衛訶站起身,俯視韓予那副明顯帶著防備的姿勢,垂下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痛苦,他閉上眼,再睜開後由恢復了冷漠,一手抓起韓予的胳膊,就要將他從床上抱起。
  
  這個動作驚到韓予,他一把推開衛訶,雙手死死抓住床欄,搖頭道:“別碰我!……我不回去,不回去……”
  
  “不回去?”
  
  衛訶點點頭,沒有表示異議,只是一雙手將領帶拉開,西裝慢條斯理的脫下來扔到沙發上,一轉身將緊緊抱著床欄的韓予壓倒在床上,手伸進了他的衣服裡,捏住了一邊的突起。
  
  “不想回家,就在這裡做。”
  
  ***
  
  叫了月嫂準備晚飯後,吳瀟就繼續開始打自己的遊戲,天黑下來也不知道,甚至忘記了自己家來了兩個人,直到月嫂叫他吃飯的時候看見桌上菜很多,才恍然想起今天有客人。
  
  飯菜一盤盤端到桌子上了,吳瀟用手抓了一顆蝦子扔進了嘴裡,大口的咀嚼著,心裡有點納悶。
  
  奇怪了,衛訶上去都一個多小時了,怎麽還沒下來?
  
  難道是韓叔身體太難受,所以起不來?
  
  那也不對,這麽難受的話該送醫院了。
  
  左想右想,菜都快涼了,吳瀟最後還是決定去叫那兩個人出來吃飯。不管出了什麽事,都是吃飯最大。
  
  敲敲門,吳瀟道:“韓叔,衛訶,醒了嗎?吃飯了~”
  
  沒有回應。
  
  他有些奇怪,加了些力道:“喂喂喂,起來了吃飯了,衛訶,為了你我可是把我家老頭子的珍藏都拿出來了呢~!”
  
  依然沒有聲音。
  
  “靠,不會都睡著了吧?”吳瀟小聲嘀咕著,還想再接再厲,自己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看一眼號碼,他立刻覺得頭大起來,有氣無力的接起電話,聽著自己教練的咆哮。
  
  “好,好,我知道了,哎呀強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力,少訓練一回沒事啊!”
  
  “……哎哎哎……你別吼了,行了行了,我知錯了,……可是我叔叔生病了,我得回來看看他吧?”
  
  “沒撒謊,我說的全都是真的!別別別……強哥,老師!千萬別告訴我爸,我現在就回去還不行嗎?馬上馬上,你等著我啊~”
  
  吳瀟掛了電話,氣悶的歎口氣,他是難得一次沒編瞎話,居然那該死的熊教練居然不信!
  
  看來今天沒法大喝一場了。
  
  飛快的跑到樓下扒了兩碗飯,吩咐月嫂把飯菜熱起來,隨時等著樓上的人吃,便風風火火的朝學校趕去了。
  
  ***
  
  韓予等到門口的人離開,才鬆開了用手捂著的嘴,大口的喘息起來。
  
  “別……!別碰我……”
  
  細瘦的手推拒著趴在自己胸前舔咬啃噬的人,過於懸殊的體力差距,讓他這微薄的抵抗猶如螳臂當車。
  
  衛訶絲毫不將男人的掙扎放在眼裡,雙手探到他身後,揉捏著臀部,試探性的戳刺腿中間的蜜穴。
  
  “……小訶……你放開我……這是你同學家!”
  
  “你還知道這是別人家?”衛訶抬起頭,冷笑道:“既然你不喜歡在家做,哪裡我都奉陪。”
  
  腰帶被利索的扯開,韓予驚恐的按住衛訶的手,顫抖著閉上眼睛,羞恥道:“……求你了,別在這裡。”
  
  衛訶停住手,低頭看著韓予:“不在這裡,在哪裡?”
  
  韓予閉著眼,抿緊唇不說話,衛訶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答案,手下的動作又繼續來。
  
  “不要!”瘦弱的男人微弱的慘叫了一聲,終於放棄抵抗:“我、我跟你……回去。”

第二十五章

  沒有在別人家吃飯的習慣,衛訶謝絕了月嫂留人吃飯的意圖,帶著韓予直接回了家。
  
  並沒有如同自己所說的那樣,回家就開始做愛,而是把韓予安頓在臥室裡休息後,直接去了廚房做飯。
  
  韓予從離家出走到被捉回來,整個過程才不到十幾小時,本來還對回家後要發生的事有所畏懼,見衛訶似乎沒有那種意思,稍微安下了些心,但是這種僥倖在被衛訶送進臥室後全部消失。
  
  ──他的臥室完全變了樣子。
  
  原來一個人睡絕對不算窄小的單人床不見了,換成了白色雕花的巨大雙人床,因為占了太大的空間,書桌電腦這些東西不見了,不知道被移到了哪裡,但是即使是這樣,本來就不算寬敞的臥室還是變得很逼仄。
  
  “喜歡嗎?”衛訶靠在門上問道。
  
  韓予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潛意識裡卻明白衛訶這麽做的動機。
  
  “不喜歡這張床嗎?”衛訶見韓予看著床一直不做聲,問道。
  
  “……我,”韓予低下頭,手抓緊褲縫,艱澀道:“……我一個人,睡不了這麽大的床……”
  
  衛訶見他又開始裝傻,挑挑眉,帶著不容反抗的語氣道:“從今以後,我跟你一起睡,我的臥室改成書房,你的東西都搬到那邊了。”
  
  韓予閉上眼睛,帶著哀求:“……小訶,別這樣,我們不能這樣……”
  
  衛訶抱著手臂,淡淡道:“與其說這些,不如去試試床合不合心意,性生活的品質跟床有很大關係。我去準備晚餐,你去洗澡,今天你的行為讓我很生氣,如果聽話一些我會溫柔點。”
  
  說完,他轉身去了廚房,還體貼的把門關上。
  
  衛訶話語裡赤裸裸的性暗示,讓韓予絕望的閉上眼。他慢慢坐到白色的大床上,身體立刻陷入到柔軟的床墊裡,很是舒適,不過,這也只加深了他的不安而已,在這張床上即將發生的事情,他心裡很清楚。
  
  看來,衛訶並沒有如他所期望的那樣,報復後就會罷手,而是下定決心要把他毀滅殆盡。
  
  韓予並不怕衛訶恨他,也不怕被報復,即使再也不認他也沒關係。──只是不要用這種方式來侮辱他。
  
  他懦弱窩囊,膽小孤僻,但是終究是個男人,被別的男人──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己的孩子,這樣隨意的侵犯,比任何所經歷過的毒打都讓他無法忍受。
  
  更何況,他不能讓衛訶走上同性戀這條路,衛訶現在變得那麽優秀,應該遇到一個好女人,生一個可愛的孩子,這樣才是幸福的家庭,而不是糾纏在他這個老男人身邊。
  
  
  朦朧中,想起那唯一一次失去理智時對衛訶做的事,那麽猥褻不堪,喪心病狂,而在他做那些事的時候,衛訶卻清醒的接受這一切。也許就是從那一次以後,才改變了小孩正常的性向。
  
  而現在一切反了過來,是對他的懲罰嗎?
  
  
  該怎麽辦……?
  
  他該怎麽做,才能阻止他?
  
  痛苦的男人低下頭,雙手撕扯著自己的頭髮,直到頭皮痛到發麻也不肯放手。
  
  ***
  
  沈默的吃完飯,衛訶收拾了餐桌刷了碗,一邊擦著手,一邊輕描淡寫的問道:“洗好澡了嗎?”
  
  韓予咬住嘴唇,沈默的看著桌面。
  
  “沒洗?”衛訶毫不在意,“剛好跟我一起洗。”
  
  說著,拉起韓予的手,要將他往浴室帶。
  
  啪的一聲,衛訶的手被打落,他有些意外的回過頭,只見韓予滿臉蒼白的低著頭,雖然什麽也沒說,拒絕的意味卻很明顯。
  
  “反抗?”衛訶勾起一絲冷笑,“又不是沒有做過,還要堅持你那可笑的父親立場嗎?”
  
  韓予閉上眼,慢慢呼吸著,竭力克制住自己的顫抖,讓自己看起來更堅定一些,事到如今,的確父子的關係不可能再挽回,但是也不能將錯就錯下去。
  
  他壓上全部的勇氣,哪怕再也看不到衛訶,也要阻止這段禁忌的關係再發展下去。
  
  “……小訶,我們真的不能再這樣。”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韓予握緊雙拳,說道。
  
  “我知道你恨我,不管是我曾經對你做的事,還是把你還給衛先生的事……我都對不起你……”
  
  “但是,求你不要用這種方式來報復我。不管怎麽說,我當過你幾年的父親,請你給我留一點尊嚴。──那種事我決不會再跟你做了。”
  
  衛訶低著頭,靜靜的聽著韓予說著,等他一點一點的說完,才淡淡道:“說完了嗎?說完就去洗澡,在我還沒有生氣之前,立刻去。”

第二十六章

  “……你!”韓予猛的抬起頭來,咬緊唇,顫抖著憤怒道:“……我……我說過,我不會再跟你做那種事了!”
  
  衛訶點點頭:“我聽到了,現在去洗澡,不要逼我動手。”
  
  下定的決心完全被對方無視,這麽理所當然的要求他去做性愛前的準備,韓予羞恥難堪,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兩三步走到門邊,打開門轉頭跟衛訶道:“……我們沒什麽好說的了,所、所有的錯誤我都跟你道歉,但是,請你還是離開吧。”
  
  衛訶看看門口,再看看韓予,非但沒有出去,反而坐到沙發上翹起了腿,眼睛輕輕眯起來,“什麽意思?趕我走?”
  
  視線中森冷的氣息讓韓予忍不住別開眼睛,低下頭鎮定了一下心神,道:“我已經把撫養權還給衛先生了,他才是你的父親,我們……已經沒關係了,所以……請你離開吧。”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都顫抖起來,眼前熱辣辣的一片模糊。
  
  好不容易最重要的人才回來,居然是他再次把他趕走。
  
  可是,再拖下去,會把兩個人都毀掉。
  
  韓予低著頭,不敢看向衛訶,即使是這樣,也可以感覺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冰冷。
  
  房間裡很安靜,衛訶沒有再開口,只是定定的看著站在門口的男人,空氣緊繃到似乎只要誰的呼吸重一點,就會崩裂成無數塊。可是在這個時候,韓予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手機放在茶几上,不停震動著,一閃一閃發出光芒,韓予猶豫著要不要去接,卻因為坐在沙發前的沈默男人而不敢靠近。
  
  反而是衛訶垂下雙眸,拿起依然不停震動的手機,面無表情的看著上面的來電顯示。
  
  良久,他嘲諷般的勾起一抹冷笑:“靳奕辰?就是那個小男孩吧?倒是真符合你的胃口。”
  
  “就是因為他,所以你想再一次把我趕出去?”衛訶拿著手機,一下一下輕輕在手裡把玩,過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把老舊的手機猛的砸到牆上,大步朝站在門口的韓予走過去,“你可真懂得讓我怎麽去恨你。”
  
  韓予因為那一聲巨響瑟縮了一下,條件反射的解釋道:“我……沒有……”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壓迫感,抬頭一看,見衛訶帶著令人恐懼的盛怒朝他走過來,心底一陣驚慌,連自己才是這座屋子的主人都顧不上,直接向外逃去。
  
  還沒走出兩步,就被扯著衣服後襟扔回了房間裡,腳步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板上,生疼。
  
  “你以為我還是小孩子,你想丟就丟?”衛訶碰的一聲關上門,站在韓予身邊,冷冷道:“只要我不放手,你哪都別想去。”
  
  門砰的一聲被大力關上,衛訶站到他身邊,他勉強抬起頭看著高大的男人,心底一陣恐懼:“……你這樣,是犯法的……”
  
  “呵,”衛訶哼笑一聲,半蹲下來,低頭俯視著韓予,“犯法?給你電話,報警吧,告我私闖民宅,還強姦了你不只一次,怎麽樣?”
  
  把自己的電話拿出來,扔到韓予身上,大手抓著他的襯衫用力一扯,就露出了遍佈情欲痕跡的身體。指尖掐上依然紅腫的乳頭,拉扯揪拽,繼續逼迫道:“立刻報警,告訴員警我現在是怎麽玩你的!”
  
  沒有想過真的因為這些事而報警,更沒料到衛訶居然會主動要他報警,韓予愣住,直到胸口處傳來隱痛,才低下頭,發現自己現在危險的境況。
  
  “……不……我不!”他甩開手機,用手推拒著衛訶的玩弄。
  
  “不什麽?不肯報警還是不肯讓我碰?”衛訶拿回手機,啪啪啪撥了一串數字,“我幫你報警。”
  
  “別……別報警!”韓予一把搶過手機,掛掉還未接通的電話,轉身扔到很遠的地方,喘息著看向衛訶:“……我……不報警……”
  
  如果員警真的來了,那衛訶的一輩子就毀了……
  
  衛訶停頓了一下,看看被扔的很遠的手機,又看看地上驚慌未定的男人,猛然站起身,把韓予從地上抱起來,向浴室走去。
  
  “我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
  
  把韓予放進浴缸裡,兩三下扒光他身上剩餘的衣服,自己堵在門口,慢條斯理的把自己也脫光,等到全身赤裸之後慢慢向縮在浴缸裡的男人走去,打開花灑劈頭蓋臉的沖刷在他身上。
  
  “啊!好、好燙!”
  
  未經調解溫度的水有些太熱,眼鏡上全是水珠和霧氣,韓予閉著眼抱著赤裸的身體忍不住向浴缸外爬去,爬到一半就被按在浴缸沿上。
  
  “屁股翹起來。”
  
  衛訶把水溫調到溫和,擰開蓮蓬頭,按住男人的腰,強迫他將臀部高高翹起來,在腿間那已經稍微消腫,卻還豔紅的穴口揉弄了兩下,就把水管試探性的探過去。
  
  韓予只感到一個硬硬的細管向自己的下體通過去,還有溫溫的水流出來,仿佛猜測到什麽,掙扎著回頭一看,果然衛訶正打算把還流著水的管子塞進自己的後穴,驚恐之下更努力的向外爬去:“不要!小訶!不要!”
  
  衛訶充耳不聞,見男人掙扎的厲害,一手攬住他的腰,另一手就把細管直直的插進了那經過一晚的開發,而變得柔軟的肛口中!

第二十七章

  “啊!!!不要!!”
  
  溫熱的水汩汩的流進了甬道中,腸道被一點點填滿的詭異感覺讓韓予忍不住仰起頭慘叫出聲,手腳不停地掙扎著,但是因為腰間那強悍的禁錮無法移動分毫,反而因為激烈的動作讓已經慢慢鼓脹起的腹部產生一陣劇痛。
  
  他不敢再亂動,手指緊緊扣著浴缸壁,哀哀求道:“啊!!好疼!小訶……別再弄了!”
  
  但是往體內灌得水流依然沒有減少的趨勢,他一低頭就能看到自己的腹部鼓脹的厲害,感覺那裡幾乎要炸開了,強烈的便意洶湧而來,亟不可待的希望可以把肚子裡的東西全部排出。
  
  “小訶!小訶!求求你!我肚子疼!”
  
  韓予額頭的汗水一滴滴滑落,嘴唇因為忍耐而發白,他再也忍耐不了,猛烈拍打著衛訶的手臂。
  
  “肚子疼……肚子好疼!讓我上廁所!”
  
  “忍著。”
  
  衛訶終於停下了水,抱著韓予坐到馬桶上,卻不允許他排出來。
  
  “忍五分鍾,早一分鍾出來,就多做一次。”
  
  “……我,我不行了”腹部翻江倒海的絞痛,疼的眼前一片發黑,韓予坐在馬桶上,很想不管不顧把肚子裡的東西一股腦排出去,但是青年冷酷的威脅讓他使勁並住雙腿,夾緊臀縫,不敢鬆開穴口,“求求你,小訶,我真的不行了……”
  
  衛訶抱著手臂看著男人拼命忍耐著,疼的全身都顫抖,眼底閃過一絲不舍,唇微微張開,想要提前放過這個男人。但是這個人站在門口讓他離開的場景倏地又出現在腦海中,他移開視線,問道:“你跟那個靳奕辰,是什麽關係?”
  
  “……他,他是我的學生……”
  
  “只是師生?”
  
  “……沒、沒有別的關係……求求你,小訶……”聲音帶上了哽咽,韓予把手放到嘴邊狠狠咬住,用疼痛轉移腹部的痛苦。
  
  “吳瀟呢?”
  
  “也……沒有……”
  
  衛訶不再問什麽,手指輕輕敲著洗手台計算著時間,等到差不多過了三分鍾後,終於開恩:“可以了。”
  
  韓予全身肌肉放鬆下來,腹部猛然用力,在得到解放的瞬間,失聲痛哭起來。
  
  ***

  這樣的清洗又做了兩次,一次比一次時間短,相比於第一次的折磨來說,後兩次幾乎算是衛訶手下留情了。
  
  韓予不知道要不要感謝這樣的仁慈。
  
  穴口因為連續的灌腸而變得紅腫滑軟,即使不用擴張和潤滑,就可以很輕鬆的進入了。衛訶抱著身體幾乎虛脫的韓予坐在浴缸裡,對準紅腫的穴口,由下往上貫穿了韓予。
  
  瘦到可憐的男人沒有一絲掙扎的力氣,或者說是已經放棄了反抗的念頭,任由衛訶大大分開他的雙腿,從下麵挺入他。
  
  進入後衛訶沒有給韓予留下多少喘息的餘地,借著水的浮力,抱著他的腰開始了上上下下的衝刺。剛剛灌完腸的甬道帶著水潤濕滑,進出的時候格外順暢,緊致的穴口緊緊吸吮著他的性器,不時抽搐的絞緊體內的肉棒,不知是想把它擠出去,還是吞得更深。
  
  強烈的快感讓衛訶忍不住閉上眼睛低喘一聲,舔上了男人的耳垂,他一手大力揉上韓予的左乳,像是要擠出奶般的擠捏,一手開始套弄韓予依然柔軟的肉棒。
  
  “爸爸,你好緊。”衛訶這種時刻絲毫不吝嗇對韓予的讚美,“夾得我好緊。”
  
  韓予沒有回應,無神的雙眼在顛簸中愣愣的看著浴室的瓷磚。
  
  衛訶不在意,他仍然幫韓予套弄著欲望,懷裡的男人就像一個木偶一般任他擺弄,大腿張到極限,欲望卻沈睡著,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
  
  他垂下眸收回愛撫的手,握住男人的腰間,把他高高舉起來,並不重重放下,狂風暴雨般的佔有,反而慢慢的插入,不停變換著頂入的方向和角度,尋找著男人的敏感點。
  
  終於,碩大性器的頭部頂向一個方向後,懷裡的人忍不住驚喘了一聲,身體戰慄的後穴不停抽搐著。他手往前一探,果然男人的性器歪歪斜斜的有些站立起來,便又恢復了疾風驟雨般的抽送,每一次都重重頂向那個點。
  
  “……啊……啊……哈……”
  
  閃電般酥麻的快感襲遍全身,韓予顫抖著發出細微的呻吟聲,腳趾忍不住蜷縮起來,腿害怕的閉合住。
  
  “唔!”
  
  因為韓予夾腿的這個動作,讓本來就緊到極致的甬道更加壓迫著衛訶的肉棒,衛訶悶哼一聲,差點射出來。
  
  他猛地把自己的肉棒從男人抽搐不停 的蜜穴中抽出,巨大的頭部跟穴口分離時發出淫靡的吸吮聲,握住自己性器的根部抑制住射精的欲望,低啞道:“差點被你擠出來。這麽饑渴,還逃什麽?”
  
  韓予趴在浴缸裡,身後的穴口大開,露出粉紅色的嫩肉,他仿佛沒有聽到衛訶的嘲諷般,無神的看著水面,身體隨著後穴抽搐的頻率而不斷哆嗦著。
  
  衛訶因為這一幕而差點忍不住再次插進那無比引誘他的肉穴中,他閉上眼克制住自己,說道:“用沈默反抗我?”
  
  大手一牢,把韓予從浴缸裡撈出老,拖著他走到鏡子面前,強迫他看著鏡中的自己:“為什麽要反抗?你不是也很舒服?”
  
  手指點點韓予性器的頂端,沾了些透明的黏液,送到他眼前:“看你多激動。”
  
  韓予忍不住閉上眼睛。
  
  “不許閉眼,我要讓你看著我是怎麽上你的。”
  
  衛訶冷酷的命令道,抬起韓予的一條腿踩在了洗手臺上,大大暴露出股間已被蹂躪到紅腫的穴口,自己的性器在他腿間磨蹭了兩下,再次猛然進入。
  
  “啊……啊啊……”
  
  站著做愛對韓予來說還是有些吃力,因為體位的原因,他甚至感覺自己的腹部要被戳出一個洞。順從衛訶的命令睜開眼,看著鏡中糾纏的兩個人,愣住。
  
  鏡中的兩個人是誰?
  
  全身粉紅,乳頭漲得像櫻桃,大張著腿,性器高昂的男人是誰?為什麽長著他的臉?
  
  身後帶著侵略和欲望的男人又是誰?為什麽長著他兒子的臉?
  
  韓予怔忡的看著鏡子,鏡中的兩個人糾纏在一起,身後男人粗大的陽具就插在前面男人的肛門裡,不停的抽送著,清晰到連帶出的淫水都一清二楚,而前面的男人居然一副淫蕩的樣子,不停的呻吟著。
  
  不,不……這不是他……
  
  這不是他!
  
  他猛然捂住自己依然溢出呻吟的唇,鏡子裡的那個人動作跟他完全一致,他絕望的閉上雙眼,不忍心再看。
  
  這麽淫蕩,跟自己的兒子做愛都會產生快感的男人,的確是他。
  
  衛訶見他又閉上了眼,還克制住自己的聲音,不悅的猛力頂了一記,再次命令道:“睜開眼,不許再逃避。”
  
  “不……”韓予閉著眼,搖著頭哽咽道:“這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就算你再欺騙自己,我們現在已經變成這種關係都是事實。”
  
  
  韓予拼命搖著頭,雙手狠狠撕扯著自己的頭髮,絕望道:“……別逼我,求求你了……別再逼我了……”
  
  衛訶抿緊唇,把韓予自殘的手扯下來,“還逃嗎?”
  
  “……不、再也不逃了……”
  
  “還讓我走嗎?”
  
  “不走、不說了……”
  
  “每天都要做愛。”
  
  “我……做……”
  
  衛訶猛的扭過韓予的頭,把他臉上遍佈的淚痕全部舔掉,最後含住他的唇吸吮著,就著連接的姿勢回到臥室,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擊,每一次有了射精的衝動時就將自己抽出,緩和情欲後再猛的頂入,如此反復需求著韓予的身體。等到他終於將精液慢慢的射進他的身體時,男人早就因為過度的歡愛而疲憊入睡。
  
  清理好自己和韓予,衛訶抱著他睡在寬敞的大床上,看著男人蒼白的臉和哭腫的眼,本來達成所願的心卻沒有絲毫的滿足。
  
  他如願長大,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沒有人可以再決定他的人生,也有了能力奪取自己渴望的,將男人牢牢的囚禁在了自己的世界。
  
  可是,身體被滿足了,為什麽心裡依然那麽空虛?

第二十八章

  衛訶起床去公司的時候,韓予也醒了,他躺在床上,看著高大的青年慢慢穿著衣服,結實的有力的身體逐漸被掩藏起來,就像富有攻擊力的野獸披上了偽裝。
  
  身體酸痛的仿佛骨架都要散開,韓予掙扎著坐起來靠在床板上,抬頭看著衛訶:“……我能去學校嗎?”
  
  衛訶停下動作,垂下眸子看向韓予,然後坐在床上,俯下身體印了一吻在他唇上,“在家休息吧。”
  
  韓予低下頭,低聲道:“已經好幾天沒去學校了……”
  
  “沒關係,”衛訶說道:“我昨天幫你辭職了。”
  
  聽了這話,韓予慢慢睜大雙眼看著衛訶,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又躺回床上,用被子蓋過了頭。
  
  衛訶沈默片刻,站起身繼續穿衣服,領帶繞到脖子上,手指幾個翻飛便出來一個精緻的結。
  
  “我覺得你大概不喜歡那個工作,昨天才翹了班,既然是這樣,就不要去了,我可以養你。”
  
  被子抖動了兩下,從裡面傳出聲音:“……沒不喜歡,我想去上班。”
  
  系上袖扣,衛訶半蹲在床邊,把被子掀起一個口,看著龜縮在裡面的男人,淡淡道:“如果喜歡,就更不能去了。”
  
  韓予閉上眼,妥協道:“……知道了。”
  
  沒有預料之中的祈求或反抗,衛訶挑起眉,有些意外,但是男人的聽話讓他心情好了不少,似乎這樣的妥協並不是因為他的強迫,而是出於某種他所渴望的感情。
  
  帶著愛憐將男人連帶被子整個抱在懷裡,勾起一絲笑,問道:“我要出門了,不給個離別吻?”
  
  韓予順從的抬起頭,在他的唇上印了一記。
  
  “好好休息,我會打電話讓人給你送餐,別忘記吃飯,晚上我會早點回來。”衛訶滿意的起身,抬手看看時間,見實在不能拖了,便又叮囑了兩句,出了門。
  
  
  韓予等到樓下汽車引擎的聲音走遠,才把頭從被子中露出來。整個房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那麽安靜,好像沒有一個活的生物。
  
  而他,大概也是死的。
  
  不用工作,不用幹活,不能跟任何人接觸,他不用付出任何努力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因為他的功能只有一個,就是滿足衛訶的欲望。只要在床上聽話就好,只要能讓他舒服就好。
  
  沒有人的尊嚴,只是個泄欲的工具而已。
  
  ***
  
  高三四班門口,一個皮膚雪白,瓷娃娃般的少年站在門口,不時向裡張望著。他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麽,絲毫不知道因為自己可愛的面容,已經引起了眾多女生的議論,贊“可愛”的聲音此起彼伏。
  
  
  最後一個梳辮子的女孩實在忍不住,雙眼閃著莫名的光,走到門口興奮的問道:“小學弟,找誰啊?”
  
  靳奕辰愣了一下,隨即非常禮貌的微笑著,露出腮邊的酒窩:“我找吳瀟學長。”
  
  “吳瀟?!”女生臉上掛著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震驚的看著他,追問道:“小學弟,你找他做什麽?”
  
  “恩……就是有點事。”
  
  “別跟他扯上關係……”女生嚴肅起來,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勸道:“雖然不知道你找他幹嘛,但是他可不是好人,離他遠點的好。”
  
  “恩……”靳奕辰看著面前的學姐,覺得有些失語,不知道該怎麽回的好,只好笑笑:“他其實人挺好的……”
  
  女生立刻滿臉驚恐,看他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似乎把他歸到了和吳瀟一樣的類別中,怕他跟吳瀟告狀,尷尬的笑笑:“我也就是這麽一說,你別跟吳瀟說啊……”說著,閃身回了教室,跟其他女生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麽,沒過一會兒就不再有目光偷過來。
  
  這是平時多橫行霸道才造成的臭名昭著啊。
  
  靳奕辰無奈的撇撇嘴,對於吳瀟的人緣表示鄙視。
  
  “靠,你站在我們班門口做什麽鬼臉?”
  
  身後傳來一道大大咧咧的聲音,靳奕辰一回頭,果然是吳瀟拿著籃球滿頭大汗站在那裡。
  
  “我來找你。”
  
  “找我幹嘛?有人欺負你了?”吳瀟抹把汗,問道:“我幫你抽他去。”
  
  “沒人欺負我,我是來問問你,這兩天有沒有給老師打電話的。”
  
  “這兩天?”吳瀟愣了一下,歪著頭回想著,“沒打電話啊,不過昨天他來找我,說想在我家住兩天。”
  
  “住兩天?”靳奕辰很震驚,以他對韓予的瞭解,那個人絕對不會主動要求去別人家的,即使再熟都不會:“怎麽可能?!”
  
  “我也嚇一跳,問他出什麽事,他也不說。”
  
  靳奕辰皺起眉,更加擔心起來:“這幾天我給他打電話他一直關機,不知道出什麽事了。”
  
  吳瀟倒是不怎麽在意,他擺擺手,漫不經心道:“不用擔心,衛訶回來了,會照顧他的,不會出什麽事的。”
  
  靳奕辰睜大雙眼,“衛訶?老師的兒子回來了?什麽時候的事?”
  
  “好像就這幾天的事。”
  
  “那他這幾天一直陪在老師身邊,按理說老師高興才對,怎麽會要住你家?”
  
  這麽一提,吳瀟似乎也覺得哪裡有些奇怪了,側頭想了半天沒有想出所以然來,煩躁的撓撓頭道:“我怎麽知道,哪有那麽多的為什麽!?”
  
  靳奕辰低下頭,他跟衛訶的接觸只有六年前的那一天,還發生了衝突,所以他對衛訶的印象絕對不算好。他沒回來之前老師還好好的,回來以後就發生變化,會不會原因就在他身上?
  
  “我還是不放心,”靳奕辰抬起頭,看著吳瀟道:“我下午要去看看老師,一起去嗎?”
  
  “我都說了,有衛訶在……”
  
  “你去不去?”
  
  “……好吧,去就去。”

第二十九章

  韓予一直躺在床上,既不睡覺,也不起床做些別的事情,除了胸口有著微微的起伏外,好像真的如同人偶一般。他抬著頭看著天花板,不知道是在想事情,還是純粹在發呆。
  
  這樣的狀態一直維持到中午,門鈴響起來。
  
  不想見人,也不想做任何事,聽到門鈴響起來也不下床去開門,等著門口的人不耐煩後自動離去。
  
  可是這個人格外的有耐心,見沒人開門,停下按門鈴,而是直接敲門,在敲了十分鍾後依然沒有絲毫不耐煩。
  
  怕繼續下去會吵到鄰居,韓予終於慢慢爬起身,套上睡衣,去開門。
  
  打開門,外面站的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而是一個穿著整齊西裝,頭髮向後梳的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他手裡提著兩大袋東西,見門終於打開,微微低下頭表示歉意:”韓先生,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我是衛總的秘書秦岳,他吩咐我給您準備了午飯,一定要送到府上才可以。”
  
  韓予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衛訶早上離開的時候,的確說了要給他準備午飯的事情,於是點點頭,側過身讓這個男人進屋。
  
  秦嶽把兩大袋東西放到餐桌上,把裝在餐盒裡的東西一點點往外拿,一共三菜一湯,主食是水晶餃,都冒著熱氣,顯然是最快的速度送到的。
  
  將一切收拾利索,秦岳抬頭看向韓予,視線不知在什麽地方停了一下,說道:“這幾道菜都是我們公司名下酒店的招牌菜,請韓先生趁熱試一試,如果不喜歡下次我會送來別的。我還有工作,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嘴角掛著恰到好處卻商業的笑容,乾脆俐落的完成了任務,也不等韓予有什麽回應,迅疾如風的離開了。
  
  韓予低頭看著桌上的飯菜,每一道都色澤誘人,香味撲鼻。沒有一道是全素菜,肉絲細小的炒在配菜間,就連湯中都帶著少許肉末。
  
  並沒有饑餓的感覺,飯菜的香味飄過鼻端,非但沒有引起他的食欲,反而產生了想要嘔吐的感覺。壓抑著來到衛生間,在馬桶邊幹嘔了半天,卻什麽也沒有吐出,韓予蒼白著臉靠在牆上,看著馬桶忽然想起昨夜被強行灌腸的場景,忍不住退後兩步,仿佛那裡有什麽可怕的東西一般。
  
  不,不會的,昨天衛訶答應過他不會再這麽對他了……
  
  閉著眼平復著慌亂的呼吸,韓予走到洗手池旁邊,拿冷水猛的拍在臉上,等到冷靜下來後才撐在洗手臺上,看著鏡中的自己。
  
  頭髮蓬亂,臉色慘白,脖頸處有無數豔紅的吻痕,是昨夜激情的證據。
  
  而他在這面鏡子前,親眼看著衛訶進入他的身體,並且自己還淫蕩的射了精。
  
  “啊……啊!”
  
  韓予猛的抱住頭,逃難一般躲回了自己的臥室,看到白色大床的時候,昨天在這張床上顛鸞倒鳳的淫靡畫面又出現在眼前。
  
  哪裡都有跟衛訶做愛的記憶,每一個角落都見證了他們的亂倫,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即使閉上眼睛都會出現曾經的狂亂與罪孽。
  
  跌跌撞撞的逃出臥室,卻不知道該躲到哪裡才能逃離這罪惡,胡亂中隨意打開了一個房間,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躲進去,是衛訶過去的臥室,現在成了書房。
  
  而從他臥室消失了的醜陋娃娃,正躺在一堆雜物間,垃圾般扔在地上。
  
  韓予仿佛看到了救星,顧不得上面沾了灰塵,抓起來抱到懷裡,如同幼年時的每一次被毆打後,仿佛這樣一個醜陋的布偶,可以帶給他無盡的庇護,阻擋住所有的傷害一般。
  
  “小訶……小訶……”韓予坐在地板上,把頭深深的埋在髒玩具的身體裡,喃喃著跟它說話:“……救救我……救救我……”
  
  ***
  
  衛訶回到家的時候,家裡一片漆黑,他皺眉把燈打開,不見男人的身影。走到餐桌旁,飯菜已經涼透,卻根本沒有動過的跡象,莫非他根本沒有吃?
  
  心裡升出一絲火氣,推開臥室的門,白色的大床依然淩亂,只是依然沒有韓予的身影。
  
  又逃了?
  
  衛訶雙目森冷,披上剛剛脫下的外套就想往外走,走到門邊的時候想到了什麽,又折回身,站在自己的臥室門口,輕輕推開門。
  
  電腦給他搬到了這裡,也許他正在這裡上網。
  
  這樣想著,門應聲而開,男人果然在裡面,電腦卻一片漆黑,他靠著牆坐在地板上,懷裡抱著什麽,似乎睡著了。
  
  ──如果忽略在他進來時,男人身體突然的僵硬。
  
  垂目看著坐在地板上的男人,衛訶淡淡開口:“坐在這裡幹什麽,小心著涼。”
  
  韓予瑟縮了一下,把懷裡的東西抱得更緊。
  
  “為什麽不吃午飯?”
  
  “……”
  
  衛訶眯起眼睛,看著韓予懷裡只露出一隻耳朵的東西,忍不住一把揪出來,皺眉問道:“抱著它做什麽?”
  
  “……還……還給我……!”
  
  韓予一陣驚慌,忍不住伸手去搶,玩具卻被衛訶一把扔到角落裡,然後身體便被拉扯著到了客廳。
  
  “不吃飯,去玩玩具?倒是童心未泯。”衛訶把韓予按坐在椅子上,菜一道道丟掉,打了電話重新訂餐,“不喜歡吃肉,晚上吃素,好嗎?”
  
  晚餐送來的很快,果然是一道道精緻的小素菜,清脆爽口,配著濃濃的白粥,很是清胃。
  
  “吃飯。”
  
  韓予低著頭,順從的拿起筷子,但是卻不伸向任何一道菜。
  
  “不吃?”
  
  “我……不餓……”
  
  “不餓?”衛訶眯起墨黑的雙眼,“一天不吃飯會不餓?”
  
  他站起身,走到韓予身邊,把他扯起來,自己坐下,讓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後拿起筷子,“你不吃,我喂你吃。”
  
  說著,衛訶夾了最近的一道青菜,放到自己嘴裡,然後猛然扣住韓予的後頸,唇對上去,把口中的食物推送過去。
  
  “唔……”
  
  混合著別人口水的菜被強行哺入口中,讓韓予一陣反胃,幾次想掙開被禁錮的頭卻依然躲不開濃密的吻。最後一片菜葉在掙扎與躲閃間滑進了他的食道。
  
  衛訶鬆開唇,皺眉看著韓予一副幾欲作嘔的表情,“怎麽連素菜也不能吃了?還是嫌棄我的吻?”
  
  韓予壓抑住嘔吐的欲望,不敢看衛訶,只虛弱的搖搖頭。
  
  “既然這樣,那再喝口粥。”
  
  又是同樣的餵食方法,一口粥進了兩個人的胃,甚至還有一些順著唇角滑下。一頓飯混合著唇舌糾纏的聲音吃完,等到衛訶停下後,聲音已經低啞帶著情欲了。
  
  “再不吃飯,我就用這樣的方法喂你。”
  
  手隨著話音落下,順著寬鬆的睡衣爬進去,摸上了還沒消腫的乳頭,舌頭也舔上了韓予的耳垂,最後送進耳道。
  
  韓予按住衣服裡肆意輕薄的手,顫抖道:“別這樣……我吃……我吃……”
  
  “沒吃飽?”衛訶把韓予抱起來,放到餐桌上,自己卡進他兩腿間,“一會兒再吃,先喂飽我。”
  
  他伸手去解韓予的睡衣,打算拉開今夜狂歡的序幕,卻聽到門口傳來了陣陣敲門聲。勉強停住手,寒著臉去開門,看到門外的人後忍不住皺起眉。
  
  “你們來做什麽?”

第三十章

  門外站著的,是昨天剛剛見過的吳瀟,他旁邊還有一個少年,有些面熟。
  
  皮膚雪白,看著很乖巧,是韓予喜歡的類型,卻格外讓他感到反感。衛訶側頭想了一下,終於想了起來,這個少年,就是他離開前跟韓予吵架的導火索,似乎叫靳奕辰。
  
  難怪這人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敵意。
  
  衛訶也不讓開身體,絲毫沒有讓他們進去的意思,抱著手臂再次問道:“有什麽事?”
  
  言下之意:有事快說,沒事快走。
  
  “沒什麽事,就是來看看韓叔唄,不是外人了,我們經常來的~”
  
  吳瀟神經粗,根本沒有看出衛訶的不歡迎,直接就往裡擠,“讓讓,讓讓,堵在門口別人怎麽進去?”
  
  衛訶雙眸定定的看著靳奕辰,終於側過身,讓他們進了屋。
  
  “唉?韓叔呢?怎麽不在?”
  
  吳瀟東張西望著,意外屋裡居然沒有男人的身影,按道理說,聽到他們的聲音後,他就會守在門口啊。
  
  衛訶心裡明白韓予大概是躲到了臥室裡,因為他去開門的時候已經把他脫得差不多了,但是卻沒有回答吳瀟的問題,等著他們找不到人,直接離開。
  
  “是不是在臥室裡?”
  
  靳奕辰自言自語道,腳步自動自發的就像韓予的臥室走去,似乎並不是第一次去韓予的臥室,已經非常熟悉了。
  
  衛訶雙眸一冷,閃身堵到了臥室門口,抱著雙臂低頭看著還未完全成長起來的男孩。
  
  “幹什麽?”靳奕辰皺起眉。
  
  “這裡不許進。”衛訶淡淡道。
  
  “憑什麽?老師都讓我進,我還在這睡過呢!”
  
  靳奕辰有些動怒,衛訶給他的印象不是很好,但是後來衛訶被生父帶走,韓予傷心到病倒後,還是有些內疚自己的行為的,現在衛訶的態度卻讓他那點愧疚煙消雲散。
  
  他看得出來,這個人很排斥他的到來,但是不至於這麽防備他吧?
  
  氣急反笑,靳奕辰掛上天真的笑容,聲音卻帶著濃濃的諷刺:“大哥哥,我只是擔心老師而已,你不用這麽防備我,戀父情結太重老師會很頭疼的。”
  
  靳奕辰長得柔弱溫和,猶如兔子般的溫順,其實真正熟悉他的就知道他並不如表面般純良。不被冒犯還好,一被人攻擊,就會自動進入攻擊模式,吳瀟經常被他氣得話都說不出。
  
  所謂的戀父情結,他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只是覺得衛訶對待韓予的態度,根本不像是兒子對父親,而是男人對自己女人一般霸道。
  
  可他想不到,就因為這句話,衛訶當場變了臉。
  
  領口被揪住猛的撞在牆壁上,靳奕辰覺得背後一痛,眼前一黑,那個瘋子仿佛被觸到了底線般,滿臉陰狠的問他:“你說什麽?”
  
  喉嚨被卡到無法呼吸,臉都漲紅了,靳奕辰依然挑釁的看著衛訶,艱難重複道:“……我說,你是……戀父狂!”
  
  “幹嘛呢?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打什麽架啊!”
  
  吳瀟沖過來,大力把兩個都怒氣勃發的人拉開,有點莫名奇妙這兩個人為什麽會這麽不對付。
  
  “靠了,我說你們怎麽回事啊?有什麽可吵的?一向都是老子惹事,勸架還是頭一遭呢!”無奈的走到韓予臥室門口,敲了敲門:“韓叔,你再不出來,可要打起來了。”
  
  門內安靜了一會兒,終於被從裡面打開,臉色蒼白,卻唯有嘴唇紅豔的男人拘束的走出來,低聲勸道:“別……別打架……”
  
  “老師!”靳奕辰見他一出來,立刻紅了雙眼,委屈的說道:“這兩天給你打電話你怎麽不接?我都擔心死了!過來看看你,還被人欺負……”
  
  “別哭了……我沒事……”還想繼續再安慰哭泣的少年兩句,但是身邊傳來的審視般的目光,讓他不自覺地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說什麽。
  
  他本來是不想出來的,總覺得做出了這種事,沒有臉再去見這兩個孩子,更何況他還衣衫不整,身上的痕跡讓人一看就知道做過了什麽。趁著衛訶堵在門口的時候躲進臥室,結果聽到衛訶跟靳奕辰要打起來,換了襯衫,扣子扣到第一顆,直到把所有淫靡的痕跡全部遮住,才敢走出來。
  
  “韓叔,你真的沒事?臉色好差啊。”吳瀟有點懷疑,怎麽感覺韓予比昨天分開的時候更虛弱了?
  
  靳奕辰點頭,意有所指道:“前些天我們過來,你還好好的,多個人反而身體越來越差,是不是有人虐待你?不是親生的,果然就不一樣。”
  
  氣氛頓時如墜冰窟。
  
  衛訶身上散出的殺意,讓吳瀟都開始心驚,靳奕辰還是個少年,有些承受不住衛訶身上的強大壓力,忍不住退後兩步,兩眼卻不甘示弱的也瞪著衛訶。
  
  “趁我沒發火,滾。”衛訶面無表情道。
  
  “小訶……不要這樣……”
  
  衛訶視線移到韓予身上,韓予立刻沈默下來。
  
  “衛訶,別這樣,他還是小孩兒呢,別跟他計較。……OK,OK,你別急,我們走……我們馬上走……”吳瀟拉住依然鬥志昂揚的靳奕辰,扯著他往外走,回頭擺擺手:“韓叔,我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啊~”
  
  說話聲隨著房門的關上而消失,韓予愣愣的看著門口,似乎對於這一連串的衝突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身邊傳來的低氣壓讓他猛的驚醒。和被激怒的野獸關在了一起相處在一個空間,讓韓予心裡恐慌著,偷偷看了衛訶一眼,見他低著頭不知道正想些什麽,腳不自覺就像臥室裡挪,躲到了被窩中。
  
  直覺告訴他,今晚也不會好過了。
  
  果然,沒過一會,衛訶的也走進臥室,關上了門,掀起被子躺在他的身邊,開始解他的衣服。
  
  韓予繃緊身體,不敢睜眼。
  
  可是衛訶幫他脫完衣服,除了抱緊他以外,沒有了任何動作,一直等到他模模糊糊的睡過去,也沒有等到晚餐時的後續曲。
  
  衛訶卻睡不著。
  
  摸著韓予柔軟的黑髮,輕輕吻著他的耳側,男人的臉頰瘦到都凹陷下去了,抱著的身體也有些硌手,的確比他剛剛回來的時候更憔悴。
  
  靳奕辰的話讓他憤怒,卻也真的刺到了他所不願意面對的軟肋。
  
  ──他的愛,對韓予來說,真的是一場虐待嗎?

第三十一章

  吳瀟拉著靳奕辰往外走,靳奕辰還有些憤怒,企圖甩開他的手,轉回去繼續跟衛訶對峙。
  
  雖然還是少年的體型,但是總歸說也是半大男人了,如果真的刻意跟吳瀟對著幹,還真會讓吳瀟費些力。
  
  想把他揍到老實吧,又下不去手,這麽拉著他走,也太累了,最後吳瀟索性一撒手,回身瞪著眼睛吼道:“你他媽的發什麽神經,非要跟衛訶對著幹?”
  
  “誰願意跟他對著幹?”靳奕辰揉揉手腕,轉身往回走,“你看不到老師的臉色有多差嗎?他沒回來的時候就算再不好也沒有這麽憔悴過,他一回來就把老師折騰成這樣,不是他的原因是誰的原因?”
  
  “嘿,你還真的來勁了是不是。”吳瀟又扯住靳奕辰,有些發火:“別去添亂了,人家是一家子,你去算幹什麽的?”
  
  “那你白叫老師韓叔了嗎?不把他當做家人看,幹嘛每次被老師請家長就叫他去?看著他那樣你就不擔心?”
  
  “我沒說不擔心啊,”吳瀟揉揉眉心,“可是也不能把這個怪到衛訶頭上啊,他跟韓叔感情那麽好,怎麽會虐待他?你那麽說,別說衛訶了,我都來氣!”
  
  “你覺得是我胡亂把罪名推倒他身上?”靳奕辰冷笑。
  
  “……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也不能亂說話,我相信衛訶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你難道就看不出來,他對老師有多霸道嗎?不想讓咱們看老師,老師跟我說句話他都不高興,──老師很怕他,你就一點都看不出來?而且,為什麽衛訶一回來,老師就要躲到你那裡,你就不奇怪他躲得是誰?”
  
  吳瀟沈默下來,煩躁的揉揉頭髮,覺得頭大。
  
  這些奇怪的地方,他也不是沒想過,昨晚回到學校後就一直覺得不對勁──為什麽衛訶一回來,韓予就變得戰戰兢兢,甚至躲到他那裡,為什麽剛剛在說話的時候,韓予一直偷偷看著衛訶的臉色,為什麽才一天不見,臉上就多了那麽多憔悴。
  
  可是他根本不擅長想這些複雜的東西,每次想要去解開這些疑問,就感覺越想越亂,越想越覺得內幕可能並不是他想瞭解的,因此就放棄了。
  
  可是現在靳奕辰強迫讓他去思考這些一團亂麻似的東西,讓他頭痛之餘有些煩躁。
  
  哪有這麽多為什麽?為什麽他要去懷疑衛訶對韓予不好?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衛訶明明最在乎的就是韓予了,看到韓予因為他對別人低聲下氣急得會哭,暑假打工也只是為了減輕他的負擔而已。
  
  這樣的衛訶怎麽可能因為自己不是親生的,就去恩將仇報?
  
  就算不知道這些,他也不會去懷疑衛訶的,他是他的兄弟,如果兄弟都不信任兄弟,那還有什麽義氣可講?
  
  低著頭,認真的看著靳奕辰,吳瀟道:“夠了,你別說了,反正我就是相信衛訶不會傷害韓叔。”
  
  “為什麽?”靳奕辰瞪大如漆的黑眸。
  
  “不為什麽,就憑他是我兄弟,我不允許別人這麽說他。我不管你了,你愛回去就回去,不過如果你再對他說那麽難聽的話,小心我抽你。”
  
  吳瀟雙手插兜,不再理靳奕辰,轉身就走。
  
  靳奕辰定定站著,看著吳瀟滿不在乎離開的背影,唇上的血色盡失,手腳冰涼。
  
  ──他是你的兄弟,你為了他可以揍我,那我呢?我又是什麽?
  
  心底有種隱隱的疼痛,好像一雙手在撕扯著心臟,一個細小的聲音不停地在耳邊重複著:
  
  你什麽都不是。
  
  一直以來,最怕的就是,他對於吳瀟來說什麽都不是。
  
  在他還小的時候,眼睜睜看著重病的老師暈倒在自己面前,而他連扶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那時候的驚慌無助,現在都記得很清楚。
  
  而吳瀟的出現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救世主一樣,背著韓予的身體雖然還不高大,但是卻仿佛永遠不會倒塌。
  
  從此就黏在了這個人身後。
  
  三年級的時候開始大老遠拐到吳瀟的學校去纏著他,小學畢了業後,拒絕父母想送他去貴族精英學校建議,追著他考了初陽,每天中午都追在脾氣暴躁的這個人後面,就算每每聽到被揍的威脅依然開心。
  
  哪怕後來清楚這個人其實根本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好,翹課,抽煙,打架,高考考了那麽多次都不過,嘴裡也從一開始的敬畏,變成了經常性的抬杠,其實那天神般的背影從不曾在他心中消失。
  
  他崇拜吳瀟三年,暗戀三年,一直追在他的身後,而現在竟然比不過他跟衛訶的兩年同學時光。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為什麽永遠是他追在身後,而這個人連回頭看他一眼都不曾?
  
  靳奕辰握緊雙手,身體微微發抖,咬緊牙關,猛的沖向吳瀟,抓住他的衣服拖進了旁邊黑暗的小巷子裡推倒牆邊,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急促的大口喘息著看著他。
  
  “靠,你他媽今天發瘋是不是?搞什麽啊!”後背一片麻痛,被猛然推靠在牆上的吳瀟火了,手不重不輕的推了靳奕辰一把:“要發瘋一邊瘋去,我沒時間理你。”
  
  “……他是你的兄弟,我是什麽?”靳奕辰死死地看著比自己高半頭的吳瀟,低聲問道。
  
  “什麽?”吳瀟愣住,搞不明白靳奕辰是從哪飛來的天外一筆,“什麽你是什麽?”
  
  “我問你,我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麽!”靳奕辰又重複了一次。
  
  “算什麽?”吳瀟狐疑的看著靳奕辰疑似吃醋的樣子,氣消了一半,覺得有點樂:“什麽都不是,你自己死活跟著我的,就是一跟屁蟲。”
  
  ──這小子難得有個孩子樣,乾脆逗逗他。
  
  吳瀟是這樣想的,可是他沒想到,靳奕辰聽到他的回答後竟然一副非常受傷的樣子,眼圈都紅了。
  
  完了,玩出事了。
  
  “唉……你別哭啊……”吳瀟手忙腳亂,不擅長對付哭鼻子的人,尤其這小鬼眼圈一紅,更像只白兔子了,可憐兮兮的讓他居然有點心疼,急忙勸起來。
  
  “……他只跟你在一起兩年,我跟你在一起六年,為什麽你這麽幫著他?”靳奕辰倔強的用手擦去眼淚,逼視吳瀟,“莫非你喜歡他?”
  
  “……啊?”吳瀟張口結舌,不明白這神奇的結論是怎麽出來的,“你沒發燒吧?怎麽淨說胡話呢?他一男的,我也一爺們,男的怎麽可能喜歡男的?”
  
  “為什麽不能?”靳奕辰抬起頭,一字一頓,道出了自己壓抑了三年的感情。
  
  “瀟哥,我喜歡你。”

第三十二章

  吳瀟懵了。
  
  在他短暫的21年霸王生涯裡,這是他第一次收到別人的表白。
  
  作為地方一霸,他只需要讓別人怕他就夠了,愛慕這種東西,能當飯吃嗎?
  
  唯一一次乞求別人的愛情,就是對霍蘭的那次表白,只是那次不但沒有收穫到絲毫的甜蜜,甚至尊嚴也被人踩成了泥。從此寧願天天跟籃球為伍,在賽場上揮灑著臭汗,也不再談什麽該死的戀愛了。
  
  ──更何況,就算想談,也沒人感去喜歡他。
  
  而現在面對這樣真摯熱烈的告白,尤其是來自一直當做弟弟看的男孩口中,他真的震驚到大腦一片空白。
  
  等他回過神來,嘴上已經貼上兩片柔軟濕潤的東西,一條滑溜溜的小舌頭趁他發怔的時候悍然鑽進了他的嘴裡,舔起他的舌頭。
  
  溫熱的鼻息吹在臉上,有些癢,吳瀟瞪大雙眼,看著近在眼前的靳奕辰的眼睛,震驚於裡面的決絕,連推開他都忘記了。
  
  青澀的吸吮舔吻,並沒有多高明的技術,但是在品嘗過一番後,靳奕辰退開一些,看著依舊在發呆的吳瀟,因為沒有遭遇到對方的厭惡和排斥有些高興,臉在他胸口蹭了兩下,讚歎道:“瀟哥,你的嘴唇好甜。”
  
  甜?
  
  吳瀟傻乎乎的咂了咂嘴,他又沒吃糖,哪來的甜味?
  
  過了半晌,猛然發現自己思考的方向不對勁,失去了純潔初吻的吳瀟,猛的把胸口前的少年推開,手抹抹嘴,吼道:“我靠!噁心不噁心啊!你、你是同性戀?”
  
  靳奕辰咬住下唇,因為吳瀟的拒絕眼中閃出水光,他倔強的看著吳瀟,說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但是我喜歡你。瀟哥,從我第一次遺精的時候,夢裡被我壓在下面的人,就是你。”
  
  吳瀟被這大膽的告白弄得瞠目結舌,腦袋裡一團亂麻,他從沒想過這小鬼對他竟然是這種心思,而且居然還用他做春夢!
  
  臉上火燒火燎的,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震驚。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啊,韓叔的事還沒搞清楚,現在這小鬼又給他添亂,不由得惱羞成怒起來。
  
  “我靠,你……你要不要臉?這種事你都瞎說?”吳瀟抹把紅彤彤的臉,吼道:“還敢把我壓下邊?信不信我把你廢了?”
  
  靳奕辰絲毫不懼怕吳瀟的色厲內荏,堅定道:“你廢吧,廢了我我還是喜歡你,我討厭衛訶,討厭你這麽看重他!”
  
  說著,他又摟上吳瀟的脖子,把嘴唇貼了過去。
  
  這次吳瀟有了防備,大手按住小孩的額頭把他推遠,“打住,亂七八糟的心思全都給我收回去,做兄弟的話沒問題,但是你他媽再對我做這種事,以後就少出現在我面前,我看到你一次就揍一次!”
  
  “我不!”靳奕辰搖搖頭,“我不做兄弟,我想跟你在一起!”
  
  “在一起個屁!你長沒長眼啊?我是男的!帶把的!”吳瀟扯著靳奕辰的手按在自己胯部,“男的!跟你一樣,怎麽在一起?”
  
  誰知這樣的行為反而是把自己的弱點交付出去,靳奕辰非但沒有理會他的勸解,直接在他胯部揉搓起來,“我很清楚你是男的,這種事,我在夢中不知道對你做過多少次了。”
  
  吳瀟終於忍無可忍,一拳送出去落到少年臉側,將他打倒在地。
  
  “……你……你……真他媽變態!”臉漲得通紅,吳瀟氣到口不擇言,手捂在自己胯部,罵道:“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兄弟也做不成,想瀉火去找女人,少拿老子意淫!”
  
  
  沖地上幹啐了一口,又抹了抹嘴上殘留的濡濕,很想再補上一腳的吳瀟看著坐在地上捂著臉的少年,一副頹廢又可憐的樣子,讓他怎麽都下不去手再去揍。
  
  從沒遇到過這種荒唐事,吳瀟頭疼的轉身,扔下靳奕辰回家,走出黑暗的小巷子時還是覺得有些放心不下,忍不住回頭看看少年的情況,沒想到靳奕辰抬起頭,正定定的看著他。
  
  依然坐在地上,雪白的皮膚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恐怖,嘴角因為被揍了一拳而出了血,他面無表情的用袖子擦去血跡,雙眸亮的嚇人,猶如一隻隱匿在黑暗中的吸血鬼一般。
  
  吳瀟莫名覺得脊椎竄過一道寒流,不敢再跟靳奕辰對視下去,縮縮脖子,竟然逃離一般小跑著回了家。
  
  而受傷的少年,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扶著牆慢慢站了起來,手握成拳狠狠捶了牆壁一下,決絕道:“我決不放棄。”

第三十三章

  B市沒有秋天,夏天的燥熱過後,天氣涼了一段時間,就進入了寒冷的年末,即將掀起新一年的篇章。
  
  老房子造的結實,後牆壁密不透風,寒冷絲毫侵襲不到這裡,加上暖氣供應的很足,即使只穿著單衣在房間裡活動也不會感到絲毫涼意。
  
  而韓予現在,甚至感覺到全身幾乎要燃燒起來。
  
  “啊……恩……不行了,小訶……我不行了……”
  
  他大口喘著氣,弓著腰背趴在床上,身體抖得厲害,破碎的呻吟溢出喉嚨,手緊緊抓著被單,小聲的討饒著。
  
  而他身後一個健壯的青年,雙手緊緊箍在他細瘦的腰上,把他拉向自己的方向,迅速而激烈的進攻著,粗長的肉柱一次次埋進男人的身體裡,又飛速抽出,帶出豔紅的嫩肉後再大力頂進,把男人的呻吟頂撞的支離破碎。
  
  俯下身體,秀雅的唇輕輕張開,探出舌頭輕舔韓予背上的汗珠,瘦到皮包骨的男人一道道肋骨突起,每當舌頭沿著骨骼的方向舔舐時,他就忍不住抖得更厲害。
  
  “才剛剛開始,怎麽就受不了了?”衛訶摟著韓予的胸口讓他坐起來,直接背對著他坐在他的性器上,扭過他的頭吻他的唇角,“體力怎麽變得這麽差?”
  
  從進入到現在,不過剛剛做了一刻鍾而已,這樣的程度對於衛訶來說,甚至連開胃都沒有,男人就開始叫受不了了,體力甚至比他回來後第一次做愛的時候還要差,究竟怎麽回事?
  
  知道韓予的身體不好,受不了太激烈的性愛,所以自那次懲罰後,他就再也沒有太過火的去要他,甚至忍著自己的欲望,也會隔兩天才要他一次。而飲食上,他雇了專門的營養師,定制了對男人身體最有益的食譜,可是一天天補下來,身體非但沒有好轉一些,反而更加消瘦,這讓衛訶一直很困惑。
  
  “啊、啊……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小訶……我頭暈……”
  
  韓予眼前隨著身體的搖晃,漸漸發黑,手指一陣冰涼,身體不自覺的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覺。
  
  “爸爸?爸爸?!”衛訶見韓予昏了過去,性器被驚得軟了下來,抽出自己的家夥,趕緊把韓予反過來,看著他蒼白沒有血色的臉,有些失措:“醒醒,快醒醒……”
  
  
  這不是韓予第一次在做愛中昏過去了,只要進入後運動的時間超過半小時,他就會體力不支,雖然過不了多久就會醒來,但是還是讓衛訶後怕。
  
  這一次昏的時間實在有點長了,虛弱的男人手很涼,閉著眼昏迷了一刻鍾,都沒有醒來。
  
  衛訶端了水,含了一口慢慢哺給他,一杯喂完後,韓予慢慢清醒過來。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衛訶拿出一支營養劑塞給韓予,皺眉道:“明天去看醫生。”
  
  “我……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看你現在都變成什麽樣子了?”
  
  衛訶不由分說的關上燈,抱緊韓予做了決定:“早點睡,明天去醫院。”
  
  “……不做了?”
  
  衛訶沈默片刻,自嘲的開口:“真當我是禽獸嗎?”
  
  韓予聽出衛訶語氣不好,趕緊噤聲,順從的枕在他的手臂上,閉上雙眼。
  
  ***
  
  第二天一大早,衛訶驅車帶著韓予去了醫院。
  
  冬日的陽光非常耀眼,對於很久沒有出過家門的韓予來說,那光線溫暖耀眼到刺得眼睛都發痛了。
  
  自從被衛訶抓回來後,他就很少走出家門了,每天目送衛訶離家,天黑等他回來,所有的世界局限在這幾十平米,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變得有些陌生。
  
  臨近過年,到處都是一片繁華,熱鬧了就容易出事故,醫院裡人來人往,一片喧囂。
  
  韓予小心的跟在衛訶身後,躲避著人群,衛訶回頭看他一眼,乾脆摟住他的肩膀,把他護在身側前行。
  
  醫生是預約好的,所以不需要排隊,一系列的檢查下來很快便出了結果。
  
  “恩……韓先生,你營養不良的很嚴重啊。”
  
  年過六旬的老醫生推推老花鏡,看看檢驗結果,再看看韓予說道。
  
  “營養不良?”衛訶手指敲打著桌面,面無表情:“我專門聘請了營養師,專門設定的菜單,平時也買了很多營養品。”
  
  “這個不用跟我說,我只管看病。”醫生擺擺手,示意衛訶不要多話,“就算不做檢查,憑我看病這麽多年的經驗,哪怕不是大夫,也能看出他營養不良來。”
  
  “瘦成這樣,臉色這麽黃,健康就怪了。”
  
  醫生一張單子一張單子的看著,嘴裡叨咕著:“中度貧血,營養不良,脾胃不調,胃裡也有潰瘍……荷,毛病可真不少,平常怎麽糟蹋身體的。”
  
  衛訶隨著醫生說出的一條條檢查結果,臉色逐漸變得鐵青,手指緊緊抓在椅子扶手上,低頭看著韓予。
  
  在他的照看下,男人的身體居然差到這種地步,是他太大意了嗎?
  
  收回目光,衛訶問醫生道:“為什麽會這樣?”
  
  “還能為什麽,”老醫生看看韓予,問道:“平常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沒有……每頓飯都吃。”韓予低著頭,心虛道。
  
  “別蒙我,我是醫生,看病四十多年了,”醫生撇撇嘴,不贊同道:“不好好吃飯,平時也不怎麽運動吧?多出門跑跑步,曬曬太陽,增強免疫力,就沒那麽多毛病了,你看看你,小同志,年紀不大比我這個老頭兒還虛。”
  
  “是真的,”衛訶點點頭,也肯定道:“我看著他吃……”
  
  話音猛的斷了,他突然皺起眉,醒悟過來。
  
  的確每一天的晚飯都是他親眼看著吃下去的,但是,剩下那兩頓呢?
  
  這段時間以來,韓予很聽話,不但不逃跑,每頓的飯菜都有動過的痕跡,他每天就靠這個來判斷男人的食欲如何。而現在想起來,那些也並不能證明他真的吃了飯。
  
  莫非……
  
  韓予只是敷衍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肆意傷害自己的身體,這樣的猜測讓衛訶心沈入穀底。

第三十四章

  從醫院裡出來後,衛訶並沒有送韓予回家,而是開著車不知道向什麽地方走去。
  
  韓予隱約感覺到青年並不開心,便瑟縮在副駕駛的位置,不敢出口詢問。
  
  車子開的很快,沒過多久就出了市區,在郊外一片麥地停下。
  
  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蓋到韓予身上,衛訶下了車,站在經過收穫變得乾枯荒蕪的麥地田埂上,拿出一支煙點上。
  
  他並不常抽煙,因為對身體不好,男人也受不了這個味道,所以他從不養出這些不良的習慣。可是現在,他需要尼古丁來讓自己清醒一些。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渴望力量,渴望能夠主導自己的人生,為的是什麽呢?
  
  只是為了好好的跟韓予生活在一起,不分開罷了。
  
  那現在,究竟算不算達成了願望?
  
  留住男人的身體,讓他無法離開,每日每夜都睡在一起,做最親密的事情。肉體前所未有的親近,心卻離得越來越遠。
  
  這算是幸福,還是對於兩個人的折磨?
  
  韓予,是要逼他放手嗎?
  
  衛訶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順著氣管進入肺中,冷得刺骨,有種熟悉的被遺棄的感覺席捲而來。
  
  ──果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真正需要他。
  
  
  
  
  韓予看著站在田埂上,挺拔卻顯得寂寞的身影,心裡更加忐忑不安。
  
  衛訶果然是因為什麽事在生氣。
  
  
  低頭使勁思考早上看病時哪裡說錯話,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說什麽,大部分都是衛訶再跟醫生交談。
  
  懷裡的大衣絨毛很暖和,蓋在他身上非常舒服,可是看看窗外只穿著一身單薄西裝的青年,韓予猶豫了一下,還是下了車。
  
  
  外面果然很冷,韓予穿著羽絨服都感覺風透過衣服刺得骨頭都痛,打了個哆嗦,抱著外套走到衛訶身後,試圖把厚厚的大衣披到青年身上。
  
  “會……會感冒……”
  
  衛訶轉過身,叼著煙,垂眸看著凍得唇色發白的男人,說道:“我不冷。”
  
  韓予克制住牙關的顫抖,道:“我也……不冷。”
  
  “不冷為什麽發抖?”
  
  “……”
  
  “為什麽跟過來?”
  
  “……你穿太少了……”
  
  “我生病你會難受?”
  
  “……”韓予低頭沈默。
  
  “說話。”
  
  “……會……”
  
  “那你生病我就會開心嗎?”
  
  韓予不再說話,低著頭有些驚慌。
  
  衛訶也沈默下來,抬起手把外套穿在身上,然後把瘦小的男人整個摟住,然後將他裹在寬大的外套裡,頭埋到他的肩膀上,貪婪的汲取他身上溫暖的味道。
  
  為什麽還要擔心他,在他做了這麽多傷害他的事後?
  
  這樣的人,怎麽讓他放得開手?
  
  ***
  
  “我去工作了,早餐在桌子上,別忘記吃。”
  
  衛訶如同這幾個月的每一天,在穿戴整齊後,給了韓予一個告別吻,便出了門。
  
  韓予在衛訶離開後,立刻起了床,簡單的梳洗過後,看著桌子上的早餐皺起眉,想到剛剛衛訶早早起來在廚房忙碌的瑣碎聲,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瘦肉粥送進嘴裡。
  
  還沒入口,濃郁的肉腥味便進入鼻端,引起一陣強烈的嘔吐感。
  
  勉強把粥一股腦塞進嘴裡,還沒咽下去,臉色一白,就側頭吐在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果然還是不行。
  
  韓予臉色難看的擦擦嘴,猶豫了一下,如同往常一般,把小菜和粥都挑出一些,扔到垃圾桶裡,造成了吃過的假相,然後又走進書房,拿出藏到櫃子裡醜陋玩偶,緊緊塞進懷裡抱著。
  
  衛訶不允許這個髒兮兮的布偶進臥室,為了不讓衛訶扔掉它,韓予乾脆把它藏起來,等到衛訶一走,就拿出來跟它說些話。
  
  這已經是養成的習慣了,一個人呆在家裡,實在太安靜。
  
  坐在衛訶過去睡的舊床上,韓予喃喃的跟“小訶”聊著天。
  
  “小訶,爸爸今天又浪費食物了,你別怪我……”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去……”
  
  “……天氣涼了,多穿點衣服,會感冒的……”
  
  “還有……那種事,能不能不做了?爸爸受不了……”
  
  絮絮叨叨低聲說著,很多對衛訶說不出口的話,全都講給了“小訶”聽,仿佛這個布偶真的就是衛訶的一個化身一般。
  
  衛訶是不可反抗的存在,但是“小訶”卻可以帶給他安寧。
  
  說到底,不過也是一種自欺欺人的逃避而已。
  
  韓予不知說了多久,覺得口乾舌燥,想要喝些水。他站起身打開房門,一抬頭看到一個高大的青年抱著手臂靠在牆壁上,不知回來多久了。
  
  是衛訶。

第三十五章

  韓予被嚇了一跳,手足無措的把布偶藏到身後,結結巴巴道:“小……小訶……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衛訶不回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棱角分明的側臉透出一種冷凝。
  
  他其實今天根本沒有去工作,只是坐在車裡等著而已。
  
  等著驗證它的猜測是否正確。
  
  在車裡坐了一個小時,鑰匙插進鎖口的時候,還在安慰自己,也許男人真的有好好吃飯,只是身體太虛,才不怎麽吸收營養而已。但是進門後,垃圾桶裡來不及倒掉的食物,讓他終於無法再心存僥倖。
  
  ──在這幾個月裡,這麽長時間,韓予每天真正吃的東西,只有晚上那一頓而已,這樣的飲食習慣,怎麽可能不憔悴?
  
  臉色鐵青,手握成拳,衛訶竭力壓抑住自己的憤怒,輕步走到臥室。
  
  男人不在臥室睡覺,而他過去的臥室裡卻有說話的聲音。
  
  低沈的,溫和的聲音,不知在跟誰說話,但是每一句都是男人不曾對他說過,卻的確是給他的話。
  
  靜靜聽著門內傳來的聲音,衛訶的憤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無力。
  
  很久以前,衛訶把自己關在櫃子裡,透過縫隙看著自己的母親跟無數陌生的男人在床上翻滾。明明只是一道櫃門的距離,他卻不能打開櫃子,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般,向母親撒嬌。
  
  後來,他被送給那個變態的男人,狗一樣活著,被鎖在小屋子裡,小屋子有個天窗,站在舊桌子上向上看,可以看到一絲天空。明明只是一扇窗的距離,他卻得不到陽光和自由。
  
  現在,他愛的人就在門內,而他就站在門外,明明只是一道門的距離,他卻連伸出手推開的力氣都沒了。
  
  身體再親密,他們已經到了即使身處一個空間,卻連交流都出問題的地步。
  
  這一刻,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高大的青年側過頭,看著男人緊張的把什麽東西藏到身後,微微露出的耳朵讓衛訶很清楚那是什麽。
  
  他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眼睛再正開後,裡面閃著如猛獸一般的寒光,他一把把那個古怪的玩具搶了過來,帶著冷笑問道:“剛剛,你叫它什麽?”
  
  “……”韓予咬住唇,低頭不回答。
  
  “說!你叫這個怪物什麽?!”衛訶爆出一聲怒喝。
  
  韓予打了個激靈,脫口而出:“……小、小訶。”
  
  
  “小訶?”衛訶拎著玩偶晃了晃,“我記得它叫阿七吧?”
  
  “為什麽把我的名字給一個怪物!?為什麽你寧願跟一個玩具說話,也不跟我說!?”
  
  把玩具猛的扔到地上,用腳踢開,衛訶覺得心從未有過的疼痛。
  
  原來他的存在,只要一個破布偶,就可以代替。
  
  “……小、小訶……”
  
  韓予慌亂的想要解釋什麽,卻被衛訶打斷,指指被他遠遠踢開的玩具,有些疲憊:“別叫我小訶,我不是,它才是。”
  
  衛訶全身透出的絕望,讓韓予感覺到害怕,“不是……你聽我解釋……”
  
  “我以為我好好做,你就能再次接受我,是我錯了。”衛訶靠著牆,一隻手撐住額頭,擋住眼睛,“你寧願用絕食來報復我,也不想跟我在一起。”
  
  “……我沒有……”
  
  “我還在奇怪,為什麽越補充營養,你就越瘦,原來是只有晚上那頓才好好吃飯,還是被我逼的。”
  
  “為什麽要這麽做,就算報復我,也不要這麽做。”
  
  衛訶仿佛根本聽不到韓予的話,自言自語一般,聲音裡帶著讓人窒息的疼痛。
  
  韓予隱隱感覺到這些話裡包含著一些他不知道的濃重感情,似乎有什麽東西要浮出水面,但是他來不及想這些,顫抖著手抓住衛訶的手臂,說道:“我沒有絕食……”
  
  “那你告訴我,垃圾桶裡的是什麽?”衛訶抬起頭,一拳捶到牆壁上,道:“還是因為是我做的,所以你不吃?”
  
  韓予鬆開手,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往常都是早飯和中飯都撥到垃圾桶後才把垃圾扔掉,今天還沒吃中飯,他就沒有扔,卻被衛訶看到了證據。
  
  “……我不是故意的……我吃……我吃……”
  
  兩三步走到餐桌前,韓予端起碗,忍著腥味將早已涼透的粥全部喝下去,又拿起包子往嘴裡塞,大口大口艱難的咽著。
  
  衛訶冷眼看著韓予難得主動的吃下這麽多東西,三兩步走到他身邊搶過包子,“涼了還怎麽吃?”
  
  “可以,我能吃……我沒有要絕食……”
  
  吃進去的東西涼到紮的胃劇烈疼痛起來,食物油膩的香味讓他忍不住想嘔吐,可是韓予依然從桌子上拿著食物向嘴裡塞著。
  
  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可能是怕衛訶再用那種方法喂他吃飯,又或者純粹是不想看到他傷心的樣子罷了。
  
  衛訶抓住韓予的雙手,“夠了!”
  
  韓予被限制住行動,終於停下暴食,蒼白的臉抬起來,輕輕道:“小訶……我真的沒有……”
  
  話沒說完,他猛地皺起眉頭,仿佛忍受著某種強烈的痛苦一般,嘴一張,身體前傾,剛剛吃下的東西混合著血液便吐了出來。
  
  失去意識前,是衛訶充滿驚恐的一雙眼。
  
  “爸!!!”

第三十六章

  韓予覺得自己似乎被恐懼蒙蔽,忽略了很多事。
  
  六年前的暴力侵犯讓他恐懼,再次被侵犯後,他一直以為衛訶是抱著報復和侮辱的目的回來的。
  
  但是帶著憐惜的吻,溫暖的擁抱,每天細心的早餐,還有吐血前衛訶心痛驚慌的一雙眼,讓他覺得似乎有什麽地方想錯了。
  
  如果只是報復,為什麽要因為他不吃飯而憤怒?如果只是報復,為什麽不換一種方式?如果只是報復,為什麽會用憐惜的眼神看他?
  
  可是,如果不是報復,這段時間以來的一切算什麽?
  
  韓予不敢想下去,緊緊閉著眼躺在床上,手被另一隻溫暖有力的手緊緊握著,他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誰。
  
  旁邊有人在說話。
  
  “嘖嘖,昨天才剛剛看完病,今天就躺著進來了,也太不顧自己身體了吧?”
  
  竟然還是昨天的老醫生。
  
  “吃東西能硬逼著吃嗎?這麽長時間不吃飯一口氣吃這麽多,還是涼的,換了正常人都受不了,這同志胃潰瘍這麽嚴重還敢這麽塞,真是不要命了。”
  
  “很嚴重嗎?”
  
  “這段時間吐血次數多嗎?”
  
  “今天是第一次。”
  
  “那應該沒什麽問題,留下觀察一晚上,明天沒事了就能出院了,一會兒我開兩張單子,吊個水好得快點兒。”
  
  “多少錢都沒問題,只要能讓他早點好就可以了。”
  
  醫生有點不滿意了,“這不是錢不錢的事,這種病就得慢慢養,千金難買健康嘛!”
  
  
  醫生絮叨著出了門,過了一會兒又回來,韓予感覺自己手上一下刺痛,應該是輸液針紮了進來。
  
  腳步聲又走遠了,門還被關上,病房裡沒有別的病人說話的聲音,現在應該只剩下他跟衛訶兩個人在這裡。
  
  有些緊張,手心開始出汗。
  
  沈默持續了一段時間,衛訶的聲音低低響起:“別睡了,我知道你醒了。”
  
  韓予閉著眼,一動也不動。
  
  “……不睜眼?也好,這樣我輕鬆一些。”
  
  輕鬆?韓予有些奇怪,為什麽不睜眼衛訶會輕鬆?
  
  “爸爸,我好像從沒跟你說過我為什麽會在外面流浪吧。”
  
  ……的確沒說過,他問過,但是衛訶沒有說。
  
  這意思是現在可以說了?韓予心跳急促起來,集中精神,怕漏過哪一句。
  
  “生我的男人是誰,你知道,就是衛劍禹。”衛訶低低笑了兩聲,“他很有錢,所以包養了生我的那個女人,是個妓女。”
  
  韓予手不自覺抖了一下。
  
  “那個女人把我當做綁住衛劍禹的工具,可是衛劍禹只把我當做雜種而已,現在把我找回去,也不過是因為沒有人繼承他的家業了而已。”
  
  “後來衛劍禹膩了,把我們趕了出去,那女人重新做了妓女,跟一個恩客定下來,把我送給了一個男人。”
  
  病房裡非常安靜,只有青年說話時低低的聲音,他的聲音很淡定,沒有太多的情緒,似乎說的不是你自己的事,而是在講一個故事而已。
  
  “那個男人很有錢,但是是個變態,外人面前是慈善家,其實是個虐待狂,他把我關在小屋子裡三年,做他的狗。我受不了,有一次他忘了鎖住我,趁他睡覺的時候,拿東西把他打傷,逃出來了。”
  
  “你知道嗎,爸爸,其實那時候我想把他打死的。”
  
  韓予再也裝不下去,剛張開雙眼,一隻手就捂在了他的雙眼上。
  
  “現在別看我。”衛訶沈默一下,稍微清了清喉嚨,聲音低啞:“我沒有可去的地方,就躲在那個垃圾場,直到遇到了你。”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我可以吃飽飯,安穩的睡覺,不用擔心被打,但是我害怕有一天你會結婚,把這些都收回給自己親生的孩子,所以你要跟那個女人結婚的時候,我用離家出走威脅你,其實我很怕你真的不來找我。”
  
  難怪,難怪衛訶會這麽反對他結婚的事,會這麽小心翼翼的在家裡生活,會總是這麽不安,害怕他會丟掉他,原來在這麽多看似叛逆和焦躁的背後,年紀那麽小的孩子竟然背負了這麽多。
  
  韓予反手握住衛訶的手,“小訶……我……”
  
  “……先聽我說完。”
  
  韓予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那天你對我做那些事的時候,我醒著,但是沒有阻止你。”
  
  韓予心一陣收緊,咬住嘴唇:“……對不起……”
  
  “不用道歉,因為你做那些事的時候,其實我很開心。”
  
  ……怎、怎麽可能?……被恐怖的變態做那麽噁心的事,怎麽會開心?
  
  韓予有些驚訝。
  
  “因為,如果你那麽需要我的話,就不會趕我走了。……我從來沒有因為你對我做那些事,或者是你把我還給衛劍禹這種事恨過你……就算你不同意把我交出去,衛劍禹也有別的辦法把我帶走的,那時的我太弱了。”
  
  “那,為什麽……做那種事?”
  
  “呵……強暴你的事嗎?”衛訶低笑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
  
  “只是打著報復的名義而已。”
  
  “我從小就知道,想要什麽自己去搶才可以,求別人沒有用。所以我在走的前一天,強暴了你,我怕……你會忘記我。我不知道你這麽痛苦,你吐血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有句話,我一直不肯說出口……”
  
  韓予感到眼前的手終於放開,他側過頭看著身邊的青年,看他從床側站起來,半跪到床邊,親吻他沒有輸液的那只手,喉嚨不知道為什麽一陣發緊,似乎有了什麽預感。
  
  “爸爸,我愛你,我想跟你永遠在一起,以愛人的身份。”

第三十七章

  韓予震驚的睜大雙眼。
  
  雖然隱約猜到了衛訶的感情,但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說了出來。
  
  紅潤的唇張合間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清晰的中文,不論分開還是合起來他都明白那意思,可是出自衛訶的口中,一切仿佛就變得不真實起來。
  
  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從小養大的孩子,居然對他懷抱的是愛情。
  
  難道是那一晚……才改變了衛訶的性向?
  
  韓予閉上雙眼,悔恨內疚撕扯著心,胃裡也隱約的開始痛起來。
  
  他曾經給衛訶編制的最美的未來,有溫柔的妻子,可愛的孩子,一生順遂平安,可以擁有一切看似平凡的幸福。
  
  但是這樣的未來,卻因為他而毀滅殆盡。
  
  “我們……是父子。”
  
  “我知道。”衛訶低著頭,黑曜石般漂亮的雙眼輕輕閉著,細細的,萬分憐惜的,親吻著韓予的手。“但是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
  
  韓予搖搖頭,“……你應該跟個漂亮的女孩子結婚,生個孩子的……”
  
  “我說過,我不想要別人。”
  
  韓予不知道再找什麽理由來拒絕,似乎能夠困擾住他的所有問題,在青年面前都無法困住他。
  
  “不結婚,也不要別的孩子,就我們兩個人也可以組成一個家,就像過去一樣。”衛訶頓了一下,“現在,你只要告訴我,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寬闊的肩膀垂了下來,衛訶將額頭抵在韓予的手背上,從一重逢就從未放下過的強勢和侵略性消失不見,這時候的他,更像是剛剛被韓予抱回來時那個瘦小不安的孩子。
  
  當年扒在桌子前困難吃飯的小孩,跟眼前這個高大的青年重合起來,好像一點都沒有變過。
  
  那時候會想到,兩個人之間會變成這種局面嗎?
  
  韓予目光浮動起來,有些心動。
  
  衛訶描述的太美好,讓他難以拒絕,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渴望的,不就是有個人可以陪著他嗎?
  
  也許真的可以不管不顧那麽多,就這樣在一起也不錯。關於父子的不倫,關於同性的禁忌,在青年堅定的墨黑雙眸中都仿佛變得不再重要。
  
  只要拉住他的手,就能得到一個家……
  
  韓予微微抬起手,被蠱惑一般,顫抖著想要握住青年的手,但是當他目光落到自己手上時,卻對著那蒼白瘦削,糾結突起的青筋愣住。
  
  他……他在想什麽?
  
  他居然在刹那間,真的有了跟衛訶就這麽永遠過下去的念頭。
  
  可是……怎麽可能?
  
  不提衛訶現在有多優秀,身邊有多少更好的人選,每個人都比他這個病懨懨的老男人更適合作為共度一生的對象。就算他們真的在一起,他比衛訶大了十歲,身體狀況那麽糟糕,總會先一步離開,那時候被他耽誤了的衛訶怎麽辦?
  
  韓予怔忡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張開又握住,仿佛想要抓住什麽不著邊際的東西一般,最終又無力的鬆開,換了個角度,像很久以前安慰倔強的小鬼一樣,撫摸他柔順的黑髮。
  
  “爸爸……?”
  
  衛訶感覺到頭上的重量,抬起頭看向韓予。
  
  韓予閉上雙眼,輕輕搖了搖頭。
  
  衛訶雙眼瞬間黯淡下來,喉嚨乾澀的有些痛:“……拒絕的意思嗎?”
  
  韓予頓了一下,微微點了下頭。
  
  “好。”衛訶垂下雙目,站起身,“我知道了,我不會再逼你,從今以後,我會做一個合格的兒子。”
  
  韓予乾澀的道:“……謝謝……”
  
  “是我的錯,總是妄想得不到的,害你變成這樣,”衛訶自嘲的笑了笑,嘴角的弧度還沒勾起就再也上揚不了。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壓下心中悶窒的痛感,抬起手看看時間,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了,我讓吳瀟來陪著你。”
  
  說著,他沖著韓予點了下頭,拉開門走了出去。
  
  韓予等到門再次關上,才緩緩鬆開緊握的雙手,手上有種濕潤的感覺,他轉過頭,才發現因為太過用力,輸液用的針透過皮膚紮了出來,不停流著血,而他沒有一點感覺。
  
  把針拔出來,韓予看著手上不停流下的血珠愣住,不知不覺雙眼蒙上一層水霧。
  
  真疼。
  
  不是手痛,是心痛。
  
  韓予木木的躺在床上,抑制著淚水流下,門卻砰的一聲被人推開,他睜開眼,卻發現已經離開的衛訶又折了回來。
  
  衛訶定定的看著韓予,韓予垂下眸,掩飾眼中的水汽,“你……忘了東西?”
  
  “最後再讓我吻你一次,可以嗎?”
  
  衛訶口中雖然是詢問,但是看著韓予的眼睛異常堅定,他一步步走回病床邊,再次問道:“可以嗎?”
  
  韓予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最後閉上雙眼,默許。
  
  衛訶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俯下身,雙唇輕輕貼到韓予唇上,仿佛怕被推開一樣,只敢微微用嘴唇摩擦對方的唇,見身下的人沒有反抗,才探進一點舌頭進去。
  
  起初只是兩條舌之間溫柔又苦澀的互相試探,隨著吻得加深,變得愈加激烈起來。
  
  好像只要分開就會世界末日一般,瘋狂的吸吮著對方口中的津液,舌尖緊緊糾纏,舞動。不知道誰咬破了誰的唇,血腥味充滿了兩個人的舌蕾,帶著絕望與毀滅。
  
  這是最後一次了。
  
  衛訶這樣想著,更加深入的啃咬著韓予的唇,幾乎想把他撕碎般。
  
  這是最後一次了。
  
  韓予這樣想著,淚水從緊閉的眼角流下,掙扎了許久的手,最終還是緊緊抱住衛訶。
  
  這個吻過後,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他們只會是最普通的一對父子,不能接吻,不能做愛,不能對對方坦誠的說愛,甚至連擁抱都會是禁忌。
  
  這份不該存在的感情,總有一天會淡忘的吧。
  
  希望他們都可以忘記……希望……

第三十八章

  從那次不歡而散後,吳瀟和靳奕辰沒有再去過韓予家。
  
  一方面是因為怕再起衝突,一方面是他們都進入了緊張的畢業階段,來年開春就是最後一學期,一個要考考高中,一個則要攻克屢次挑戰失敗的大學。
  
  這次吳瀟還是有些信心的,專業成績過硬不說,文化知識學了好幾年,再不會就真的是白癡了。他問過吳建國考學的事,扔下保證說這次一定能考上,但是吳建國似乎很忙,旁邊一片雜亂,在電話那邊聽了幾句後,說了一句考不上花錢上,就掛了電話。
  
  他有點失望,畢竟這一次他是真的有把握,希望老頭子對他刮目相看的,誰知道人家根本不在乎他考不考得上。
  
  看著別的同學在班裡抱怨自己父母干涉自己選擇學校的自由,第一次有點恨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而讓他煩心的事不止這一件,靳奕辰那個小鬼也讓他覺得格外頭疼。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讓這小子著了迷,居然就這麽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趕不走了。不但不走,還總抓緊機會對他動手動腳的,像個章魚一樣,扯都扯不掉。
  
  活了這麽大,還沒被誰這麽吃過豆腐呢,就連當初那麽喜歡霍蘭,連她的手都不敢牽一下。
  
  從本質上來說,吳瀟其實還是個很傳統的人,靳奕辰無時不刻的勾引和挑逗,有時候真的讓他急得臉紅脖子粗。
  
  ──但是還是沒辦法,吳瀟拿這個小鬼一點轍也沒有。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那一拳把這小鬼打醒了,以後不會再有那麽多事,誰知道第二天開始,靳奕辰就不止中午纏著他,放學以後都擠到他們高中樓的宿舍,趁著同宿的人不注意就緊貼在他身上,推也推不走。而課間裡有事沒事的探望,更是家常便飯了。
  
  揍也揍過,被逼急了的時候真的下狠手把靳奕辰打的爬都爬不起來,可是就算帶著傷,身上流著血,這個兔子樣的少年依舊不管不顧的扒過來,堅定地眼睛裡明明白白的寫著:要麽打死我,要麽從了我。
  
  吳瀟被徹底打敗了,他不可能真的殺了這小鬼,打幾拳都覺得下不了手,這小鬼卻吃定了他心軟一樣,真的不怕死一樣的纏著他。
  
  可是,被這麽熱情的追求著,他一點也不高興。
  
  他可是男人,男人!一個男人成天跟另一個公的混在一起親親抱抱的,有什麽意思?
  
  ──雖然幾個月下來,對於突如其來的強吻他早就習慣了,但是習慣不代表他想變gay啊!
  
  吳瀟不爽的拿眼角瞪著又賴在他家的靳奕辰,心裡懊惱自己居然默認了這個人出現在他家裡混吃混喝。
  
  靳奕辰餘光注意到吳瀟正看他,抬起頭,看著自己喜歡的男人滿臉不爽的看著自己,那吊高的眼角充斥著對他的不屑,倔強的厲害,但是卻只有他一個人。他忍不住咽下口口水,慢慢靠過去:“……瀟哥,你瞪人的樣子真好看……”
  
  “滾遠點。”吳瀟一看他這樣,就知道這個人又想動手動腳了,腳抵在他的胸口,禁止他繼續靠近,低聲罵著:“少用那麽色迷迷的眼神看我。”
  
  靳奕辰還小,沒有練體育的吳瀟那麽強壯的身體,被一腳頂回自己的位置後,不管不顧的又纏上來,直接半跪在吳瀟躺著的沙發前,眨眨水靈靈的大眼睛,天真的說道:“瀟哥,今天我還沒親你呢,要補上。”
  
  說著,頭就低下來,嘟著粉嫩嫩的唇貼過去。
  
  “滾蛋,”吳瀟趕緊坐起身,躲開兔吻,拿著沙發軟枕對著靳奕辰一頓猛拍:“誰他媽答應過你每天都接……接……那什麽的?”
  
  靳奕辰掙扎著坐起來,無辜道:“你說過只要能壓倒你,你就試著跟我在一起的,剛剛我明明就在你上面。”
  
  吳瀟一下子頓住,臉一陣青一陣紫,有些難堪和氣惱,……最多的卻是後怕。
  
  那次靳奕辰又撲向他打算親他,他條件反射一出拳,卻忘了少年臉上帶了眼鏡。
  
  鏡片碎了,少年捂著臉的手指縫裡流出了那麽多血,讓他恐懼的連叫救護車都忘了,抱著他橫衝直撞的往校醫室跑。救護車來了之後,醫生把靳奕辰往車裡抬,但是他的手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角,仿佛怕一鬆手他就跑掉一般。
  
  渾渾噩噩的一起上了救護車,守在手術室外,學校的領導一直不停責問他究竟是怎麽出的事故,他卻連開口都不會,全身冷得麻木。
  
  所幸手術完成的很漂亮,因為那一拳打偏了,碎鏡片擦過了眼皮,卻沒有紮進去,臉頰也割傷了一些,卻只是輕傷。
  
  站在病房門口,看著小鬼紗布擋了一支眼,還跟來探病的班主任解釋是自己不小心跌倒,他救了他,等到病房沒有人,就用渴望的眼神看著他。
  
  他很自覺的走過去,握住了小鬼伸向他的手。
  
  靳奕辰沒有怪他,只是握的他很牢,就像上救護車那樣。
  
  從沒有人這麽強烈的需要過他。
  
  於是,腦子一熱,便有了那個約定。
  
  “什麽時候你壓得倒我,我就跟你在一起。”
  
  這話的確是他說的沒錯。
  
  可是……
  
  “我的意思是你打倒我才行,少跟我耍小聰明!”吳瀟又憤恨的拿著枕頭拍了靳奕辰兩下,看到他白嫩的臉上那兩道還未退去粉紅的傷疤,不自覺地停下手,有點煩躁的抓亂頭髮:“就一下,敢……伸、伸舌頭……小心我揍你!”
  
  靳奕辰瞬間兩眼發光,討好的看著吳瀟,真的就只親了一下,在走的時候那舌頭輕輕舔了一口。
  
  吳瀟紅透臉,手抬起來卻捶向沙發,嘴裡低聲的不知罵罵咧咧著什麽。
  
  靳奕辰靠過去,還想額外多索取點福利,電話卻驟然響起來。
  
  吳瀟看看手機上顯示的人名,顯得有些驚訝,接通電話後問道:“衛訶?今天發燒了?你居然先給我打電話了!”
  
  靳奕辰臉色拉下來,吳瀟看他一眼,背過身去打電話,靳奕辰卻跟上去,垂著雙眸細細偷聽。
  
  “開個玩笑,有事?韓叔最近怎麽樣,都沒去看他。”
  
  那邊說了幾句,他猛然皺起眉:“什麽?韓叔住院了?!怎麽回事?……喂?喂!?”
  
  “靠!居然掛我電話!”吳瀟憤憤不平的掛上電話,套上外套沖靳奕辰一點頭道:“走,韓叔住院了,去看看他!”

第三十九章

  中午的街道上很是擁擠,過年前夕所有人都忙著置辦年貨,購買新衣,喜喜慶慶的洗去舊年的黴運,迎接新一年的開始。
  
  靳奕辰和吳瀟打了車直奔衛訶在電話裡說的那間醫院,但是因為道路過於堵塞,半天都挪動不了幾米,讓他們急得不斷給衛訶打電話,詢問韓予住院的情況。
  
  可是自衛訶給吳瀟打了那個電話後,就再也打不通他的電話了。
  
  “靠了!不接!”
  
  吳瀟惡狠狠的掛上電話,拍拍司機的駕駛座,催促道:“快點成不成,我們著急呢!”
  
  “哎呀,小夥子別急啊!你看這人來人往的,根本走不動嘛!”
  
  吳瀟探出頭看看外面,果然是堵得水泄不通,煩躁的低咒一句,把車窗又關上。
  
  “剛剛……那個人,是怎麽跟你說的?”靳奕辰問道。
  
  “沒說什麽,就說韓叔吐血住院了,讓我去陪他一會兒。我再想問點什麽,他老大倒好,直接掛了!”
  
  “吐血?!”靳奕辰也驚訝道:“這麽嚴重?”
  
  “所以我才著急。”吳瀟扭頭看向窗外。
  
  
  等到終於走過最賭的那段商業街後,車速快起來,沒過多久就到了醫院,根據衛訶提供的病房號,終於找到韓予住的那間,韓予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他們悄聲走上前去,卻看到他的眼圈有些紅。
  
  “哭過?”吳瀟皺眉,看著靳奕辰問道。
  
  靳奕辰雙手攤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拉過一個椅子殷勤的放到吳瀟身後,讓他坐下。
  
  細微的聲音驚醒了床上的人,韓予睜開雙眼時就看到自己病床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兩個人。
  
  “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就不能來嗎?”吳瀟不客氣的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有些不高興:“韓叔,你是怎麽照顧自己的?居然嚴重到吐血?”
  
  “我……”韓予撐著自己坐起來,虛弱的笑笑,“沒有大問題,就是有些胃出血而已。”
  
  “胃出血問題還不大?”靳奕辰咬住水潤的唇,皺起眉嚴肅的看著韓予,又看看吳瀟的臉色,似有所指的問道:“老師,是不是……對你不好?”
  
  吳瀟這次難得靈光了一次,聽出靳奕辰所指的人是衛訶,不禁瞪向他。
  
  韓予倒是只是一愣,垂下眸搖搖頭,說道:“……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作息不規律才造成的……”
  
  靳奕辰還有些將信將疑,但是在吳瀟虎視眈眈的目光下,還是沒有再說什麽。
  
  
  
  
  三個人許久未見,彼此說著自己最近的狀況,聊著聊著便到了下午,韓予本應該留院觀察一晚,但是他住不慣醫院,所以不肯再在醫院多呆。
  
  吳瀟和靳奕辰本來有些為難,怕韓予回家後再出什麽狀況,可是韓予堅決不肯住院,又因為一天的輸液臉色好了很多,只好親自送他回家,順便問問衛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然而到家以後,黑漆漆的房間顯示著衛訶根本不在家。
  
  餐桌上還保留著早上的狼藉,地上韓予吐的血都已經乾涸在那裡,顯然,衛訶從離開醫院後,根本沒有回家。
  
  虛弱的男人一瞬間心裡彌漫出些許的不安。
  
  兩個人逆倫的關係解除後,會不會他不會再回來了?會不會再也看不到他?
  
  這樣的認知讓他有些無措和驚慌,怔忡的站在房間裡。
  
  “靠,”吳瀟蹲下看著地板上的血跡,驚叫一聲,抬起頭來看向韓予,震驚道:“吐了這麽多血還說小毛病?早知道說什麽也不帶你回來了!”
  
  他站起身,迅疾如風的走到韓予身邊,拉著他去臥室,把他安排著睡下,警告道:“韓叔,不許再瞎動,外面……小鬼去收拾,你睡一覺,我給衛訶打電話。”
  
  說著,他拿著手機撥衛訶的號碼,韓予小心點並住呼吸,聽著電話那邊的動靜。
  
  可是只有一片忙音而已。
  
  “靠了!還不接電話!”吳瀟憤憤的掛上電話。
  
  韓予垂下雙眼,縮起身體,有些失望。
  
  “再來!”
  
  吳瀟還想再次撥過去,但是還沒按號,手機就自己震了起來,把他嚇了一跳。
  
  而等他看清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更讓他受到驚嚇。
  
  “媽的,完蛋了完蛋了,居然是老頭子!”
  
  吳瀟膽戰心驚的看著手機半天,最終還是接通了電話,只聽電話裡傳來了一串的怒吼,因為聲音太大弄得手機都發出刺啦刺啦的電流聲,只聽到最後是一句“馬上給我滾回來”,通話就斷了線。
  
  “怎麽了?”靳奕辰收拾完客廳,走進臥室看到吳瀟一臉僵硬,有些奇怪。
  
  “我……”吳瀟低著頭看著自己手機,再抬起頭看看靳奕辰,心虛道:“我……掛了老頭子的電話……”
  
  靳奕辰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現在趕快回去,沒准還來得及。”
  
  “那……”
  
  “老師我照顧就好,你走吧。”
  
  韓予連忙坐起來,擺手道:“不要,你們都走吧,我已經沒事了,回去太晚不安全。”
  
  “可是……”
  
  靳奕辰還想說些什麽,韓予打斷他:“小訶一會兒就回來了,我沒事……”
  
  韓予再三表示了自己一個人不會有問題,並且衛訶馬上就回來後,吳瀟和靳奕辰才安心離去。他關上門,再次躺會床上,心裡卻有些空虛。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衛訶還會不會回來。
  
  既然想將雜亂的關係重新歸到原位,最好的辦法還是拉開距離,這樣住在一套房子裡,抬頭不見低頭見,難免會藕斷絲連。心裡很明白這樣的道理,可是才一下午沒有看到衛訶,他就開始不安起來了。
  
  被窩裡不太溫暖,少了一個人的體溫,習慣每天都在寬闊胸膛裡沈睡的他竟然有些不習慣,睜著雙眼怎麽也睡不著。
  
  時間慢慢流過,大概已經到了深夜的時候,胃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本來想忽視掉這樣並不明顯的疼痛,就這麽挨過去,一想到白天暈倒前衛訶焦急的深情,韓予還是爬起來,去客廳溫了一杯牛奶喝。
  
  客廳的時針已經快指到十二點,捧著溫熱的牛奶慢慢啜飲著,暖流拂過全身,疼痛也緩解下來。
  
  ……大概不會回來了吧。
  
  正當他出神的這樣想著,門鎖卻轉了幾下,隨後,衛訶帶著滿身的風寒走了進來。

第四十章

  看到韓予居然在家裡,他愣了一下,皺起眉:“不是要留院觀察一天?”
  
  “我……我……”韓予有些手足無措,拿著杯子的手無意識的摩擦著杯沿,“……我好了,就回來了……”
  
  “好了?”衛訶面無表情的把沾著寒氣的外套脫下來掛在衣架上,倒了一杯熱水喝下去暖身體,說道:“你以為我會信?”
  
  韓予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麽辯解。
  
  房間裡頓時陷入一片令人尷尬的寂靜中。
  
  衛訶也察覺到自己的口氣不對,頓了一下,帶了些晚輩對長輩的尊敬,解釋道:“爸爸,我是擔心你的身體。”
  
  “我知道……”
  
  衛訶點點頭,問道:“怎麽還沒睡?醫生囑咐要多休息。”
  
  韓予晃了晃手裡的牛奶,回道:“喝點東西。”
  
  “又胃疼了?”衛訶唇線抿起,走到他身邊,“喝的是什麽?”
  
  “牛奶。”
  
  “牛奶?”
  
  “恩,”韓予點點頭,想了一下,又補充道:“是熱的。”
  
  “熱的也少喝。”衛訶把牛奶接過來,“牛奶會讓胃酸分泌的更多,想喝的話我去給你買豆漿。”
  
  “不用,不用,”
  
  韓予急忙搖頭,衛訶剛剛回來,手還是涼的,這麽晚了怎麽還能出去?
  
  “我現在不疼了,感覺好多了,我去睡覺。”
  
  生怕青年下一秒就會離開似的,韓予急忙站起來,向自己的臥室走過去,進去後猶豫了一下,問道:“今天……你睡哪?”
  
  “我還睡自己的臥室。”
  
  “哦。”
  
  “對了,我今天去了你以前工作的地方,你身體好點了,想上班就去吧,不想上也沒什麽,我可以養你。”
  
  韓予睜大雙眼,詫異的轉過身,看著坐在沙發上,打開筆記本接著工作的青年。
  
  “我以為……”
  
  “恩?”衛訶沒有聽清,轉過頭來看著韓予,“什麽?”
  
  韓予抓緊衣角,看著地板,說道:“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不回來?那我去哪裡?”衛訶仿佛理所當然一般問道。
  
  懸了一晚的心終於落下來,韓予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慶倖著什麽,但是仿佛壓在身上的陰霾都散開,身體輕鬆許多。他輕輕的掩上門,躺在床上沈沈睡去。
  
  
  
  
  
  
  
  
  
  
  
  
  
  經過吐血的那一次,韓予被衛訶嚴格的看管了起來。
  
  飲食起居都被規劃處一個時間表,什麽時候鍛煉身體,什麽時候該吃飯,什麽時候工作,他必須嚴格遵守著。甚至每次派秦嶽過來送餐,都讓他嚴格的在旁邊盯梢,看他一點點把規定的份額吃完,再喝過藥以後才可以回公司。
  
  像個孩子一樣被人監督著吃飯,讓韓予有些不好意思,多次勸秦嶽可以早些離開未果後,只能乖乖配合著盡力多吃一些。剛開始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想吐,看到什麽也吃不下去,但是衛訶帶回來的藥似乎很有效,吃了一段時間下來,一吃東西就想嘔吐的症狀漸漸消失,胃口就打開了。
  
  但是他沒有再去學校上課。
  
  雖然衛訶肯幫他找回這份工作,他還是清楚衛訶並不喜歡他跟太多小孩接觸,無所事事下,重操舊業開始碼字,總歸衛訶已經不需要靠他養,這些稿費雖然微薄,卻足夠養活自己了。
  
  每天早上的時候被衛訶叫醒,根據醫生的囑咐出去慢跑一圈,回來一起吃早飯,然後目送他上班。衛訶很忙,有時候會到很晚才回家,他會先做好飯菜保溫起來,等青年回來後可以立刻吃上飯。
  
  這樣規律而穩定的生活,似乎回到了六年前,平淡卻充滿溫馨。
  
  除了一個人睡偶爾在半夜感到冷以外,韓予很滿足。
  
  他相信,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只是這個“一切”,似乎沒有將吳瀟也囊括進去。
  
  
  
  韓予打開門的時候,看著滿臉青腫幾乎看不出長相的高大青年,被嚇得手忙腳亂。
  
  “怎麽回事?誰把你打成這樣?”
  
  拿出急救箱,韓予幫吳瀟處理著傷口,上面的青腫痕跡又深又重,看起來打他的人下手真的不輕。
  
  “呵,還能是誰?能把我打成這樣的,除了那該死的老頭子外還能有誰?”吳瀟一聲冷笑。
  
  “別咒你爸。”韓予輕輕斥責道,但是看著吳瀟全身上下的傷口,還是忍不住皺起眉。
  
  把自己孩子打成這樣,也的確太過分了。
  
  “改天我跟你爸打個電話吧,總這樣也不行……”
  
  吳瀟搖搖頭,滿臉的冷漠,“不用了,他誰的話都聽不進去。沒准我不是他親生的,他才這麽恨我,恨不得讓我死。”
  
  韓予輕輕歎息,把手裡的東西都收回急救箱,“……別瞎想,你爸只是教育方式用錯而已,沒有父親會恨自己孩子的。”
  
  “韓叔,你不知道……”吳瀟閉上雙眼,難得全身都透出頹廢,“他平時不是不回家,一回家就罵我。這次更厲害,簡直跟個瘋狗一樣,好像不打死我就泄不了恨。……我真的恨他。”
  
  “這次他為什麽打你?”
  
  “就因為我掛了他電話,他以為我在外面玩,開著車四處找我,回去以後就把我打了一頓,然後就關著我不讓我出門,學校都不讓去。我早就知道,他不想讓我繼續上學了,這次可算是找到理由了,哈!”
  
  “就是你跟小臣把我送回家那次嗎?”聽到這對父子起矛盾跟自己有關,韓予有些愧疚,“我還是給你爸打個電話吧,解釋一下。”
  
  “他不會相信的,就這樣吧……反正在他眼裡我永遠都是混蛋一個,就算這次解釋了,我還是一個沒用的混蛋。”吳瀟握緊雙拳,睜大的雙眼裡閃著決絕,“總有一天我要離得他遠遠的,再也不回來,老頭子永遠也別想有人送終!”
  
  看著現在滿身憤怒的少年,韓予有些啞然,想要開口再勸兩句,也知道現在的吳瀟根本聽不進去,只好作罷。
  
  
  
  
  
  衛訶帶著一身疲憊回到家,打開門的時候看到坐在飯桌上的兩個人,愣了一下才關上門,問道:“你來做什麽?”
  
  韓予解釋道:“小瀟……恩……吳瀟,跟父親吵架了,過來住兩天。”
  
  “嘿,真不錯!”吳瀟中午時狂暴的憤怒已經冷卻下來,恢復了平時的嬉皮笑臉,一邊端著飯碗狂往嘴裡掃飯,一邊的一道:“這副鬼樣子你還能認出來,真不愧是好兄弟。”
  
  衛訶不置可否,洗了手坐到自己位置上開始吃飯:“什麽時候走?”
  
  吳瀟停下動作,擺出一副無賴相,說道:“不走了。”
  
  “不走?”冷瞥過去一眼。
  
  “我要是回去會被打死的,你不能見死不救!”吳瀟指指自己的傷,無辜道。
  
  衛訶本想扔回一句“與我無關”,但是腦中猛的一閃,想到了什麽。
  
  ──吳瀟住在這裡,代表有兩個人肯定要一起睡。
  
  於是衛訶夾起一筷子菜放進韓予碗中,淡定道:“隨便住。”
  
  而沒有得到預料中否定答案的吳瀟,看著衛訶乾脆俐落的答應下來,不知為什麽,一陣惡寒從背後竄過。

第四十一章

  等到睡覺的時間時,韓予才發現不妥。
  
  兩間臥室,三個人,怎麽睡?
  
  的確他那間臥室是一張寬闊的雙人大床,可以同時睡兩個人也不會擠,但是……
  
  韓予看看吳瀟,有些為難,他肯定沒辦法跟吳瀟一起睡,跟衛訶的話又……
  
  低頭想了一下,韓予說道:“這樣吧,吳瀟跟小訶在我的房間擠一擠吧,我去睡衛訶那間,你們年輕人有話聊……”
  
  “不可能。”
  
  “我才不!”
  
  還沒說完,兩道否定的答案便把他做出的安排駁回了。
  
  “我不習慣跟別人一起睡。”衛訶垂下眸,手裡把玩著水杯。
  
  “我才不跟冰塊睡呢,大冬天的能凍死人!”吳瀟抱住胳膊打個寒顫,似乎現在就感受到了衛訶身上散發出的冰寒氣息,嫌惡的說道。
  
  “那怎麽辦?”韓予無奈道。
  
  “什麽怎麽辦?”吳瀟有些奇怪,看看衛訶再看看韓予,說道:“韓叔你跟衛訶在大床睡就行了啊,我去睡小床。”
  
  “可是……”韓予有些緊張,想推辭,卻又沒有藉口。
  
  衛訶沈默片刻,抬眼看了韓予一樣,突然開口道:“我今天要熬夜工作,不睡了。”
  
  “那怎麽行?”韓予立刻反駁道:“你都加了好幾天的班了……”
  
  “可是沒地方睡。”衛訶看著韓予,淡淡道。
  
  韓予咬住嘴唇,再推辭似乎就顯得心虛,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你跟我睡,吳瀟去你的房間睡,就這樣。”
  
  得到了韓予的應允,衛訶立刻收了電腦,洗完澡早早的就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假寐。
  
  韓予進來的時候看他雙眸緊閉,呼吸綿長,似乎已經熟睡,本來有些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一些。他掀開被子上床,貼在床沿邊上,中間跟衛訶留出還可以再躺一個人的距離,直挺挺的睡在那裡。
  
  可是睡意朦朧間,一隻大手猛的越過界搭在他的腰上,把他拖進了床中間。
  
  他一下子驚醒,身體僵住,閉著眼半天也不敢動。
  
  難道……小訶又要……?
  
  戰戰兢兢的胡思亂想著,等待身邊的人下一步動作,但是衛訶除了把他裹進懷裡以外,再沒有做任何事。韓予微微睜開眼,抬頭看衛訶,卻發現這個人雙眼依然緊閉,根本沒有醒來的跡象。
  
  ──大概是習慣性的動作吧,衛訶跟他每晚睡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摟著他睡,現在可能只是下意識才抱住他的。
  
  韓予鬆口氣,微微動了動身體,發現根本不可能從這雙臂膀中逃脫後,索性借由著衛訶溫暖的懷抱,沈沈睡去。
  
  這是兩個人分房以來,韓予睡的最好的一次,也是衛訶徹夜失眠的一次。
  
  懷裡就是想要的人,男人特有的溫柔體香充盈鼻端,衛訶睜開雙眼,看著韓予熟睡的面容,雙唇不自覺的靠了過去,走到一半的時候,猛然想到曾經答應男人做回父子的事,抿緊雙唇,又退了回去。
  
  身體不自然的又發起熱來,胯下漲漲的發痛,很久沒有做過愛的地方蠢蠢欲動起來。
  
  衛訶輕歎一聲,悄悄起身,進了浴室。
  
  雙手飛快的套弄著下身怒漲的昂揚,他閉著眼輕喘著,腦海裡全部是男人剛剛的睡顏。
  
  怎麽辦,還是放不了手……
  
  到底……該怎麽辦?
  
  
  
  
  
  
  
  吳瀟在韓予家一住就是一個星期,這段時間裡他的電話幾乎被打爆了,他也一概不接,大概這次是真的生了吳建國的氣。等到年根的時候,家裡月嫂打電話告訴他吳建國又回了廠子,才結束了為期七天的“離家出走”。
  
  
  其實他真的不想走,韓予做飯好吃,人又溫柔,跟他在一起總有一種家的感覺,比那個空蕩蕩冷清清的“家”要 溫馨的多。可是他實在受不了衛訶跟靳奕辰每天都這麽針鋒相對的,你給我一個冷眼,我給你一個冷笑,好好的過年氣氛全被這兩個人給攪合了。
  
  他跟靳奕辰協商了好久,讓他不要再來韓予家“探望”他,可是這個死小鬼就是不聽,美其名曰受傷的人都心靈脆弱,需要被人呵護,天天車接車送來串門。
  
  連著過了好幾天的硝煙彌漫的生活,一接到月嫂通風報信的電話,吳瀟謝絕了韓予留他過年的建議,馬上咕嚕嚕的滾回了家。
  
  家裡一下少了兩個人,立刻顯得安靜起來,因為是六年來第一次和衛訶一起過年,韓予買了許多的年貨,長年陰暗的家裡終於被佈置紅火熱鬧起來。
  
  家裡的傢俱都擦洗一遍,拾掇的一塵不染,然後將大大的福字倒貼在門口,意喻‘福到’,窗戶上也貼上窗花,
  衛訶回來的時候,韓予正在門口貼春聯。
  
  衛訶沒有出聲,看著韓予上上下下的比劃了半天,終於問道:“在做什麽?”
  
  “啊?”韓予回過頭,不好意思的笑笑,推了下眼鏡,說道:“你下班了?我在貼春聯,但是怎麽都對不齊……”
  
  衛訶上前兩步,把春聯拿過來,說道:“我來。”
  
  他人高馬大,近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門口,讓韓予指揮著,一會兒就把春聯貼完了。
  
  等進了門,看到被精心佈置,已經煥然一新的客廳時,才稍稍有些驚訝。
  
  “幹了一天活,累不累?”衛訶轉頭問韓予。
  
  “不累。”韓予擦把汗,笑道:“你這麽久都沒在家過年,要好好佈置一下……還喜歡嗎?”
  
  “喜歡。”衛訶點點頭,但是沈默了一下,又說道:“可是,我那天不在家過。”
  
  “啊?”韓予茫然,問道:“公司要加班嗎?過年也要這麽忙?”
  
  “不是。”衛訶抿起唇,別開目光:“……衛劍禹讓我回去。”
  
  韓予愣住,聲音哽在喉嚨中,半天才啊出一聲,有些尷尬的低下頭,“……也該是這樣,畢竟衛先生才是……你的父親,回去是應該的。”
  
  韓予也沈默下來,衛訶也沒有再說什麽,剛剛貼上的大大福字失去了喜慶的感覺,仿佛在嘲笑他的一廂情願一般紅的刺眼。

第四十二章

  過年那一天,衛訶果然早早就出了門,開著車到了衛劍禹的新住處。
  
  那是一座建在半山腰的田園風格小別墅,比起這個人其他地方的住宅,已經算是相當的樸素了。
  
  這是衛劍禹近年來養成的習慣,從不會在一個地方住的長久,同樣的景色看的太久會讓他煩躁,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一個環境,來保持心情的愉悅。
  
  真是會享受的人。衛訶嘴邊勾起一絲冷笑。
  
  進了門,裡面的格局配合別墅整體的田園溫馨風格,一律是木質,空氣裡有淡淡的松香味,陽光剛好從寬大的落地窗裡照進來,窗外是一大片松林。──如果不是站在屋子裡木偶一樣的傭人,的確是很溫馨的感覺。
  
  衛劍禹不在一樓,衛訶被傭人帶領著順著旋梯到了二樓,在走廊最盡頭的一個房間裡,蒼白削瘦的男人正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
  
  衛訶站在衛劍禹身後,並不出聲,衛劍禹也仿佛根本不知道他的到來,只靜靜的看著窗外。
  
  淡金色的陽光斜斜的打在衛劍禹身上,讓他凹陷的眼眶裡的眼下透出一片陰影,沒有表情的臉像是沒有生命一樣。
  
  衛訶甚至有種這個人其實已經死了的感覺。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衛訶依然沈默著,他有很多時間,衛劍禹跟他耗不起。
  
  果然,沒過多久衛劍禹就開了口。
  
  “喜歡這裡嗎?”
  
  衛訶不明白衛劍禹這樣問有什麽目的,只不動聲色的答道:“沒什麽喜不喜歡。”
  
  “這裡很安靜,很不錯。”
  
  “你喜歡就好。”
  
  這樣簡單的一問一答,就再也沒有話說了。衛劍禹沒有讓衛訶離開的意思,衛訶就一直站在他身後,直到午餐的時間。
  
  在吃午餐的時候,他才知道衛劍禹問他喜不喜歡這裡的目的。
  
  “在這裡住下吧。”衛劍禹坐在輪椅上,現在連吞咽東西都困難,只能一口一口被傭人喂著特意調製的營養餐。淡綠色的糊狀漿液看起來就讓人沒有食欲,他卻面不改色的吃了小半碗。
  
  衛訶停下刀叉,看著對面的男人,問道:“什麽意思?”
  
  衛劍禹又吃了幾口,擺擺手示意不想再吃,說道:“我的意思是,搬過來吧。”
  
  “搬過來?”
  
  “總在韓先生家住著,也會讓他為難吧,畢竟他還沒有結婚。”
  
  結婚?
  
  衛訶唇角微微上揚,冷冷的看著對面的男人:“不用了,那裡才是我的家,他也不會結婚。”
  
  “為什麽?”衛劍禹皺起眉,“這座別墅你不喜歡?那你可以親自設計,造一座你喜歡的。”
  
  放下刀叉,拿起餐巾輕輕擦了擦嘴,衛訶雙手放在膝蓋上,擺出談判的姿勢,道:“有什麽目的,直說吧,你不會只是單純希望我陪著你吧?”
  
  這話包含著濃濃的諷刺,他太瞭解了,衛劍禹不管做任何事都是帶著目的的,只是不知道這次他還想怎麽控制他。
  
  不過他並不擔心,因為衛劍禹已經沒有多少氣候了,弄不出什麽風雨。
  
  隔著餐桌跟病重的男人對峙,氣勢上立出分曉,相對於衛訶渾身的凜冽來說,衛劍禹只透著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頹敗。
  
  他疲憊的閉上眼睛,淡淡道:“如果我說,我就是希望你多陪我幾天呢?”
  
  “我不信。”衛訶乾脆道。
  
  “呵,”衛劍禹輕輕笑了一下,“衛訶,我快死了,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了你,還有什麽可騙你的?”
  
  “好吧,就算沒有。”衛訶手指輕輕交叉,“但是我不會搬過來。”
  
  衛劍禹抬起頭,看著面容和自己極為相似的青年滿臉的冷漠,提醒道:“我是你的父親。”
  
  “不。”衛訶勾起一抹諷笑,“我只是個雜種而已。”
  
  ──這是當初衛劍禹將他們趕出去時說的話。
  
  衛劍禹自己顯然也沒忘記這句話,聽到衛訶的回答,臉色變得更白,呼吸略微急促起來,放在輪椅扶手上的雙手緊緊握住。
  
  衛訶神色自若的站起身,“年飯吃完了,我走了。”
  
  不是不知道韓予非常期盼跟他一起過年,如果可以的話,他連敷衍衛劍禹的心情都沒有,現在既然完成了任務,多留一分鍾的心情都沒有,滿心裡都是著急趕回去跟男人一起守歲。
  
  “等一下。”
  
  衛訶停住腳步。
  
  衛劍禹已經恢復了滿臉的冷靜,“你之前那個情人昨天的飛機入境,不許再跟他有什麽瓜葛。別的我不管你,但是跟男人搞在一起,我絕不允許。”
  
  “……知道了。”
  
  衛訶扔下這一句便離開了,隨著門砰的一聲被關上,房間裡立時陷入寂靜。
  
  在年三十,所有人都跟家人團聚的時刻,這座精緻的別墅裡卻安靜到連人呼吸的聲音都聽得到。
  
  衛劍禹環視一周,看著站在角落裡面目恭敬卻沒有絲毫溫度的傭人,突然將面前的餐盤掃落到地上,喘息著喊到:
  
  “滾!”
  
  ***
  
  衛訶從衛劍禹那裡得到傑尼回來的消息時,就猜到他會來找他,但是沒想到這麽快。
  
  車子停在樓下,衛訶下車,看著徘徊在舊公寓樓下的金髮少年,然後淡漠的從他身邊走過。
  
  “啊……衛?”
  
  傑尼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他面前走過,背影像極了衛訶,但是這個人好像不認識他一般走過去,讓他不太確定,只能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衛訶沒有回頭,徑直上樓。
  
  “……衛?”
  
  傑尼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追了上去,看到前面的人在熟悉的門前停下掏鑰匙時,才確信這個的確就是衛訶。
  
  漂亮的少年一下子有些生氣,凍得發紅的小臉氣鼓鼓的漲起來,卻不敢發火,怕被衛訶再次強制送回國。
  
  “衛~!”傑尼撒嬌的叫了一聲,小跑著到了衛訶身後,捉住他的衣角乖巧道:“為什麽看到我不說話?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知道錯了,我不知道那個人是你的養父,你原諒我好嗎?”
  
  衛訶轉過身,甩開少年拉著他的手,問道:“誰讓你來的?”
  
  “我……”
  
  “馬上離開這裡。”
  
  “我……我不……我是來找你的!”
  
  衛訶不再多言,打開門走進去反手就關上了門,將異國的少年關在門外。
  
  傑尼的不請自來讓他有些頭疼,正想著該怎麽向韓予解釋這件事,但是將家裡所有房間都找遍,男人竟然不在家。拿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隨後才想到,每天下午這個點,都是他出門買菜的時間。
  
  外面的敲門聲不間斷的迴響著,傑尼在外面道著歉,聲音染上了哭腔。
  
  “衛……是我錯了,你別不理我,我會傷心的……”
  
  “外面好冷~讓我先進去好嗎?”
  
  衛訶充耳不聞,坐在沙發上閉目休息。今天是除夕,他格外希望可以跟韓予在一起,心裡想著該用什麽藉口讓韓予答應跟他一起睡。
  
  想了一會兒,他仿佛猛然想到了什麽,看看時間似乎男人快要回來,起身走到門口打開了門,垂眸看著傑尼。
  
  “你想跟我上床?”
  
  “啊……?”傑尼愣住,天藍色的眼睛看著高大的青年,隨即臉頰紅起來:“……你要是想要的話……”
  
  “可以。”衛訶點點頭。
  
  “真……真的?!”傑尼心中狂喜,只要上了床,沒有一個男人不會迷戀的他身體的,只要征服了他的身體,害怕征服不了他的心?
  
  “現在就可以。”衛訶低頭看著少年興奮的笑容,抱臂靠在門口,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只要你有能力勾起我的性趣。”
  
  ──既然放不開手,就讓他賭一把吧。

第四十三章

  因為是除夕夜,大部分店鋪都關了門,回家跟家人一起過年夜,所以韓予是走了很遠,才在一個小攤子買了菜。
  
  可憐巴巴的一把茴香,家裡還有些雞蛋,剁碎了做餡包餃子,足夠他一個人吃了,還可以剩下來一些等衛訶明天回來再煮給他吃──他最愛茴香餡的餃子。
  
  這就是他的年夜飯,不用再多弄別的什麽,總歸只有他一個人,怎麽湊合都可以。
  
  回來的時候一道都有人在放鞭炮,社區裡也遍地紅色的炮衣,韓予不喜歡吵鬧,加快腳步想要趕緊回家得個情景,上樓的時候餘光一瞥,居然發現了衛訶的車。
  
  他記得清楚,早上趴在視窗看他離開的時候的確是已經開走了,怎麽現在又回來了?
  
  莫非……?
  
  拎緊手上的茴香,韓予幾步跑到樓上,敲了敲門,卻沒人應。
  
  難道沒回來?
  
  他微微皺起眉,摸索著從兜裡掏出鑰匙開了門。
  
  客廳裡沒人,果然是還沒回來,車子大概是他的那個秘書秦先生幫忙開會了的吧。
  
  失望的歎口氣,把茴香放進廚房,轉身去臥室換上家居服,準備開始和麵包餃子。可是在經過衛訶臥室的時候,卻聽到裡面傳來陣陣奇怪的聲音。
  
  隱約能夠聽出,是男人輕輕的呻吟聲。
  
  這樣曖昧的聲音韓予並不陌生,在習慣跟衛訶做愛後,也並不是得不到快感,雖然感覺非常羞恥,可是卻根本無法克制住。
  
  衛訶在做……那種事?
  
  臉上飛出一絲紅潤,韓予因為自己站在兒子臥室門口偷聽他自慰的行為而羞愧難當,正準備悄無聲息的離開,門內的聲音猛然大了起來,讓他聽了個清清楚楚。
  
  清亮的聲線充滿甜膩和淫靡,與衛訶低沈磁性的聲線完全不同,這個人根本不是衛訶!
  
  為什麽他家會出現別的男人的聲音?
  
  韓予僵在原地,手腳不受控制一樣慢慢走到衛訶門口,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聽著裡面的聲音。
  
  “啊……啊哈!……衛,好舒服,求你操我!……啊……”
  
  “恩……啊啊……求求你……我好想要……”
  
  “……衛!衛!……求你操我,把我操射……”
  
  韓予手腳冰涼,愣愣的看著地面,耳中全是少年甜蜜性感的叫床聲。
  
  少年說的是英文,應該是那天那個男孩。
  
  ……衛訶不是說,跟那個人沒有關係的嗎?為什麽現在把這個人帶到家裡,做這種事?
  
  不,不不。
  
  也許……衛訶根本不在裡面。
  
  韓予自欺欺人一般,在心底為衛訶辯解著,可是下一秒進入他耳中的男聲,將他的自我安慰完全擊碎!
  
  “……就這樣的程度還不夠,再大點聲。”
  
  房間裡少年的聲音立刻變得更加放蕩起來,一聲聲乞求著衛訶去愛撫他,最後在一道尖叫中,聲音弱了下來,應該是得到了解放。
  
  無論如何沒辦法再欺騙自己,韓予逃也似的進了自己的房間,緊緊的把門關上,被子全部蒙到頭頂,依然無法阻止房間裡那一聲聲的淫靡鋪天蓋地的將他整個包裹住。
  
  身體劇烈的發著抖,心疼的好像要撕裂一樣,急促的呼吸讓他很快暈眩起來,卻絲毫不能減少痛苦。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衛訶要跟別人上床?他不是前段時間才跟他表白過嗎?為什麽現在就可以跟別人上床?!
  
  韓予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傷心什麽,這種事情明明很正常,既然他不能跟衛訶在一起,衛訶會跟別人在一起一點也不會奇怪,畢竟他是那麽優秀的一個男人。
  
  但是胸口處讓人窒息的疼痛讓他顧不了那麽多,想到衛訶跟別的男人在床上翻滾的樣子,他就恨不得要瘋掉,起碼瘋了就不會那麽痛苦了。
  
  對面臥室的聲音又激烈起來,一聲聲高亢的叫床聲即使隔了兩道門的阻礙依然傳到他耳中,仿佛挑釁一般。他雙手捂住耳朵,緊咬住自己的嘴唇,企圖把聲音擋在自己的世界外,腦內的胡思亂想卻怎麽也無法停止。
  
  衛訶的手會撫摸那個少年的全身,衛訶的嘴唇會親吻那個少年的嘴唇,衛訶的性器會進入那個少年的身體。
  
  而這所有的一切,不久前都只屬於他!
  
  他錯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安靜的看著衛訶成家生子,可以看著他走出自己的人生,就算他的人生中再沒有他的一席之地。然而事實是,他根本沒有這麽無私,他甚至連衛訶跟別的人上床都無法接受。
  
  嫉妒讓韓予再也無法忍耐,他跌跌撞撞的起身,沖到對面的臥室門口野蠻又胡亂的拍著門板,沒有人開門的情況下,乾脆直接去掰門把,意外的竟然一擰就開。
  
  猛然推門而入,做好了看到一切不堪的準備,但是臥室裡的情景卻讓他愣在門口。

第四十四章

  床上的確有個衣著淩亂的漂亮少年,修長纖細的身體半遮半掩,露出胸前粉嫩的亮點。充滿水汽的天藍明眸在看到他進來後尖叫一聲捂住了自己的下體,但是衛訶卻沒有入韓予想像一般跟他糾纏在一起,只是抱著手臂靠在衣櫃前,衣服甚至連一絲淩亂都沒有。
  
  衛訶聽到門被打開,幾不可查的輕輕歎息一下,眼中閃著莫名的光澤,定定的看著韓予。
  
  
  韓予避開衛訶的目光,低頭看著地面,結結巴巴問道:“你……你們在做什麽?”
  
  “沒看到嗎?”衛訶淡淡道,“我們正要做愛。”
  
  韓予臉色一白,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
  
  “……不,不要在家做這種事……”
  
  傑尼看看韓予,又看看衛訶,他的褲子褪到臀部,分身還露在外面,被他尷尬的用手擋著。被打斷好事讓他非常憤怒,可他知道韓予是衛訶的養父,不敢再罵他。
  
  於是只好可憐巴巴的看向衛訶:“……衛,還要做嗎?”
  
  “當然做。”衛訶轉頭對韓予點點頭,“爸爸,下次我會帶他去酒店,這次先讓我消消火,我很久沒有發洩過了。”
  
  韓予胸口憋悶的幾乎要炸開,他咬緊嘴唇,堅定的搖頭:“……不。”
  
  “為什麽?”
  
  韓予難堪的幾乎要哭出來:“你,不要跟他做……那種事。”
  
  衛訶挑眉:“為什麽不讓我跟他做?”
  
  “我不知道……”韓予搖頭,“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不懂自己為什麽要阻止衛訶跟別人在一起,甚至就連想像都會讓他無法接受。
  
  他根本沒有如自己所想一般,將自己與衛訶將關係撇清,而這一次,更是他自投羅網。
  
  “可是,我需要做愛,爸爸,我是一個成年的男人了,有自己的欲望。”衛訶淡淡道。
  
  韓予咬緊牙關,半天才從齒縫中擠出:“……我、我可以……”
  
  衛訶沈默下來,漆黑的眸子翻滾著某種強烈的情緒,他優雅的站直身體,像一頭走向自己獵物的狼一般走向門口,低頭看著韓予,低聲問道:“你知道你說出這句話,代表什麽嗎?”
  
  韓予閉上雙眼,羞恥的點點頭。
  
  明明是他跟衛訶說要做回父子,而現在要打破這一份安寧的也是他。
  
  他不知道自己恢復理智後會不會恨自己的不堅定,只知道如果現在不阻止衛訶,他一定會後悔。
  
  
  
  傑尼在床上躺了半天,只能看到衛訶跟韓予在一來一往的交流,他聽不懂中文,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是兩人眼裡只有對方的存在,完全忽視了還躺在床上的他,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跟他們兩個隔絕了起來。
  
  這種感覺並不好,於是他開口,企圖喚回衛訶的注意力,趕緊打發走那個老男人,繼續剛才的事。
  
  “……衛,可以繼續了嗎?”
  
  衛訶回過頭,對金發藍眼的少年勾起唇角,像終於捕獲到獵物的野獸。
  
  “你可以走了,我會吩咐秦嶽將‘表演費’撥到你帳戶上,不過你的演技實在太糟糕了,讓我絲毫沒有想要‘食用’的欲望。”
  
  “什……什麽?”傑尼不敢置信的張大雙眸,驚叫起來,“我們不是要做愛?”
  
  “是啊,但是前提是你可以讓我硬起來。”衛訶無情的指向門口,“既然你沒這個能力,現在立刻離開。”
  
  傑尼藍色的雙眼又溢出淚水,委屈的穿上褲子,不放棄的看著衛訶,見他最終也沒有挽留的意思,只能離開。
  
  隨著門被關上的聲音,衛訶轉過頭繼續定定的看向佝僂著背,竭力讓自己縮的更小一些的韓予。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不想再逼你,如果你真的不願意,下次我不會把人帶回家。”
  
  他的聲音低沈帶著詢問的語氣,讓韓予絲毫感受不到自己被逼迫的感覺,可是只要他後悔,就算不在家裡,衛訶還是會去找別人。
  
  他無法忍受。
  
  “別……我不後悔……”仿佛怕衛訶現在就出門追那少年一般,韓予輕輕抓住他的手臂,微弱的祈求他不要離開。
  
  衛訶眯起雙眸,隱藏起驟然閃出的掠奪,喉嚨微微一動,身體靠近瘦小的男人,將他整個壓在牆壁上,低頭靠近他的唇,微微喘息道:“真的想清楚了?”
  
  韓予緊緊閉著雙眼,側過頭去,狼狽的點了點頭。
  
  衛訶長長出了口氣,心裡驀然湧出狂喜,將男人的頭轉過來,輕歎一般說道:“這次是你自願的,別想讓我再放過你。”然後猛的覆上去,開始掠奪。
  
  真好。
  
  這場豪賭,他贏了。

第四十五章

  激烈濃密的親吻一直從嘴唇蔓延的頸項,衛訶低喘著大力吸吮著韓予的脖子,留下一顆顆熟透的吻痕。他太久沒有碰韓予了,從出院後的一個多月,一直處於禁欲的階段,這種日積月累而迸發出的巨大欲望,讓他恨不得真的如同野獸一般,將男人一點一點分吃入腹。
  
  如果真的吃了他的話,就不會再推開他了吧,不會再四處躲閃回避他的感情了吧?
  
  濕熱的吻繼續向下蔓延,被襯衫遮擋住,衛訶雙手一用力,頓時紐扣崩落到四處,露出一片瘦骨嶙峋的胸膛。
  
  盯著那兩朵因為寒冷而顫巍巍立起來的花朵,他雙眸一暗,沙啞道:“爸爸,真想就這麽吃了你。”好像為了印證自己並沒有說謊,話音剛落,他就猛的噙住其中一顆,大力吸吮起來。
  
  “恩啊……小訶……輕一點……”
  
  韓予感覺自己胸前的那塊肉都快被衛訶整個吞下去,再聽到他“想吃他”的言論,讓他產生一種自己真的會被連肉帶骨被他生吞活剝的感覺。被這樣狂野的侵略嚇到,他雙手無助的拉扯著衛訶的頭髮,希望可以稍微逃離一些這種幾乎粗暴的愛撫。
  
  衛訶卻充耳不聞,頭上傳來麻麻的痛感刺激了他的野性,乾脆一把摟住韓予的腰,將他整個胸膛暴漏出來,一條腿卡在他的雙腿間暗示性的頂撞著。
  
  已經從淡粉變成豔紅的乳頭依然被不依不饒的啃咬著,不時有嘖嘖的淫靡水聲發出,仿佛那裡淌出了甜蜜的乳汁,讓衛訶盡情狂飲著。
  
  韓予無法忍受般仰起頭大口呼吸,溢出一道道不知是因為快感還是疼痛的呻吟。
  
  衛訶終於鬆開了口,換到另一邊,又是一場折磨。
  
  “……別……不要……”
  
  “不許再說不要……”衛訶鬆開口,沾染著情欲的眸子看向韓予,一隻手慢條斯理的解著他的腰帶,隨著褲子因為重力的脫落,輕輕啄吻著他的唇:“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所以不能再拒絕我。”
  
  “啊……”
  
  光裸的雙腿因為寒冷而不安的夾起來,韓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索性咬住唇,克制自己發出聲音。
  
  “說要……”
  
  衛訶半蹲下,舌尖舔過小小的肚臍,在感受到面前的人難以克制的顫抖起來時,更加惡意的向裡轉磨著。
  
  “不……”韓予說不出口,搖著頭拒絕。
  
  衛訶隔著白色的內褲,含住男人已經半挺立的突起,手指揉捏著下面兩個肉團:“說要。”
  
  白色的內褲混合著唾液和溢出的浴液粘膩在一起,被完全濡濕後變得透明,裡面淺色的性器透過內褲的邊緣彈露出來,打到青年的臉上。
  
  韓予低下頭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
  
  忍不住羞愧的閉上眼睛,雙手按住衛訶的肩,低聲道:“……別這樣……”
  
  “別哪樣?”衛訶低笑兩聲,手指透過內褲的縫隙輕輕揉搓起男人的蜜穴,等到那裡稍微鬆軟一些後,直接探進兩根手指,開始劇烈的抽插起來,“爸爸,你真的不要我嗎?”
  
  “啊啊!……哈啊……小訶……”
  
  後穴傳來的猛烈攻擊,在摩擦著腸壁的時候,仿佛也擦出了一片火花,燒的韓予腹部一片火熱焦灼。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已經飽嘗過情欲滋味的身體卻自動自發做出反應,順著手指進攻的方向,無法自製的扭動起屁股,追求著快感。
  
  搬起男人的一隻腳,讓他踩在自己肩膀上,後穴因為這個動作而大大暴漏在衛訶眼前。他雙手用力掰開兩團雪白的臀瓣,露出中間一張一合的孔穴,再次問道:“要不要我?”
  
  韓予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憑感覺去追求快感,根本沒有聽到面前的青年再問什麽。
  
  衛訶一口含住鼓脹的小球,用牙齒輕輕齧咬那裡的嫩皮,一下又探進兩根手指,四根手指將可憐的小穴撐成一條線,穴口的皺褶都繃得緊緊。
  
  “啊啊啊!小訶……!太多了……太多了,拿、拿出來一根,我受不了……”
  
  韓予崩潰的搖頭大聲呻吟,踩在衛訶間上的腿下意識夾起來,反而把衛訶的頭夾在自己雙腿間,壓著自己的性器緊貼到腹部上。
  
  那粉紅的肉棒漲得要爆炸,青筋突突的跳著,幾欲爆發,哭得將下麵稀疏的毛髮全部打濕,粘成一團。
  
  “哈啊……不行了……小訶,我要不行了……”
  
  衛訶終於鬆開口,舔一下被口水洗刷的亮晶晶的肉球,微涼的氣流隨著呼吸的頻率吹在脆弱的小球上,讓小球可憐兮兮的哆嗦起來。滿意的站起身將韓予整個轉過來,他拉開拉鍊一下一下試探性的擊打著那已經熟透的蜜穴,眯起黑曜石般的眸子,“要不要我?”
  
  韓予臉頰貼著冰冷的牆壁,企圖找回一絲理智,但是在衛訶不間斷的猛烈攻擊下,還沒清醒就又被捲進情欲的漩渦,只能高高翹起屁股,搖晃著尋找火熱的根源,“恩啊……哈……要!要你……求求你,給我……”
  
  “呵……”衛訶低笑一聲,親吻著韓予的耳朵,“如你所願。”
  
  話落,粗長之物瞬間將韓予貫穿!

第四十六章

  “啊!啊啊!……哈啊!!”
  
  被熱鐵進入的一瞬間,韓予的身體因為後面強大的撞擊而緊貼在牆壁上,飽脹的性器受到冰涼牆壁的刺激和擠壓,未等身後人開始動作就顫抖的吐出了白灼,順著牆壁粘稠的滑落。
  
  “啊……哈……哈啊……”
  
  射精後虛脫的雙腿無法再支撐身體的重量,韓予身體軟軟的靠在身後高大青年的肩膀上,缺氧般大口呼吸著,小腹因為高潮的餘韻而一下一下的抽搐個不停,性器依然顫抖著吐著殘餘的情液,全身僅僅靠著衛訶與他相連的地方來支撐。
  
  “好快……”衛訶抱緊韓予的身體,防止他倒下,手指沾起一點牆上濃稠的液體撚了一下,然後抹到韓予一邊的乳頭上,說道:“這麽濃,明明身體這麽喜歡,為什麽不承認?”
  
  韓予眯著雙眼,迷茫的看著牆壁上的白液,似乎什麽也沒聽到。
  
  衛訶並沒有真的在等他的答案,他雙手用力揉捏著兩瓣臀部,等到後穴持續不止的痙攣停歇下來,便立刻運動起強而有力的腰身,狂暴的向前頂去。
  
  身體因高潮而格外敏感的男人,根本承受不住這麽猛烈的進攻,內壁的每一寸都因為碩大柱體的劇烈研磨而酥麻難耐,仿佛有無數道電流順著肉棒攻擊的角度釋放出來,將每一道皺褶電到痙攣,不知不覺甚至有液體分泌出來,從被塞得滿滿的穴口邊緣噴濺出來。
  
  “……別,小訶……先等等……停、停一下,我……我受不了……”
  
  被急速的頂撞而強扯回神智的韓予忍不住求著饒,被局限在小小空間裡褻玩的男人扭著腰左躲右閃,怎麽也躲不過巨龍的侵佔,反而亂了進入的角度,內壁被左頂右撞,有些脹痛,讓他不敢再動。
  
  “就這樣……乖乖別動,讓我愛你。”
  
  衛訶穩穩托住韓予的臀部,用力抬高,粗長的性器就這麽連根進入,盡請鞭撻起來。
  
  肉體激烈的拍擊聲回想在房間裡,相呼應的是男人破碎的低泣聲,韓予的臀肉被撞得通紅,像被風卷下的落葉一樣顫抖著。
  
  雖然被小學生一樣管教了一段日子,身體嚴格按照衛訶定下的標準去修養,有了一些底氣,但是被撞得頭暈眼花的男人還是覺得有些體力不支。
  
  “……不……不行了……小訶,我、我站不住了……”韓予雙手抵著牆壁,哽咽的求饒。
  
  “去臥室?”衛訶腰下動作絲毫不肯停歇,他憋得太久了。
  
  韓予微微點頭,打算趁進房間的這段時間喘口氣,讓發麻的後穴稍微休息一下,誰知衛訶直接攬著他的腰,將他整個提離地面,就著插入的姿勢,轉身朝臥室裡的單人小床走去。
  
  “……啊……哈啊……別……”
  
  這樣淫靡的“行走”方式,讓韓予臉紅透,但是抬眼一看到目的地的小床時,金髮少年在這張床上自我愛撫的畫面又跳了出來,讓他心裡憋悶。
  
  雖然明白衛訶根本沒有跟傑尼做什麽,可是他還是有種自己領地被侵犯了的感覺。
  
  “不,不在這兒,不在這……”韓予掙扎著去掰衛訶的手,拒絕上床。
  
  “什麽?”衛訶皺眉,“你不是累了?”
  
  “……是,可是……我不想在這做……”韓予低下頭,耳朵都紅起來。
  
  “為什麽?”
  
  “太髒了……”韓予抿緊唇,聲音低到自己都快聽不到,“……別人……用過。”
  
  衛訶一愣,隨即明白了他在介意什麽,心裡驀然湧出一股甜蜜,這樣的表現,是代表……嫉妒嗎?
  
  陷入巨大幸福中的青年終於把懷裡的男人放下,將他轉過身,捧起他的臉,唇邊勾著愉悅的笑容,定定看著臉頰還未退去粉紅的人:“你介意?”
  
  韓予神色慌張,低下頭下意識否認道:“沒有。”
  
  衛訶抓住韓予再次精神起的性器,一邊套弄一邊逼問:“說實話。”
  
  “……啊……”關鍵的地方被別人掌握,韓予不得已輕輕點點頭:“……一點……”
  
  “呵呵……”衛訶開心的將韓予整個抱起來,大步向對面的臥室走去,將懷裡的男人壓倒在白色舒軟的,捕捉住那張淡色的唇,反復啃噬。
  
  長長的一吻結束,衛訶挺直的鼻尖摩擦著韓予的鼻尖,帶著難得一見的撒嬌與親昵:“……爸爸,你讓我太高興了,我愛你。”
  
  他的頭髮有些時間沒有修剪過,劉海處有些長,細軟的髮絲掃過韓予的雙眼,讓他忍不住別過頭。
  
  “為什麽不希望我跟別人做?”衛訶眷戀的輕吻著身下人的頸項。
  
  “……我……不知道。”韓予搖頭。
  
  “告訴我,我想聽。”
  
  “……”
  
  “爸爸……告訴我吧,我真的想知道。”
  
  韓予被一聲聲的催促憋得臉又紅起來,忍不住伸出手捶了青年的肩膀兩下,低聲道:“……沒、沒有為什麽。”
  
  衛訶不痛不癢的承受了兩下,捉住男人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啄吻,深邃的眸子充滿認真,看向身下的人:“爸爸,我的新年願望,就是你的答案。”
  
  新年願望都被抬了出來,若是不答應,擺明是讓人過年都不痛快。
  
  韓予啞口無言,被逼無奈之下,將臉整個蒙到軟枕中,結結巴巴的悶聲道:“……不舒服。”
  
  “什麽?”衛訶低下頭,細細聽著男人蚊蚋般的每一個字。
  
  “你跟別人……我心裡……不、不舒服……”
  
  韓予忍著羞恥說完,只覺得心如擂鼓,口乾舌燥,似乎將自己深藏的秘密暴露在人面前。當初大言不慚的要衛訶去跟別人在一起,現在又說不舒服,這樣出爾反爾的行為讓他羞愧難當,生怕被取笑一樣,不肯從軟枕中出來。

第四十七章

等了半天,身上的人卻沒有一點回應,韓予有些喘不過氣,微微把臉露出來一些呼吸新鮮的空氣,順便偷偷觀察衛訶的反應。

可是頭剛剛轉出一個角度,就被人粗暴的整個轉了出來,鉗住下巴的手用力到讓他感覺有些疼,眼前一個黑影壓下來,唇就被咬住。

──真的是咬住,堅硬的牙齒在他柔軟的唇瓣上反復啃噬著,最後舌尖一挑將牙關撬開,卷住他的舌頭猛力吸吮。

這個吻深到幾乎探到喉嚨深處,韓予呼吸困難,嗚嗚的搖起頭,掙扎著。

軟枕從韓予頭下抽出來,被墊到腰下把臀部托高,一條腿被抬高,還沒釋放過的粗長肉棒再次挺進來。

“唔……唔唔……”

韓予因為窒息眼前發黑,下面的撞擊又讓他暈頭轉向,身體完全不能自控的恐懼讓他下意識緊緊抱住韓予,盡力跟隨他的節奏。

衛訶終於放過身下的人,舌尖從他的口中脫離,拉扯出長長一條銀色,一個個吻落到他的額頭上,雙頰上,眼睛上,生怕錯過每一寸。

“……慢……慢點……啊…… 啊啊……小訶!……太快了!”

韓予大口喘著氣,迷蒙的雙眼無意識的看著衛訶,不懂他為什麽突然間發起“瘋”。

衛訶拉著韓予的腿,示意他盤到自己腰上:“夾緊我……”

韓予依言將腿緊繞在青年腰間。

男人的聽話讓衛訶輕輕勾起笑容,開恩般放慢動作,讓粗長慢慢研磨著腸壁,找准位置,頂男人最敏感的那塊嫩肉。

這樣的折磨並不比猛烈的侵犯更讓韓予好受,最有感覺的地方被碩大的肉棒一下一下頂著,似乎再有一下就會高潮,又似乎怎麽也無法到達終點。

用手遮住閃出淚光的雙眼,被玩弄到無力抵抗的男人乞求著:“……恩……啊啊……小訶,別、別折磨我……”

“爸爸……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衛訶低著頭,專注的看著韓予意亂情迷的樣子,“……我怕你真的不進來。”

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韓予迷亂的思緒根本沒有明白身上的人究竟在說些什麽,過了半天,他才猛然反應過來。

“……什、什麽?”震驚的睜大雙眼,“你知道……我在外面聽?”

“知道,”衛訶點頭,“你站在門口的時候,我故意讓傑尼叫大聲一點的。”

“……為什麽?……你故意想讓我…………難受?”韓予想到以為衛訶真的跟別人在房間裡做那種事時的感覺,胸口又隱隱作痛起來。

“不,”衛訶埋下頭去吸吮紅腫的乳頭,含糊道:“我根本不知道你會不會在意這件事,這只是我跟自己打的賭而已。”

“唔……先停下……”韓予把胸口的人推開,問道:“……什、什麽賭?你……跟那個人,不、不是真的?”

“做戲給你看的,”衛訶黝黑的眸子,飽含讓韓予心驚的情緒,“我放不開手,就跟自己打賭,如果我跟別人做愛你根本不在乎,我就死心,如果你真的推開那扇門,我就再也不放手。”

衛訶拉著韓予的手臂,將他整個人拉起來坐到自己身上,然後緊緊抱住,在肩窩處深深嗅著,“做選擇的是你,是你讓我不放手的。”

韓予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將應有的平靜打破,重新捲進逆倫的漩渦,這次之所以變成這種情形,完全是出於他自己的選擇。本來是有些後悔的,但是此刻看著面前的青年,想到這個人只因為自己會不會推開那扇門而在心底忐忑,心疼的感覺便壓倒了一切的後顧之憂。

“小訶……”韓予低頭看著衛訶,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已經老了。”

“你才三十出頭而已。”

“……我不能跟你結婚,給你家庭。”

“美國,荷蘭,很多地方都允許同性結婚。”

“我……不能生孩子。”

“我不需要別人來分走你的注意力。”

“我身體不好……”

“這是我的錯,我會負責。”

“……”

韓予張張嘴,卻不知道兩個人之間還有什麽障礙,只好垂下雙眼,順從的摟住衛訶的脖子。

“這個意思……是同意了?”衛訶慢慢收緊抱著男人的雙臂,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真的。

韓予沈默片刻,點了點頭。

肩膀處傳來的微微震動,讓衛訶的身體慢慢僵住,隨即猛然將瘦弱的男人又壓回床上,頭身上埋在韓予的肩窩處不再動。

“小訶……?”韓予微微皺起眉。

兩個人都沒有釋放,青年粗大的性器還深深埋在他的身體裡,撐的後穴一陣酸麻。他不自覺的收縮幾下後穴,說道:“你先出來,後面……難受。”

韓予細微的掙扎著,抬起腰想把肉棒吐出來,但是身上的人腰一用力,剛剛才拔出一段的性器又猛的插回了蜜穴中。

“啊!”韓予驚叫一聲,拍拍衛訶的肩膀,“……你先出來。”

“爸爸,先別動,”衛訶低低的張開口,聲音居然有些沙啞,“我怕我現在動,會弄傷你。”

“小訶……”

“你知道嗎?”衛訶慢慢抬起頭,隱藏在長長劉海後面的雙眼微微泛紅,“我等這一天,等了十年。”

十年。

從被抱回來的那一天起,生命中第一個帶給他陽光的人,他就下定決心將這個人留在自己的世界裡。

多少次的不安,多少年的分別,一直為了這個目標而不停奮鬥著。

現在,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抱著這個人了。

還好沒有放棄。

還好,他等到了這一天。

如果說在點頭的時候韓予還有些猶豫,那麽此刻,就連最後的那點不安也煙消雲散了。

什麽年齡的差距,什麽世人的眼光,什麽道德的譴責,什麽普通人正常的生活,看似壓在頭頂上的無數座巨山,被面前青年微紅的眼圈輕而易舉的摧毀了。

如果衛訶僅僅因為他的一個點頭就滿足,他還有什麽可害怕的?

韓予慢慢抬起雙手拉下衛訶的頭,印下一個吻,雙腿緊緊環住他。

衛訶按住身下人雙腿,“別動……會傷了你。”

韓予卻紅著臉,控制後穴一緊一松的緊箍住衛訶,挑動他的情欲:“我……想要你,現在。”

衛訶閉上雙眼,要緊牙關,手指緊緊抓住被單,最終還是沒有克制住,狂暴的抽插起來,將情欲的漩渦再次卷起,把兩個人淹沒。

“爸爸,我愛你。”

第四十八章

  傑尼狼狽的從舊公寓裡跑出來。
  
  使盡渾身解數勾引,居然只得到一句“演技糟糕,讓人沒有食用的胃口”,在床上無往不利的他從來沒有這麽丟人過。
  
  就算不提他引以為豪的容貌,起碼在床上半解衣服,眯眼看著男人時,就算不是彎的也會被他弄得硬起來。像剛剛那種可恥的局面,他從來沒有碰到過。
  
  ……可惡,明明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把衛訶帶上床了,偏偏那個什麽礙事的養父闖非要進來,難道他不知道打擾別人做愛要被雷劈嗎?
  
  還有衛,他不是說過喜歡他的嗎?為什麽從那次帶他回家之後就開始冷淡他,甚至把他強制遣送回紐約?現在更是過分,直接把他趕出來了!
  
  
  傑尼整齊潔白的牙齒咬緊櫻色的下唇,藍色的眸子裡盛滿怒氣與不甘,現在遭遇的冷淡與初遇衛訶時受到的寵溺天差地別,這樣大的轉變實在讓他無法接受。
  
  
  跑到社區門口時他停了下來,回頭看看那棟老舊的公寓樓,怎麽也不甘心就這麽離去。
  
  跟了衛訶這麽久,這是他第一次請他上床,如果不是他出手真的很大方,他真要以為他其實根本不喜歡自己呢。
  
  如果錯過了這一次……
  
  皺起秀氣的眉,傑尼最終還是不捨得放棄這難得的機會,雖然衛訶口口聲聲說對他不感興趣,不過也許只是在養父面前裝裝樣子而已。
  
  這樣想著便放下心來,摸向口袋,準備拿手機給衛訶打個電話,探探口風,需不需要晚上時再約個時間繼續。
  
  可是口袋裡什麽也沒有。
  
  傑尼有些慌張起來,上上下下摸遍全身,也沒有找到手機。
  
  ──大概是掉在那張床上了。
  
  他不懂中文,下了飛機給衛訶的助理打電話,把行李送到之前住的公寓後,就直接讓助理送他來了這裡。本來很有信心求得衛訶原諒的他,壓根沒有預料到會被趕出來這件事,下了車後便讓助理開著車走了,現在他身上沒有一分錢,手機再沒有,根本沒辦法去任何地方。
  
  有些賭氣的撅撅嘴,金髮少年無可奈何的往回走。
  
  要不是沒有辦法,他是絕對不回頭的。剛剛被趕出來的事情讓他顏面盡失,他真不想回去看到那個所謂的養父,尤其只要有那個老男人在,衛訶就會對他特別冷漠。
  
  回到剛剛才憤怒離開的公寓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手輕輕敲了兩下。
  
  叩、叩。
  
  沒人應。
  
  叩、叩、叩。
  
  沒人理。
  
  叩、叩、叩、叩、叩……
  
  望著依然紋絲不動的房門,傑尼皺起眉來。
  
  明明裡面有人在,怎麽沒人開門呢?
  
  又敲了一會兒,見還是沒人開門,他咬咬唇,試探性的去擰門把,竟然真的讓他擰開了。
  
  “……衛?我忘了拿手機……”
  
  傑尼小心的探進一顆頭,怕去而複返讓衛訶生氣,先把原因說了出來。可是客廳裡一個人也沒有。
  
  金髮少年遲疑的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裡走,“……衛?”
  
  依然沒有一個人出來。
  
  ……門沒鎖,估計離開不遠,也許去了哪個鄰居家也說不定。
  
  輕輕鬆口氣,放開手腳直接向裡走去,他是衛的情人,進他的房間應該不算非法入侵,更何況他只是來拿忘記的東西而已,趁著那個所謂的養父不在,拿完立刻就走,省的碰面尷尬。
  
  抱著這樣的想法,傑尼找准門口,兩三步走過去,便準備推開。
  
  甚至手都已經握到門把上,馬上要擰開時,透過門縫傳出來的聲音,卻讓他的手僵硬在門把上。
  
  “啊啊啊!小訶……!太多了……太多了,拿、拿出來一根,我受不了……”
  
  “哈啊……不行了……小訶,我要不行了……”
  
  “要不要我?”
  
  “恩啊……哈……要!要你……求求你,給我……”
  
  “……呵,如你所願。”
  
  粗重的喘息,壓抑的呻吟,淫靡的吸吮聲,在夜店工作幾年,這些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
  
  不久前他才在這扇門後的臥室裡,興致勃發的準備跟衛訶做愛,現在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情景,不過是演員調換了角色而已,變成他站在門外,偷聽房間裡別人做愛的聲音。
  
  而製造出這些聲音的主角,才是他震驚的源頭。
  
  聲線磁性低沈,極力壓抑著興奮的男人是衛訶,而另一個微微抽泣著呻吟的男人,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但是也能夠聽出,的確就是剛剛打攪了他好事的老男人,衛訶的養父!
  
  怎……怎麽可能?……他們不是父子嗎?他們怎麽能做這種事?!
  
  怪不得會沖進來打斷他們,怪不得跟衛訶間的氣氛這麽古怪,原來他們其實是這種關係……
  
  仿佛知道自己碰觸到了不得了的秘密,傑尼被燙到一般迅速收回握在門把上的手,滿臉驚慌的看著老舊的木質臥室門。
  
  太荒唐了。
  
  太可怕了。
  
  太……噁心了。
  
  金髮的少年顫抖著雙唇,身體好像被凍住了一般,僵硬著微微後退兩步,在後背抵到牆壁時猛然反應過來,轉身踉蹌著逃離了這個荒誕可怕的地方。

第四十九章

  無頭蒼蠅般在陳舊的社區裡奔跑著,被樓下放鞭炮的人第三次嚇到的時候,才跌跌撞撞的出了社區。
  
  傑尼背靠著社區門口的牆壁,雙手撐著膝蓋,粗重的喘息著。他滿臉都是驚慌失措,睜大的藍色雙眸寫滿不敢相信,只是他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剛剛聽到的一切是假的。
  
  心臟依然劇烈的跳動著,撲通撲通的,跟滿耳殘留的淫靡呻吟聲交織在一起,讓他煩躁的緊緊咬住自己的手指,努力壓抑著依然沒有平復下的慌亂,腦子裡一片紛雜。
  
  耳邊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小孩子的玩鬧聲,劈里啪啦的炸起的無數紅色碎紙,隨著寒冷的冬風被卷到四處都是。從上次跟衛訶不歡而散,被強制遣送回國後,再給這個人打電話就再也打不通。他知道中國人對於春節是非常看重的,所以特地在春節的前一天從美國飛過來,為了給他一個驚喜。
  
  結果竟然是他收到了一份驚,卻沒有喜。
  
  怎麽會這樣……?
  
  那對父子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情?
  
  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這種事,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更何況,衛訶……不是喜歡他的嗎?明明說過他跟別人不一樣,為什麽要把他趕走,跟那個老男人在一起?
  
  無數的疑問沒有人為他解答,站在門口聽著裡面的聲音,如果不是被這個驚人的秘密嚇到,他險些直接推開門去質問衛訶。
  
  這是最糟糕的處理方式,只要跟衛訶撕破臉,他就再也沒有就會了。
  
  弟弟還沒畢業,現在,他還不能被衛訶討厭。
  
  ……對了,也許……衛訶只是被那個男人用養育之恩逼迫才同意跟他在一起的。
  
  一定是這樣沒錯!
  
  
  傑尼眯起的雙眸中閃著厭棄的光芒,他只要一想到那麽平凡乾癟,沈默怯懦,甚至老的眼角都有魚尾紋男人長大雙腿在衛訶身下恬不知恥的浪叫著,就覺得胃裡一陣翻騰,止不住想要嘔吐的感覺。
  
  太噁心了。
  
  難怪那個老男人會這麽“不合時宜”的闖進來,難怪跟衛訶之間的氣氛這麽古怪,難怪會用看到老公出軌的眼神看衛訶,難怪他第一眼看到這個老男人的時候就這麽抵抗,原來他根本就是一個勾引自己養子,隨時隨地可以張開腿讓別人操的爛貨而已!
  
  明眼看著好像很老實本分,背地裡卻挑撥離間,搬弄是非,看來衛訶之所以把他趕回美國,也是這家夥在背後搞的鬼。
  
  可惡!
  
  金髮少年冷冷的抿起雙唇,眸中一片陰沈,兩手手緊緊握成拳,冰冷的空氣絲毫不能熄滅心中的怒火。
  
  ──跟我搶人,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傑尼勾起一絲豔麗的冷笑,雙手插進口袋,也不離開,只默默靠在社區鐵門旁。
  
  天慢慢黑下來,寒風夾著飛雪打著旋落下來,社區鐵門旁的異國少年身上落了薄薄一層雪花,凍得雙頰通紅,嘴唇發青。
  
  他是外國人,加上本身就容貌出眾,孤身一人站在社區門口,似乎是迷了路的樣子,惹來許多出來進去社區住戶的同情的目光,也有懂得英語來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忙的人,卻都被他一一拒絕,漸漸地便沒人再去多事。
  
  不是不冷,不是不想借個電話打給衛訶的助理讓他來接,可是他需要一個理由被衛訶收留。──他今天一定要在那個男人跟衛訶做愛的房間,真正的得到衛訶!
  
  算算時間那兩個人差不多完了事,傑尼終於站起身。
  
  少年纖瘦的身體因為被凍的僵硬,微微發著抖,金色的髮絲被雪水打濕,他低下頭醞釀半晌,再抬頭的時候雙眼裡便蓄滿了晶瑩的淚珠,藍色的雙眼透著迷蒙的委屈。
  
  他確信,現在這副摸樣,足以打動任何人的同情心。
  
  將頭髮撥的淩亂一些,讓自己顯得更淒慘,傑尼一步步向社區裡走去。
  
  他是抱著勢在必得的決心,要把衛訶搶過來,只可惜計畫趕不上變化,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社區門口,下來一個人,走到他身後輕輕拍了他一下。
  
  傑尼嚇了一跳,轉過頭瞪大雙眼看著來人,居然是衛訶的秘書──秦岳。
  
  對於這個人,傑尼可謂是一絲好感也沒有。為了衛訶,他跟他的各個助理都關係很好,甚至司機都可以說上幾句話,以便隨時可以得到衛訶的消息。只有秦嶽,莫名其妙的讓他反感,甚至一點瓜葛也不想跟他扯上。
  
  “怎……怎麽是你?”因為太冷,他有些結結巴巴的問道。
  
  “哦,是這樣,我找你有些事。”秦嶽推了推眼鏡,笑得溫和。
  
  “你找我能有什麽事?”傑尼皺起眉。
  
  “上車說。”
  
  “我不去。”傑尼冷冷瞥了秦嶽一眼,轉身繼續走。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搞定衛訶,任何人也別想打斷他。
  
  “真的不走?”秦嶽不動聲色的再次確認道。
  
  傑尼頭也不回道:“請你快滾。”
  
  秦岳眸光一冷,慢慢的摘下眼鏡掛在胸前,猛的上前兩步將金髮少年直接扛在肩上,向自己的車走去。
  
  “老爺要見你,不去也得去!”

第五十章

  “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混蛋,我要報警了!”
  
  傑尼被人扛在肩上,肚子硌的發痛,因為血液倒流頭部充血眼前一片黑暗,隨著秦嶽走路而一顛一顛的。他手腳不停掙扎著,但是箍在腰上的手臂力氣大到驚人,他從來不知道看起來弱質彬彬的這個男人居然這麽有力。
  
  “救救我!救命!混蛋,你放我下來!我要報警了!”
  
  “報警?”秦嶽輕輕哂笑,“你知道中國的報警電話嗎?”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社區門口,秦嶽不是生面孔,雖然不住在社區裡,但是給韓予每天送飯也足夠跟門衛混個臉熟,而一個外國的少年被他扛在肩上走,自然足夠引人注目,保安室的門衛不由得走出來,好奇道:“秦先生,怎麽今天沒拿袋子,扛個人出來啊?這孩子呆大門口很久了,還以為他迷路了呢,你認識?”
  
  秦嶽停下腳步,制住肩上人的掙扎,跟門衛客套道:“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他是我表弟,剛剛來中國,一直住在我那裡,今天跟我吵了幾句,不知道為什麽跑到這裡來了。”
  
  傑尼聽不懂一來一往交談的人在說些什麽,但是他知道,如果現在不求救,等到真的被押到那個半死不活的衛老爺那裡,就晚了。
  
  他一隻手努力去扯門衛的衣角,一邊大喊:“救救我!這個人是綁架犯!”
  
  只可惜門衛文化水準太低,他一大串說完,老兄只仰頭笑了一會,拍拍他倒吊著的頭,和藹道:“還跟哥哥吵架呢?聽話聽話~大冷天在外面凍著多冷啊,趕緊回家吧啊~”
  
  “救救我!快把我放下來~!”
  
  “行了,行了,我不多說了,跟哥哥走吧,哈哈哈……”
  
  秦嶽只是淡笑著聽這兩個人做著牛頭馬面不相及的對話,然後微微頷首跟門衛告別,扛著傑尼走到車邊便把他扔了進去。
  
  傑尼一陣頭昏眼花,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車子已經飛一般沖了出去。
  
  扒著車窗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建築物,他心裡慌亂起來,“放我下車!我不去見那個老妖怪!你這是綁架!我、我是美國公民,你綁架我就是國際糾紛,後果很嚴重!”
  
  “怎麽會是綁架?”秦嶽目不斜視,淡淡道:“明明是對國際友人很親切的慰問。”
  
  “哈?親切?把人扛在肩膀上叫做親切?你們中國人就是這麽對待‘友人’的?上帝……真是太可怕了!”
  
  秦嶽微微挑起一側眉梢,側頭瞥了傑尼一眼,不再回話,專注開車。
  
  車裡氣壓非常低,傑尼開始後悔自己賭這個氣,一直留到現在被抓個正著。
  
  秦岳口中的老爺,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就是衛劍禹了。雖然只見過一次,這個人也病懨懨的,看起來一陣風都能夠把他吹倒,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上次跟衛訶臨走時的回頭那一眼,真的讓他有些害怕。
  
  他不是不諳世事的孩子,客人的喜怒哀樂對於他這種行業的人來說非常重要,所以他很擅長察言觀色。而從這個病弱的男人身上散發出的敵意,即使只面對過一次,就足夠讓他心驚了,怎麽也不想再去送一次死。
  
  新年夜大多數人都選擇呆在家裡,跟家人一起守歲,闔家歡聚,所以馬路上異乎尋常的通暢。
  
  秦岳看似沈穩,開起車來卻風馳電掣一般,傑尼緊緊抓著安全帶,心裡一片慌亂。
  
  “你要帶我去哪?”
  
  “去老爺那裡。”
  
  “我不認識什麽老爺不老爺,我不想去,立刻放我下車!”
  
  “由不得你。”
  
  “混蛋,你不是衛的秘書嗎?小心我讓他開除你!”
  
  秦岳輕輕勾起嘴角:“你沒這個本事。”
  
  傑尼臉一下漲得通紅,這種帶著諷刺的口吻讓他臉上掛不住,有些惱羞成怒,卻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衛劍禹住的地方似乎非常遠,車子開出市區爬上盤上公路的時候,他才發現這裡不是上次去的地方,望著車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心裡不安起來。
  
  “我上次去的不是這裡,你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麽?!”
  
  莫非是嫌他跟衛訶在一起,想要把他處理掉?這麽荒涼的地方,就算跑也沒地方跑啊!
  
  他瞪大眼睛恐懼的拍著車窗,心裡懊悔萬分,雖然衛訶這個主顧很不錯,但是也不是在別的地方賺不到錢,他為什麽這麽想不通,要追過來中國呢?
  
  沈默與黑暗格外煽動人的負面情緒,孤身一人在異國,連行動都被限制,凍了一天身心俱疲,恐懼加上疲憊,讓傑尼忍不住輕輕哭起來。
  
  秦嶽充耳不聞。
  
  車子開到半山腰,在一座非常別致的木質小別墅前停下來,秦嶽起身開門,把依然不停抽泣的少年拽出來。
  
  傑尼仿佛即將赴死一般,揮舞著手臂,尖叫著反抗:“不!不要!我不要死!我不進去……不去!”
  
  秦嶽把他的雙手扳倒背後,拎著一隻小鳥一般半強迫的把他帶進了別墅,進門之前,看著滿臉驚恐哭得稀裡嘩啦的少年,忍不住輕輕歎息,在他耳邊提醒道:“跟少爺撇清關係。”

第五十一章

  進了別墅,傑尼被帶到了書房,秦嶽將他扔到沙發裡,自己站到了衛劍禹的身後。
  
  傑尼掙扎著坐直身體,臉上還帶著淚水,書房裡沈悶壓抑的氣氛讓他不敢再大喊大叫,縮著手臂窩在沙發裡,驚懼的看著坐在寬大書桌後的男人。
  
  比起上次見到,現在的衛劍禹顯得更虛弱,眼窩深深的陷下去,雙頰也凹了進去,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雖然房間裡很溫暖,但是他全身卻包的非常嚴實,頭上還扣了一頂帽子。
  
  秦嶽帶著人進來,他並不理會,只是側著頭看著窗外的煙花。紅紅綠綠的火花盛放了一刹那,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也把他蒼白的臉渲染出幾分色彩,然後非常迅速的沈寂了下去。
  
  煙花放了有半個小時,經過無數次璀璨與凋落的迴圈後,他才擺擺手,管家得了指使走出去,外面才消停下來。
  
  秦岳上前兩步,微微彎下身子,說道:“老爺,人帶來了。”
  
  衛劍禹慢慢抬起頭,上下打量著受驚的小鳥一般坐在沙發上的少年,淡淡道:“新年快樂,傑尼先生。”
  
  傑尼一直很防備的坐在那裡,卻不想等了半天總算等到這個男人開口,卻是一句新年快樂。
  
  被綁架到這裡,怎麽可能會快樂?
  
  他很想罵回去,只是嘴唇抖動半天,才輕輕道:“……美國不過春節。”
  
  衛劍禹點點頭,意味深長道:“入鄉隨俗,既然你在中國,就按中國的規矩辦事。”
  
  傑尼手不自覺抓緊沙發上的軟墊,心中更加忐忑起來。他聽懂了這男人的言下之意:在中國,他沒有講究美國人權的餘地。
  
  糾結半天,他還是抬起頭,艱難的也道了一聲恭喜:“新年快樂,……衛先生。”
  
  衛劍禹唇邊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你這次……倒是比上次禮貌很多。”
  
  傑尼垂下藍色的雙眸,不敢接這句話。
  
  上次有衛訶撐腰,他的確得罪這個男人太多,莫非這次把他帶到這裡,只是為了報復上次被冒犯的事?
  
  ……那也太小氣了些吧?
  
  他心裡委屈不平,可是也實在沒有膽量在情勢對自己如此不利的情況下,單槍匹馬跟衛劍禹對峙,只能咬著嘴唇,忐忑的問道:“衛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嗎?”
  
  “是有一點事。”衛劍禹輕輕咳了兩下,聲音有些沙啞,“關於你跟我兒子的事,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討論一下。”
  
  “我……跟衛的事?”
  
  “你在美國待得不好嗎,又跑到中國來做什麽?”
  
  “我……我是來……”傑尼條件反射想說來中國找衛訶,但是秦嶽輕輕抬眼看了他一下,話到嘴邊變成:“來中國……旅遊的!”
  
  “哦?”衛劍禹垂下雙眸,看著不知什麽地方,“去我兒子住的地方旅遊嗎?據我所知,你從機場出來,直接就去了他的住處吧?”
  
  “我……我……”傑尼冷汗留下來,求助的看向秦岳,跟衛劍禹這樣的變態比起來,這個笑面虎顯得親切太多了。
  
  可惜秦嶽眼觀鼻鼻觀心,再也不看他一眼。
  
  “我記得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同意他跟男人搞在一起,上次我不追究你跟他的關係,但是……”衛劍禹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現在我不允許你再去纏著他。”
  
  話音剛落,管家帶著兩個高壯的男人便走了進來。
  
  傑尼雙眼帶著驚恐,戒備的看著進來的兩個男人,身後的小靠墊被他拿到身前緊緊抱住,身體幾乎要整個縮進沙發裡。
  
  “你、你們……想做什麽?”
  
  衛劍禹垂下雙眸,似乎身體不適般皺起眉,“你不是缺男人?這兩個夠滿足你麽?”
  
  “……什麽意思?”傑尼臉色一白。
  
  “別裝了,”衛劍禹冷笑,“我知道你是‘牛郎’。”
  
  他輕輕點了一下頭,兩個高大的男人便向沙發裡的少年走了過去。
  
  “……我……我……我是衛的情人,你不能這麽對我……!”
  
  傑尼站起身,看准兩個男人間的縫隙猛的鑽出包圍圈,可是還沒跑兩步,就被揪著頭髮按到了地上。
  
  “啊!!好疼!”少年因為頭上劇烈的疼痛又開始掉眼淚,兩個男人的力氣極大,將他壓在地上後三兩下就把衣服扯了下來,明白衛劍禹並不只是恐嚇他,而是玩真的,他哭著趴在地上求饒:“不要!衛先生,求求你……我跟衛沒關係,他從來沒有碰過我!”
  
  衛劍禹抬起眼,看向地上衣衫淩亂的少年,問道,“沒有碰過你?”
  
  “是真的!”傑尼抱緊雙臂,遮掩住赤裸的身體拼命哀求著。“衛先生,我錯了!我再也不纏著衛了,求你讓他們住手!”
  
  衛劍禹揮揮手,讓兩個男人停下,“你不是自稱衛訶的情人,難道沒有跟他上過床?”
  
  “沒有……”傑尼狼狽的抽泣著,坐在地上抱緊自己。
  
  他全身都疼,從下了飛機後沒有休息一分鍾,在他受這種苦的時候,衛訶卻在跟別人耳鬢廝磨。
  
  憑什麽……?
  
  憑什麽這麽不公平?
  
  傑尼低著頭,緊緊咬著唇,淚水撲簌簌的掉下來,落在白色的地毯上,消失不見。
  
  “……不過他跟別的人上床,也是……男人。”金髮的少年垂著頭,低低的聲音一點點擠出來。
  
  秦嶽皺起眉,看向他。
  
  “別的人?”衛劍禹眯起眼睛,轉過頭斜睨秦嶽。
  
  秦嶽收回目光,抱歉的搖了搖頭:“這件事我不清楚。”
  
  衛劍禹轉回頭,問道:“是誰?”
  
  傑尼抬起頭,拿起被扔到地上的羽絨服蓋住自己,“……給我錢,我就告訴你。”
  
  衛劍禹點頭,再次問道:“是誰。”
  
  金髮少年的眼中閃過一絲惡意的光芒,一字一頓道:“──就是他的養父。”

第五十二章

  房間裡頓時陷入寂靜之中。
  
  衛劍禹沈吟著看著地上半裸的少年,半晌勾出一抹冷笑,“你在耍花樣嗎?”
  
  傑尼看著輪椅上的男人,撐著地面站起來,厚實的羽絨服包裹著上半身,雙腿卻半裸著,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微微發著抖,“……我今天下午,親耳聽到他們在房間裡做愛的聲音。”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麽荒謬的事情?”
  
  見衛劍禹並不相信自己,少年加大音量,竭力證明自己並未說謊,“……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去查。”
  
  傑尼說的篤定不疑,似乎確有其事的樣子,衛劍禹忽然想起調查中關於韓予戀童的這件事,加上衛訶對韓予的態度,不禁眸光森寒起來。
  
  他還有些奇怪衛訶跟地上這少年斷了聯絡後卻沒有再找新的情人,怎麽說也是血氣方剛的青年,居然只一心撲在工作上。現在被這個少年道破了隱情,關於那個所謂的養父,的確有些古怪起來。
  
  心裡已經有了計較,表面卻不動聲色,將腿上的毯子整理了一下,衛劍禹接著道:“這件事我會派人去查,但是現在我想知道,既然你不是我兒子的情人,為什麽要纏著他?”
  
  “……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了。”傑尼低下頭,做出保證:“該說的我都說了,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嗎?”
  
  衛劍禹微微側著頭,觀察著傑尼,沒有對少年的請求做出回應。
  
  藍色的雙眸,金色的髮絲,看似純潔無邪,其實骯髒透頂,甚至容貌都同記憶中的那個人有兩分相似。看來衛訶為了激怒他,真的下了不少功夫。
  
  眼底漸漸浮現出一絲恨意,眼前的少年藍色的雙眸,與那個人臨死前充滿仇恨與諷刺的淚眸重合,讓他幾乎要沈寂衰老的心臟不規律的跳動起來,叫囂著想將面前的少年撕碎。
  
  “衛訶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跟著他?”
  
  傑尼咬住下唇,低聲回答道:“……錢,他給我許多錢,他是一個慷慨的情人。”
  
  “是麽?”衛劍禹深深陷在眼窩中的眸子,閃出不懷好意的光芒來,“我給你比他更多的錢,過來用嘴幫我弄出來。”
  
  “什麽!?”傑尼懷疑的抬起頭,有些弄不明白衛劍禹是什麽意思。
  
  弄出來?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如果是……這麽虛弱的男人還可以硬起來嗎?
  
  衛劍禹掀起搭在自己膝蓋上的薄被,看著望向自己的帶著懷疑的視線,淡淡命令道:“過來。”
  
  傑尼下意識聽從了命令,遲疑的向衛劍禹走過去。
  
  “跪下,解開我的褲子。”
  
  傑尼半跪下身體,看著男人瘦到幾乎只剩下骨骼的雙腿,不再有動作。
  
  “……您,真的想要?”
  
  秦嶽忍不住皺起眉,開口道:“老爺,……他是無辜的。”
  
  衛劍禹充耳不聞,居高臨下看著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無措少年,淡漠道:“放心,我還沒那麽沒用,只要你能讓我出來,一點都不漏的喝下去,你會得到很大一筆錢。”
  
  傑尼目光移向秦岳,秦嶽慢慢的搖了搖頭。
  
  他有些猶豫。
  
  “……聽說你的弟弟因為吸毒,欠了很多錢,我會幫你還上。”衛劍禹扔出了誘人的餌。
  
  秦嶽忍不住開口:“老爺……”
  
  “你先出去。”
  
  “可是……”
  
  衛劍禹冷冷瞥他一眼,加重口氣,“出去。”
  
  秦嶽放棄的閉上嘴,看了地上的少年一眼,走出了房間。
  
  傑尼沒有收到秦嶽警告的目光,他被衛劍禹開出的條件誘惑了。
  
  那麽多錢,如果自己還,不知道會還到什麽時候……而且這個男人看起來也不像是能夠堅持很久的樣子,只不過幾分鍾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做,算是很划算的生意了。
  
  想到這裡,他下定決心,直接伸出手拉下了衛劍禹的褲子,真的就含了下去。
  
  在服侍男人這方面,他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作為夜店的紅人,對於勾起男人的欲望自然非常在行。舌頭的舔舐,嘴唇的吸吮,搭配上靈活的手指,足夠讓任何男人都神魂顛倒。
  
  但是衛劍禹身體也許真的不行了,他再三挑逗,那根軟軟的肉棒就是打不起精神,堪堪站了幾分鍾後,吐出一點稀薄的白液,又倒了下去。
  
  聽話的將那點白灼全部咽進肚子裡,傑尼抬起頭,問面前即使剛剛經過高潮,也絲毫不像享受過,反而一副累極樣子的男人:“……真的會幫我把錢還了?”
  
  衛劍禹輕輕點點頭,表示自己不會食言,瘦削的手指輕輕按向剛剛服侍過自己的嫣紅小嘴,臉上寫滿疲憊,嘴角卻含著一絲嘲諷。
  
  “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我有愛滋病。”

第五十三章

  秦嶽靠在書房的門口處站著,有些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的腳下。
  
  緊緊掩著的門裡沒有一絲聲音,但是從少年沒有跟著自己出來的情況看,應該是選擇留在裡面了。現在房間裡正在發生些什麽,他即使不用親眼看到,心裡也一清二楚。
  
  雖然對傑尼並沒有什麽好感,但是在這對父子的爭鬥中,這個少年的確算是一個無辜的炮灰了,他所有的錯誤也不過是長得有些像那個人而已。
  
  不過該提醒的他都提醒過了,更多的事情他也懶得再去管,本身對於插手老爺的事已經犯了忌諱,只能讓那少年自求多福了。
  
  走廊裡傳來腳步聲,秦嶽抬起頭望過去,看到管家正向他走來。
  
  站直身體,他對這個男人恭敬的點點頭:“父親。”
  
  秦峰看他一眼,一手端杯溫水,一手拿著藥,問道:“怎麽在外面站著?”
  
  秦嶽斟酌著語言,“老爺……讓那個少年服侍他。”
  
  秦峰頓時停下想要推開門的動作,站在門口。
  
  雖然是父子,但是長久的分離讓兩個人關係並不親密,一時間,只有兩個人的走廊竟然陷入了寂靜。
  
  半晌,是秦峰先開口:“老爺身體不好,為什麽不阻止他?”
  
  “我試了,”秦嶽淡淡回答:“但是那個少年長得像‘那個人’。”
  
  話說到這裡,秦峰便明白了衛劍禹為什麽會突然興起了。身上有這樣的病,卻故意讓這個少年服侍,看來對‘那個人’無法發洩的怨恨,全部都轉移到他身上了吧。
  
  輕輕歎口氣,秦峰話鋒一轉,又回到自己兒子身上。
  
  “剛剛我聽說了一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情。”
  
  “什麽事?”
  
  “關於少爺跟他的養父……似乎有些不乾淨的關係,你一直呆他的身邊,難道一點也沒有發現?”
  
  “的確沒有。”秦嶽淡定的推推眼鏡,“老爺只讓我盯著傑尼,所以沒有多注意別的人,我也是剛剛才聽到這個消息的。”
  
  秦峰細細的觀察著秦嶽的表情,秦嶽則坦然的與他對視著,看了半天也沒有從自己兒子臉上發現什麽不自然的地方,秦峰才移開視線。
  
  “我不管你是有多欣賞少爺,但是給你最好的條件去留學的是老爺,在他們父子不和的時候,你要堅定住立場才可以。”
  
  “我明白。”秦嶽低下頭表示順從。
  
  秦峰端著水又站了一會兒,察覺到杯中的水已經慢慢變涼,而房間裡依然沒有什麽指示,便轉身想要再去換一杯,但是他剛剛走到樓梯口,房間裡便傳出一聲巨響,隨後便是少年瘋狂的叫駡聲。
  
  秦岳和秦峰急忙推門而入,房間裡衛劍禹在慢條斯理的給自己蓋上小毯子,而金髮的少年被兩個保鏢按在地上,像是發狂的野獸一樣拼命掙扎著,嘴裡不停地叫駡,半裸的身體上印著好幾個腳印,白皙的身體一片一片青紫起來。
  
  “混蛋!!!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畜生!!!”
  
  傑尼的頭被一個保鏢狠狠按在地板上,嘴角滲出血絲,依然不斷聲嘶力竭的哭喊著:“你這個該死的變態!唔!你要死為什麽拉著我!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放開我!!不許碰我!我要殺了你們!!!你們這群畜生!!”
  
  也許是太過疲憊,衛劍禹聽著少年瘋狂的吼叫聲隱隱覺得頭有些疼,手指揉揉額角,淡淡吩咐:“堵住他的嘴,太吵。”
  
  兩個保鏢將傑尼扯起來,一人壓制著他一條手臂,從地上撿起他的圍巾塞進他的嘴裡,所有的聲音便被堵進了喉嚨裡,只能發出悶悶的嗚咽聲。
  
  秦峰走到衛劍禹身邊,微微彎下腰,詢問道:“老爺,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藥呢?”
  
  秦峰把手裡拿著的藥遞給衛劍禹,水杯早就在聽到巨響時扔在了走廊裡,只能再去倒一杯。
  
  秦峰出了房間,秦嶽轉頭看著仿佛遭受到酷刑一般的少年,轉頭走到衛劍禹身後,等候他的差遣。
  
  金髮的少年此刻絲毫沒有了本來的靈動與可愛,金色柔軟的髮絲一團糟糕,沾染了血跡散亂的貼在額頭上,秦嶽注意到剛剛按住少年的保鏢手上纏繞著一把金色的髮絲。
  
  藍色的雙眸一片死氣沈沈,充滿了絕望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下,流到嘴角時與血絲融合到一起。
  
  傑尼全身失去了生機一般,連憤怒反抗的力氣都消失了,萎靡的垂著頭,一下一下抽咽著。
  
  “問我為什麽這麽做?”
  
  衛劍禹側著頭,好像在思考問題的答案,想了一會兒,卻沒頭沒腦的扔出一個問題:“你知道為什麽衛訶的情人都是金發藍眼嗎?”
  
  傑尼垂著頭,沒有反應,如果不是一滴滴滴到地毯中的水滴,秦嶽幾乎以為他已經暈過去了。
  
  “因為,我的仇人就是金發藍眼,我現在這副摸樣,都是拜他所賜。”他輕輕笑一下,“你們……不過是他用來激怒我的工具而已。”
  
  這次少年有了反應,他像是被什麽狠狠打了一拳,身體顫抖了一下,頭緩緩抬起來,露出一雙無神的眼睛,淚水縱橫在他腫起半邊的臉上。
  
  少年絕望的神態取悅了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從他的角度看,這個少年還真是有些神似“那個人”。
  
  這種錯覺讓他有了報了仇的快感,鬱結在心中多年的怨恨終於有了發洩的管道,可是報復的快感過後,卻也讓他心裡仿佛缺出一塊。
  
  ……報了仇又能怎麽樣?
  
  還不是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衛劍禹看著依然被壓制的少年,突然失去了興致,他疲憊的閉上眼,揮揮手,“算了……都下去吧。”
  
  
  秦嶽垂下雙眸,微微彎下腰,“那這個少年……”
  
  “帶走吧。”

第五十四章

  秦嶽拖著半死不活的傑尼向外走,來的時候還知道掙扎,離開的時候就像沒了靈魂一般,任由別人拉扯著,步履雜亂的走著。
  
  外面已經下了厚厚一層雪,山上的星光璀璨,映著漫山遍野的白雪熒熒發著冷光,整個世界一片皎潔。
  
  衣服是秦嶽幫傑尼穿上的,匆忙中只是隨便套在身上,鞋子都沒有穿好,走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猛的不知道踩到什麽東西,失神的少年滑到在雪地裡。
  
  秦嶽轉回身去拉他,他就像一攤爛泥一般躺在雪地裡,不肯起來。
  
  “我沒時間來安慰你,”秦嶽鬆開手,長長吐出一口氣,抬眼看向二樓書房的位置:“再不走,等到老爺改變主意就晚了。”
  
  傑尼躺在地上,雙眼愣愣的看著漫天的星辰。
  
  秦嶽蹲下身子,淡淡道:“如果想死,先想想你弟弟吧。”
  
  傑尼瞳孔收縮了一下,轉頭看向秦嶽。
  
  “先離開這裡,別的之後再說。”秦岳伸手去拉少年。
  
  傑尼避開伸過來的手,一翻身爬起來,突然用手去摳自己的喉嚨,過了一會兒便吐出了一些稀薄的液體。他不停的扣著自己的喉嚨,直到自己吐無可吐,又抓起地上的雪消毒一般擦拭著自己的嘴。
  
  秦岳冷眼看著少年的動作,看到他嘴唇上的傷口再次破裂,一手扯起他,拉著上了車。
  
  山路上積了雪,有些滑,未免出事故,秦岳將車開得很慢。
  
  車裡因為開了暖氣,一會兒便暖和起來,少年被凍的蒼白的唇恢復的血色,同時傷口也化開,血流了下來。
  
  秦嶽瞥傑尼一眼,從抽屜裡抽了紙巾遞給他,“對你我實在沒辦法同情,但是事情也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也不一定會染上病的。”
  
  傑尼沒有接過紙巾,唇角的血跡拿袖子隨意抹掉,看向窗外。
  
  秦嶽對於自己難得的好心撞到鐵板並不介意,將紙巾塞回抽屜,繼續道:“接下來去哪裡?”
  
  傑尼看著窗外厚厚的積雪,半晌道:“……去機場。”
  
  “現在?”
  
  “現在。”
  
  “我不提倡你現在就回國。”秦嶽看看時間:“現在剛剛過去一個小時,在四個小時之內緊急消毒,也不是不能挽救。”
  
  金髮的少年依然不肯轉回頭,從餘光可以看到他的身體正輕輕顫抖著,雖然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可是晶瑩的水滴一直滴在皮質的坐墊上。
  
  “……無所謂了……我已經完了。”
  
  秦嶽皺眉,斟酌道:“先不要下定論,還……”
  
  “……你是不是覺得我活該?”傑尼打斷他的話,輕聲自嘲。
  
  “不接受你的警告,為了錢什麽都肯做,為了保全自己把別人供出去,……像我這種人,死一個少一個,對不對?”
  
  秦嶽轉頭看傑尼一眼,回答道:“你想太多了。”
  
  傑尼輕輕笑了一聲,“不用否認,我也很討厭你,……因為你看我都眼神,從來就像看什麽髒東西一樣。”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金髮少年終於不再看窗外,轉過頭來露出被揍得淒慘的一張臉,總是無時不刻透出貓一樣的精明和誘惑的藍眸,只剩下一片不甘和絕望,“……我也是男人,如果有別的辦法,誰願意撅著屁股讓別的男人上?!”
  
  “你有許多別的選擇,出賣自己的肉體只是其中一個,是你自己挑了這樣的道路走,不要為了自己的失敗找任何理由。”秦嶽不置可否。
  
  “哈……說的真簡單,”傑尼尖利的笑了一聲,“像你這種名牌大學畢業,前途不可限量的人,怎麽可能知道我們過的什麽樣的生活?你有無數的可能去改變自己的人生,也許會冒一定的風險,但是總會有退路。而我要的只是能夠生存下來而已!”
  
  “……我最討厭你們這樣的人,輕易就擁有一切,然後嘲笑什麽那些怎麽努力都得不到的人。……你知道吸毒要花多少錢嗎?!你知道被人堵在家裡討債是什麽感覺嗎!?你知道每天擔驚受怕,害怕下一秒自己唯一的親人會被人砍死在外面是什麽心情嗎!?你知道我第一次接客的時候……有多痛嗎?!”
  
  傑尼越來越激動,似乎隨著回憶爆發出的絕望將他擊潰,他緊緊握著雙拳,雙腿蜷曲起來,像刺蝟一樣把頭深深埋在手臂中劇烈的哭泣著。
  
  “……我知道我從來都不是好人,可是罵我下賤的你們又有多高貴?憑什麽這麽隨意就擺佈我的命運!?……我只不過想活的好一點而已……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要讓我一點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
  
  傑尼有些歇斯底里,秦嶽就安靜的聽著,車子終於開下了山,他乾脆把車停下來,專注的聽著少年的哭訴。
  
  雖然帶了偏執的情緒,可是少年說的也並不是沒有道理。
  
  他的確從沒有遭遇過傑尼口中描述中的一切。
  
  從小被送出國,雖然沒有家人在身邊照顧,但是物質資源是從不缺乏的,他一路安穩讀到博士,回國便順著安排進了衛訶的公司做他的左右手。
  
  他一直覺得自己今天得來的一切,全部是靠自己的努力贏取的,所以對於諂媚纏在衛訶身邊的傑尼,總是有幾分不屑。──雖然口中不承認,事實上他的確是帶著優越感來俯視他的,傑尼說的不錯,他的確沒有什麽資格將自己擺在高貴的位置。
  
  而現在仔細想一想,如果沒有前期優渥的條件,也不會造就今天的他。
  
  機遇總是給有準備的人帶來好運,前提是這個人有準備的條件。而生活中的確有太多他所沒有經歷過的無可奈何,‘人定勝天’也不過是一個美好的信仰而已,大多情況下,還是只能屈服於環境與社會。
  
  側頭看看狼狽的金髮少年,
  
  這個人傲慢,虛榮,嫌貧愛富,卻真的沒有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事。莫名被捲進這對父子的爭鬥中,的確是場無妄之災。
  
  車前面有兩條路,一條是回市區的,一條是開往機場的,他停下車,本來是想問傑尼是直接去機場還是再回去那一趟行李。
  
  可是,現在……
  
  秦嶽低頭思考了一會兒,食指一下下敲打著方向盤,最終下了決定一般,將車掉頭開往市區。
  
  “坐好,在情況還沒有明確之前,……你先住我家。”

第五十五章

  秦峰端著熱水再回到書房的時候,騷亂已經平息了,只剩下衛劍禹一個坐在輪椅上,閉目養神。
  
  如果不是地上殘留的血跡,剛才的衝突似乎根本沒有發生過。
  
  秦峰把熱水遞到衛劍禹的手中,服侍著他吃下藥,然後推著輪椅把他送回房間。
  
  像是抱這一團棉絮一般,秦峰輕而易舉的把衛劍禹打橫抱起來,小心安放到床上,便開始替他脫衣服,準備每晚必備的擦洗。
  
  這些都是細緻活,雖然有傭人,但是未免傭人手腳粗魯弄疼衛劍禹,秦峰從來都是自己去做這些事。
  
  衛劍禹病發已經到了晚期,脫下衣服後瘦的骨骼分明,只堪堪裹了一層皮在上面,皮膚上有不少潰爛的地方,秦峰拿著消過毒的濕毛巾一點一點擦洗那裡,最後再仔細的上了藥,才為他蓋上被子。
  
  “老爺,我下去了。”
  
  秦峰伸手關上大燈,把溫和的小燈拉開,便向退下去,誰知看似已經疲憊至極的男人閉著眼睛道:“留一會兒,說說話吧。”
  
  秦峰應聲站住,恭敬的道:“老爺還有什麽事吩咐?”
  
  衛劍禹手輕輕拍拍床沿,“坐下吧。”
  
  秦峰非常有分寸的坐在床沿處,等衛劍禹開口。
  
  可是臉色蒼白的男人指使他坐下後,便不再開口,當他以為男人已經睡著打算出去的時候,衛劍禹才再次開口。
  
  “秦峰,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秦峰低頭算算,低聲回道:“我十六歲就跟在老爺身邊,已經快三十年了。”
  
  “……三十年了……原來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衛劍禹睜開眼,看著秦峰眉心處威嚴的川字紋,驀然間有些惆悵。
  
  “……到最後,我身邊也只剩下你了……”
  
  “您還有少爺。”
  
  “他?”衛劍禹輕輕哼笑一聲,想到中午跟衛訶所謂的團年飯,“他根本不把我當做父親看。”
  
  秦峰垂首,心裡也明白衛訶對衛劍禹是什麽樣的態度,便轉移了話題。
  
  “老爺放那個孩子走了?”
  
  “恩,秦嶽帶他離開了。”
  
  秦峰一頓,站起身道歉,“抱歉,我沒想到小嶽會站在少爺那邊,白費了老爺的栽培。”
  
  衛劍禹擺擺手,淡淡道:“他做的很好,衛訶需要這樣的幫手,……我活不了多久了,他不需要對我忠心。”
  
  秦峰有些訝異,抬起頭看了衛劍禹一眼,“我以為老爺讓他跟著少爺,是為了……”
  
  “……做眼線嗎?”衛劍禹輕輕咳了兩下,繼續道:“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不會留在衛訶身邊那麽久的,衛訶沒有那麽笨。”
  
  “老爺,您決定放任少爺……?”
  
  “呵……”衛劍禹自嘲的笑一聲,“我現在這副樣子,也不可能再控制得住他,更何況,我的一切本來就是要給他的。”
  
  “──但是,只除了跟男人在一起這件事以外。”
  
  秦峰垂下雙眼,問道:“老爺打算怎麽安排?”
  
  “找人盯著他們,看看那個男孩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秦峰頷首,表示收到指令,衛劍禹也覺得自己到了極限,閉上眼,做了手勢讓他出去。
  
  小燈也被熄滅,隨著門被關上的聲音,房間陷入深深的寂靜。
  
  身體很疲憊,卻怎麽也睡不著,剛剛那金髮少年絕望的淚顏出現在腦海中,熟悉的面容像是一把鑰匙般打開記憶的鎖,腦海裡無數的畫面滾過,都是過往的回憶。
  
  那時他心高氣傲,誰都不放在眼裡,不曾為任何人動過心,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誰也沒有能力得到他的真心,他游走在萬花叢中,卻從不沈溺在任何一份溫柔的感情中。
  
  那些柔情對他來說都太廉價,遠沒有放縱自己的欲望來的舒服。
  
  直到遇到那個金發藍眸,純潔如天使般的男孩時,才明白格外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心情。
  
  在那之前他一直跟女人上床,從來沒有表現出對任何男性的青睞,只有這個人讓他有了迷戀的感覺。從來沒對別人展現的溫柔和專注,但是少年若有似無擺出的疏離感卻讓他煩躁。
  
  就算再喜歡,他也不喜歡這些小計倆。
  
  忍耐著欲望,竭力尊重少年,希望等到他的首肯再上床,這份尊重,換來的竟然是少年其實是夜店牛郎的消息。
  
  什麽天使,什麽純潔,一切都是偽裝的假像而已。
  
  他記得那天他把那個人扔在床上,憤怒讓他失去理智,肆意撕扯少年的衣服,少年卻流著淚掙扎。
  
  他以為這是少年的欲擒故縱,早已厭倦了這種伎倆的他,不想再配合對方釣魚般的遊戲。
  
  “如果不上床,要你有什麽用?”
  
  記憶中他是這樣說的。
  
  而這一句話,讓少年放棄所有抵抗,甚至主動擺出淫蕩的姿勢,讓他得到了銷魂的一夜。那種快感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沒有得到過,以至於他忽略了身下少年眼中隱藏的恨意。
  
  所有的美好是在醒來時支離破碎的,甚至他的所有都在睜眼的那一刻被毀壞殆盡。
  
  前一晚還在自己懷裡跟自己抵死纏綿的人,只穿著一件白襯衫站在窗邊,回頭冷漠的看著他,眼睛裡全部是諷刺,唇瓣開合間,他清楚的分辨出那一個個音節。
  
  ──“忘記告訴你,我有愛滋病。……我在下麵等你。”
  
  這是那個人說的最後一句話,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時,他身體向後一仰,張開的雙臂像只鳥一般墜落。
  
  那是27樓。
  
  少年摔下去後血紅染透了白色的襯衫,藍色的雙眸變得灰暗,嘴角分明掛著的是一絲嘲諷,好像在告訴他,他不久之後也會是這樣的下場。
  
  似乎這輩子的好運氣都在那一天用完,隨後便檢查出他也感染上了愛滋病毒,只幾年的時間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時刻等著死亡的來臨。
  
  而今天的那個少年,則將他的所有怨恨都承載了過去,但是不管怎麽遷怒,命運也無法再重寫。
  
  他太驕傲,所以才跌的這麽慘重,一輩子隻因為一個男人毀掉。
  
  ──所以,他絕不允許衛訶也走上跟他一樣的道路!

第五十六章

  韓予在全身酸痛中醒過來。
  
  仿佛骨頭被重新拼合過一般,撐著身體坐起來時,竟然沒有支撐住身體的重量,又撲回被褥中,隨即看著自己滿身情欲後青紫的痕跡,才醒過神,想起之前做了什麽事。
  
  大床上只有他一個人躺著,周圍狂風過境一般雜亂,衣服散落一地,地板上還有已經乾涸的白濁。
  
  空氣裡有淡淡的腥膻,充滿淫靡。
  
  臉一點點染上淡紅,下午那場激烈的性愛,快感的餘韻隨著意識的情形而重新燃起,大概是因為彼此都很久沒有發洩過,壓抑很久的欲望一經釋放竟然完全克制不了,一直昏天暗地的做到再也沒有東西射出來,才沈沈睡去。
  
  雙腿間的秘孔火辣辣的,還殘留著被進入猛烈抽插的感覺,這種令人難以啟齒的彆扭感,讓韓予有些無法面對自己,掀起被子將自己蒙了起來。
  
  他……居然真的跟衛訶變成了那種關係。
  
  而且還無恥的纏著自己兒子的腰,乞求他給予的快感。
  
  事情果然朝著他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了,可是出乎意料的,竟然沒有多少排斥的感覺,甚至之前心底隱隱的焦躁都平靜下來,只剩下一片寧靜。
  
  想到在被做的睡過去之前,英挺俊美的青年一直重複在耳邊的“我愛你”,韓予忍不住輕輕笑起來。
  
  不過──小訶去了哪裡?
  
  努力從柔軟的大床裡爬起來,順手拿過手機,上面標示的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了。
  
  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在失去意識的時候,衛訶仍在撞擊著他的身體,一覺醒來剛剛確定了戀人關係的兒子不知道跑去哪裡,韓予扯過被單裹在自己身上,像只蠶蛹一樣走出臥室。
  
  客廳裡沒有開大燈,只開了光線柔和的小燈,溫暖的光線灑滿整個房間,衛訶正為了圍裙,坐在桌邊包著餃子。
  
  包的專注的青年看到韓予裹得嚴嚴實實走出來,忍不住抬起頭,淡淡笑道:“醒了?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韓予走到桌邊,看著一隻只白白胖胖的大肚餃子,碼的整整齊齊排了好幾排,大碗裡的茴香餡已經剩的不多,索性就在沙發上坐下來,不再動手。
  
  他剛剛跟衛訶真正確立關係,雖然並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就是憑空生出些不自在,讓他覺得有些尷尬,低著頭尋找著話題:“……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我沒睡。”衛訶嘴角上揚著愉悅的弧度,兩手一捏,一個餃子又成型,被他排到餃子隊裡面,“太興奮了,睡不著。”
  
  韓予臉一紅,沒有問他為什麽興奮,囁嚅著轉了別的話題:“本來想給你包餃子,結果倒變成你包了。──不過,沒想到你還記得怎麽包。”
  
  衛訶看了韓予一眼,神色自若道:“當然記得了,……你教給我的我都記得很清楚。”
  
  好像在呼應自己說的話一樣,青年手下動作更加俐落起來,他喜歡捏餃子,餡放在面皮中間兩手一捏,就出來一個漂亮的餃子了。
  
  “對了……花生放進去了嗎?”韓予想起什麽,提醒道。
  
  過年包餃子,餃子裡要放個硬幣,吃到這個餃子的人就會有好運是這裡的習俗,但是因為硬幣不乾淨,韓予便換了花生包進去,衛訶沒有離開的時候,每年除夕的前一天包餃子時都會記得放進去兩顆花生,圖個吉利。
  
  “包了。”衛訶對於這個習慣自然也記得很清楚,他伸手從桌子另一頭端起一個小碟子來,之間裡面果然躺著兩個小餃子,只不過這兩隻餃子跟餃子隊裡面的一堆長得都不一樣,而是刻意包成了小包子的形狀:“在這裡,你一個,我一個。”
  
  ……沒想到這樣幼稚的把戲竟然還被衛訶保留著。
  
  韓予愣了片刻,不由得搖搖頭,啞然失笑。但是心裡卻因為青年不曾改變的小習慣,而突然柔軟成一片,不自在的感覺暫態消失了。
  
  他也沒有忘記,每年的時候衛訶為了分清哪個餃子裡面有花生,所以特地會包的不一樣以便區分,等煮完以後,先將這兩隻找出來,兩個人一人一個的吃掉。
  
  本來這樣習俗只是為了討個吉利,增加一些過年的氣氛而已,被他這樣一弄,驚喜就絲毫沒有了。
  
  可是韓予卻覺得沒什麽不好,每次都很配合的吃了下去。
  
  現在想起來,記憶中餃子帶著花生的鮮香似乎迎面撲來,口腔裡不住分泌出口水,突然有了饑餓的感覺。

第五十七章

  這段日子被衛訶調養監督著,他也不能再搞什麽小把戲去挑食,吃飯的規律便養了起來,每天少吃多餐,竟然不能承受饑餓的感覺了。
  
  而下午的時候做了那麽多“劇烈運動”,耽誤了晚飯,再加上本身消耗了太多的體力,現在被香味勾起了食欲,胃裡便翻騰不休,叫嚷著想要進食。
  
  “可以煮了嗎?”韓予探頭看向桌子上的餃子隊。
  
  “餓了?”衛訶把碗裡最後一點餃子餡抹在面皮裡,俐落一捏,說道:“包完了,正在煮水,一會兒就可以吃了。”
  
  “我去煮餃子……啊!”韓予站起來,想要幫忙去煮餃子,沒想到剛一站起來,全身的酸痛就讓他又坐了回去,被過度使用的穴口被猛烈衝擊了一下,隱隱有些抽痛。
  
  衛訶擦乾淨手,轉過韓予的臉,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道:“剛剛我有點失控,你現在肯定不舒服,在這休息吧,一會兒就能吃了。”
  
  說完,還順便給他開了電視,便轉身去了廚房。
  
  韓予心不在焉的看著電視上的迎春晚會,電視裡的歌舞昇平無法吸引他的注意,眼角總時不時瞥向廚房,看著廚房裡挺拔的身影忙來忙去,被吻的地方一片熱燙。
  
  心臟撲通撲通歡快的跳動著,這種懷春少女初戀般的感覺,讓他覺得羞恥難當,可是幸福的感覺止也止不住。
  
  餃子很快便出了鍋,熱氣騰騰的端到飯桌上,衛訶果然從一堆白胖胖的餃子中挑出一個小包子,喂到他口中,然後坐在他身邊,等待什麽一般看著他。
  
  韓予被看的不自在,只好也去翻起來,找到另一隻喂給了衛訶。
  
  這頓團年飯吃的格外黏糊,雖然沒有大魚大肉,只有簡單兩盤餃子放在面前,但是處於“熱戀期”加上“欲望鼎盛期”的青年,剛剛了了心願,絲毫沒有平時的冷靜自若,自己盤裡的食物不吃,偏偏去搶韓予口中的半隻,一頓飯混合著讓人情欲高漲的熱吻下去,直到外面熱鬧起來才停下。
  
  “十二點了?”韓予滿臉通紅,氣喘吁吁,聽著外面不絕於耳的鞭炮聲道。
  
  “恩,”衛訶點點頭,隨即想到什麽一般,問道:“要放鞭炮嗎?”
  
  “鞭炮?”韓予搖搖頭,“我沒買……”
  
  “我買了,今天回來的時候買的。”
  
  衛訶說著,起身套上外套,拉著韓予走到窗邊,把玻璃上的水汽擦乾,道:“你不要下去了,在這裡看吧。”
  
  一看清窗外的景色,他不禁小小的驚叫一聲。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起雪來,整個世界一片銀裝素裹,潔白無塵。指甲般大小的雪花紛紛揚揚的飄灑下來,已經在地上鋪起厚厚一層,上面散亂著許多腳印和鞭炮炸開後的紅紙。
  
  他站在窗邊等著,果然不一會兒,衛訶出現在樓下,從車子後備箱裡拿出很大一箱東西。青年在裡面翻找著什麽,沒幾分鍾就拿出長長一掛鞭炮,掛在樓下晾衣服的鋼繩上,從口袋裡拿起打火機點燃。
  
  頓時一陣震天響的鞭炮聲,劈里啪啦的響了起來,火星四濺,紅紙紛飛,雪花飄逸,分外熱鬧。
  
  鞭炮不一會兒就放完了,衛訶又拿出一筒粗粗的東西,放在空曠處點燃。
  
  竟然是煙花。
  
  韓予忍不住打開窗戶,看向窗外,一道拖著金色尾巴的火星直沖入天,在半空的時候轟然炸開,一朵巨大的金色花朵閃著耀眼的光芒盛開,照亮半個夜空。
  
  “新年快樂,爸爸。”
  
  韓予低下頭,循著聲音看向衛訶。
  
  雪地裡,身穿黑色修身大衣的青年正仰著頭看著他,英挺俊朗的臉被煙花照亮,嘴邊噙著一抹微笑,嘴唇開合間霧濛濛的水汽迷蒙了他的雙眸,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含著最炙熱的感情,將所有的冰雪都融化。
  
  ──這雙飽含深情的眸子,看的正是自己。
  
  這樣的認知讓韓予從耳根處慢慢發燙,熱度一直蔓延到全身,迎面撲來的寒風絲毫降不下去這樣的燥熱。他仿佛被這樣的深情定住一般,既無法動作,又無法開口,只能眼睛眨也不眨的,在煙花巨大的爆裂聲中,跟樓下的青年對視。
  
  ……這就是被人全心全意愛著的感覺嗎?
  
  果然會讓人上癮。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大概真的會幸福吧?
  
  韓予微微勾起唇角,在新年的第一天,突然間對未來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嚮往起來。
  
  願望是美好的,只是沈浸在幸福中的兩個人卻忘記了,有些人,總是在自己的夢想破碎後,喜歡將別人的夢想一起撕裂。

第五十八章

  由於關係的改變,日常相處上也有了新的磨合,家人在一起需要互相關心,但是情人在一起,除了這些,還有許多情難自禁的愛撫需要習慣。
  
  韓予盡力讓自己適應新的身份,對於突然落下的熱吻和愛撫,除了會被嚇一跳,卻明白不能再像過去一樣推開。
  
  不止愛撫要接受,每晚的性愛也是逃不掉的。
  
  自己的愛人兼兒子,正處於體力充沛,欲望強盛的時期,加上感情上終於得到回應,對於做愛這種事情格外迷戀,幾乎每天晚上都要拉著他耳鬢廝磨一番才能罷手。
  
  何止晚上,白天時要是親熱的過了頭,擦槍走火也是難免的。
  
  對於床上那些事情,韓予有些頭疼。
  
  他也是男人,在性愛中會得到快感,既然接受了衛訶,就不排斥做情侶間該做的那些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或者是身體還不夠健康的原因,雖然也願意配合情欲勃發的青年,但是總是力不從心,根本沒辦法陪他坐到最後,往往是半途中就累得睡過去,任對方在自己身上揮汗耕耘。
  
  別的都磨合的很好,唯獨在床事上和諧不了,韓予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跟衛訶去協調床上的問題,畢竟他作為一個男人,直接開口說自己不行,……也實在太丟人了些。
  
  他曾經支支吾吾的跟自己年輕的愛人委婉的表達過,關於一些事情要節制,做多傷身的道理,可是對方一句話就將他所有的抗議都堵了下來。
  
  ──“不抱著你,我就不安心。”
  
  在這句話面前,韓予也只能暗自歎口氣,每天早上爬個大早,外面小跑個三四圈,來保持自己的體力了。
  
  
  
  關於衛訶的心情,他隱約也能察覺到一些。
  
  畢竟自己養了那麽久的兒子,從連吃飯都夠不到桌子,踩著凳子才可以洗碗,一直到今天高大健美的青年,雖然中間分離了好幾年,但是對於最親密的人那些小小的感情起伏,他還是可以敏銳的感受到的。
  
  小時候老成,長大以後更是沈穩可靠,只是有一點雖然被衛訶隱藏的很好,從日常的言行舉止依然可以看出來。
  
  ──那是根深蒂固的不安。
  
  以前韓予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麽他明明已經盡可能去給衛訶安全感,小孩還是總是擔心自己會被丟棄,直到在醫院裡瞭解到他的身世,才明白了為什麽他總是有那麽濃重的不安。
  
  衛訶其實跟他一樣,都是不被人接受的存在。只不過他還有撿來的布偶陪伴,而衛訶,什麽都沒有。
  
  所以才會害怕得來的一切會失去,才會對自己的所有物霸道到偏執吧。
  
  更何況……
  
  韓予輕輕皺起眉,想到自己不藥而愈的“戀童癖”。
  
  秘密都已經抖開,這份他一直遮遮掩掩,難以啟齒的癖好,衛訶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他似乎也格外在意這件事。
  
  只要他稍微對衛訶的愛撫表示出抵抗,年輕的情人就會在當晚變得更加不遺餘力,似乎對於自己的年齡超出他“涉獵”的範圍而不安。
  
  ……其實他已經盡力表示出,自己已經對於低年齡的幼兒沒有特殊的興趣了,可是偶爾一起出門的時候,碰到路上有小孩子,衛訶總是會面無表情的拉著他走的格外快,直到周圍再沒有年齡20歲以下的少年。
  
  這種有些孩子氣的隔離行為,讓他頭疼又無可奈何,只能盡力順著他的意思,給他更多安全感。
  
  所以──
  
  “爸爸,抱緊我……”衛訶汗水淋漓的伏在韓予身上猛烈的抽插著。
  
  韓予聽話的抱緊身上的青年。
  
  “爸爸,吻我……”衛訶輕輕張開唇,覆向韓予的唇。
  
  韓予聽話的含住青年的舌尖,輕輕舔舐。
  
  “爸爸,夾緊我……”衛訶用手按住韓予的雙臀,擠壓著甬道內自己的性器。
  
  韓予只得羞恥的閉上眼,順從的收縮自己的後穴,將體內的硬物夾緊。
  
  “爸爸,再來一次吧……”酣暢淋漓的性事過後,休息一會兒,衛訶又開始抱緊韓予吸吮著他胸前的紅豆。
  
  “不、不行了……!我不想做了……”韓予終於忍無可忍,掙扎著從青年的身下爬出來,拿被子把自己包緊,防備的看著胯下又開始蓄勢待發的碩大性器。
  
  “為什麽?”衛訶皺眉,長臂一攬,把韓予又攬回懷裡,下身暗示性的頂弄著他,問道:“……你不想要我嗎?”
  
  “沒有……別瞎想。”韓予微弱的解釋。
  
  “你嫌我年紀太大?”衛訶再次問道,垂下的眸子有些暗沈下來。
  
  韓予無語。
  
  作為比眼前的青年大上十歲的老男人,他有什麽資格嫌棄正值青年的男人年紀大呢?
  
  “不是……”
  
  “我想要你,可是你總是推開我。我們現在是情、人。”衛訶冷靜的指出韓予的“惡行”。
  
  “我……”韓予張口結舌,我了半天,也沒臉說出自己已經被對方做的腰都直不起來這件事,只得放棄般張開腿,自暴自棄道:“……來吧。”
  
  衛訶滿意的繼續投入到下一場激情中。
  
  韓予到底是沒有堅持到最後,身體太過疲憊,儘管身體被撞得幾乎要散架一樣,依然在半途中又睡了過去。迷蒙中他感覺到到青年不滿的狠狠頂撞,可是因為太累了,只安撫性的拍拍在自己身上動作個不停的人,昏昏沈沈的進入了夢鄉。

第五十九章

早上是被門鈴的吵鬧聲驚醒的。

韓予迷糊的睜開雙眼,身邊已經沒了人,大概是去公司了。

門鈴不止不休的響著,猜測應該是衛訶的秘書又來送早點了,韓予無奈的從床上爬起來。

……真奇怪,不是早就跟衛訶說過,不用這麽麻煩了嗎?

他心裡有些奇怪,因為他的病主要還是因為心理壓力,現在跟衛訶解開了心結,身體已經慢慢恢復了,自己也能隨意做些東西吃,不用別人再監督著,所以跟青年商量後,就免了秦嶽的送飯和督促的任務。

──畢竟人家的主職不是保姆。

可是現在怎麽又來了?

韓予一邊猜測著原因,一邊撐著僵硬的身體穿上睡衣,戴上眼鏡去開門,卻發現門外的人根本不認識。

“有事嗎?”韓予愣了一下,問道。

“哦,是這樣的,”穿著藍色工人服的男人,提起手裡的工具箱晃了一晃,笑道:“今年天氣太冷,怕社區水管凍裂了,所以來檢查一下管道。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

“啊,這樣啊,”韓予連忙讓開身,讓修理工進來,笑道:“進來吧,是去衛生間檢查嗎?那個門就是。”

面善的修理工撓撓頭,向洗手間走去,“麻煩您了啊~您忙您的,我忙活我自己的,不用管我。”

話雖如此,韓予還是帶著路,把修理工引到了衛生間,看著他埋頭在管道那裡敲敲打打的,問道:“有問題嗎?沒有漏水吧?”

修理工又在下麵摸索一會兒,回道:“沒什麽大問題,不過……”

他站起身,擦把汗繼續道:“您這暖氣管倒是有點漏水,要是總這麽漏著,屋子裡就不暖和了。我順便給您修修吧?”

暖氣管?

韓予愣了一下,不記得家裡的暖氣管道漏過水,遲疑道:“……我家的暖氣管不漏水,供暖也很好啊……”

修理工不贊同的搖搖頭:“剛剛開始漏的時候沒什麽大事,到後邊就漏的厲害了,到時候廁所裡到處都是水,整個屋子都暖和不起來了。我們就來這一回,現在不修,以後您就得自己花錢找人修了。你看──”他手指指衛生間暖氣管旁邊的角落,“正滴水呢不是?”

韓予湊近一看,還真的是在滴水,雖然速度不快,可是地上已經有了小小的一窪水了。

他直起身子,帶著歉意笑笑,“那真是不好意思了,麻煩您給修一下吧。”

“成,沒問題。”

修理工豪爽的點點頭,從工具箱裡拿出一個扳子,兩三下就把暖氣口擰緊,接著道:“別的房間的暖氣口也看看吧,以防萬一。”

韓予點點頭,帶著修理工去了別的房間,每個房間的暖氣都敲打兩下,擰緊了口,最後才有些尷尬的帶他進了他跟衛訶的臥室。

因為是被門鈴聲直接從被窩中刨出來的,而衛訶顯然早上也走的匆忙,所以房間根本沒有收拾,還維持著昨晚大戰後樣子。

看著一團團扔在地上的衣服和白色紙巾,淩亂的被褥,韓予面紅耳赤的把衣服撿起來,卷成一團抱在懷裡:“不好意思,剛剛起,來不及收拾,……有點亂。”

“沒事,我明白,”修理工神情探究的看看地上的白色紙團,“我一下就好。”

韓予抱著髒衣服,覺得耳根都發燙了,他拿著衣服走到衛生間,一股腦的把東西全部塞進去,仔細一看,上面還沾著一些乾涸的白色漿液呢。

……也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看到。

不習慣讓別人看到自己私密生活的男人,對於修理工很可能發現他昨晚的激情殘留物,感到非常羞恥,甚至不敢去面對那個人曖昧的眼神。

打開水龍頭往洗衣機裡放水,蓋上蓋子讓衣服自己轉動後,韓予才鼓起勇氣回到臥室。

“弄完了嗎?”他站在臥室門口,有些尷尬的笑笑。

“完事了,”修理工正在往小箱子裡收拾工具,“今年保證不漏水。”

韓予側過身,給修理工讓出路,送他到門口:“那謝謝您了。”

“沒事。”修理工邊笑邊擺擺手,“外邊冷,您趕緊回去吧,我還要去下一家呢。”

韓予笑笑關上門,呼出一口氣,趕緊走到臥室,把紙團清理了,房間也收拾整齊。

紅著臉把床頭櫃上的潤滑劑扔進抽屜裡時,卻發現桌角擺了一個螺絲刀,應該是剛剛的修理工落下的。

想著那個人去了下一戶,應該還沒有出來,他趕緊拿著螺絲刀走出家門,按著隔壁的門鈴。

半晌,門被從裡面打開。

“……誰啊?”王大嬸應聲開門,一看是韓予,問道:“小韓啊,這麽一大早的,有事嗎?”

韓予禮貌的笑笑,拿起手裡的螺絲刀,道:“那個修管道的還在您家嗎?他忘記拿東西了。”

“……啊?”王大嬸一臉茫然:“什麽管道工?沒人來啊?”

“恩?”韓予也驚訝了,“社區不是請了管道工來修理管道嗎?”

“哪有這回事喲……?”王大嬸緊張了,“小韓,快回去看看你家丟沒丟東西,咱們社區可沒請過什麽管道工啊!”

沒有這回事?那是怎麽回事?

韓予皺起眉,覺得有些蹊蹺古怪,轉身往回跑。

家裡沒有放很多現金的習慣,能夠維持正常支出就夠了,身份證和存摺什麽的卻都放在床頭櫃裡,甚至衛訶的存款都交給他保管了。

他怎麽會這麽大意呢!?

回到自己的臥室,韓予猛的拉開抽屜一通翻找,最後索性將抽屜整個翻過來倒在床上,檢查著有沒有丟什麽東西,數來數去,卻什麽東西都沒少,甚至連衛訶那塊價值不菲的鑽表,都還安然的躺在那裡。

身份不明,用謊言混進他家裡,目的卻不是偷東西,那個男人究竟是做什麽的?

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韓予突然有些頭疼起來,雖然什麽東西都沒有丟,但是卻更讓他不安起來。

為什麽……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第六十章

  天色漸漸陰沈下來,看得出又要下雪了。
  
  韓予不時看向窗外,等著熟悉的車子開回樓下,可是一直等到天全黑下來,衛訶也沒有回來。
  
  怎麽今天這麽晚?
  
  因為早上發生的事,韓予一天都心神不寧,坐立難安,而衛訶反常的晚歸更讓他心中莫名忐忑起來。
  
  正想穿上衣服出門,直接去衛訶的公司找,手機卻響起來。
  
  以為是青年打回的電話,號碼也沒看,韓予直接按下接聽鍵。
  
  “喂?小訶嗎?怎麽還沒回來?”
  
  “……不是,韓叔……是我。”傳來的聲音有氣無力,不是衛訶清冷的聲線。
  
  韓予有點失望,但是馬上又為電話那頭沒什麽精神的聲音擔心起來,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小瀟?是你嗎?”
  
  他把電話拿離耳邊,眯著眼睛看清上面的號碼,果然是吳瀟的號碼,只是一向精力充沛脾氣火爆的孩子,怎麽突然之間這麽頹廢?
  
  吳瀟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恩,就是我……”
  
  “小瀟?你的嗓子怎麽了?生病了?”韓予有些擔心,把拿在手裡的棉服放下,又坐回沙發上。
  
  “沒……”
  
  “不可能。”韓予皺起眉,聲音嚴肅起來,“出什麽事了,怎麽弄成這樣?你家有人嗎?我過去看看你吧?”
  
  吳瀟沈默一會兒,悶悶道:“韓叔,別過來了……我真沒事,老不死的在家呢。”
  
  老不死的?什麽時候從老頭子升級成老不死的了?
  
  韓予有點無語,責備道:“別對你爸爸這麽沒禮貌。”
  
  “爸爸?呵呵……”吳瀟諷刺的笑了兩下,聲音透出憤怒和不甘:“我才不稀罕他當我爸!”
  
  “……又跟你爸爸吵架了?”韓予無奈的歎息道:“……這次又是因為什麽事?”
  
  吳瀟又沈默下來,電話中只能傳出一點點微弱的呼吸聲,到最後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韓予拿開電話,想看看是不是碰到哪個鍵掛了機,沈悶頹喪的聲音才又響起。
  
  “……韓叔,我爸不想讓我上學了。”
  
  “……真的嗎?”
  
  韓予有點驚訝了,在他的感知裡,雖然這對父子的感情表達方式實在是有很大的問題,經常是拳腳上面的交流,但是直覺上吳建國並不是不疼愛自己孩子的人,家裡條件又很優越,沒道理會讓吳瀟退學的啊。
  
  他躊躇了一下,說道:“你先別傷心,也許他是太生氣才說的氣話,你知道你爸爸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明天等他氣消再找他談談吧。”
  
  “沒用了!這次他是下定決心不讓我繼續念了!”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憤怒的青年把什麽東西扔到了地上,“他不讓我去上學,連出門都不讓!還要把我送去當兵!”
  
  “當兵?為什麽突然提起讓你當兵的事?”
  
  “……可能是覺得我沒用吧。考了這麽多次都考不上……”
  
  “你這次不是很有把握的嗎?專業很好,期末考不是考的也不錯嗎?把成績單讓他看看吧,可能他是不太瞭解你現在的成績……”
  
  韓予想了一下,幫忙出了個主意,這是門口處傳來響聲,他看過去,果然是衛訶帶著一身寒氣走進來。
  
  晚歸的人終於到家,他心裡總算松了一口氣,心神定下來後,最擔心的還是吳瀟的事情。
  
  肩膀夾著手機頂在耳邊,幫青年把外套掛上,對電話裡面的人說道:“……要不這樣,實在不行,還是我去跟你爸爸談一下吧。”
  
  雖然他跟吳建國見面並不多,但是多少也能說得上話,與其讓這父子兩人見面就吵,不如讓他去勸一下。
  
  韓予正在心裡琢磨著該怎麽勸吳建國,腰就被抱住了。
  
  “在跟誰聊天?”衛訶從韓予身後緊緊環著他的腰,依然有些發涼的臉頰貼到他的耳邊,輕輕問道。
  
  韓予因為身後的寒氣稍微打了個冷戰,用手捂住手機,唇形道:“……是小瀟。”
  
  “他?”衛訶皺眉,有些不悅:“他給你打電話幹什麽?”
  
  韓予單手拍拍衛訶圍在他腰上的手,安撫道:“跟他爸吵架了。……你先熱一下飯,吃完再說。”
  
  衛訶卻不好哄,又咬了他的耳朵一下,才去把桌上涼了的飯菜拿去加熱。
  
  “喂……?喂……?”電話裡傳出細小的詢問聲:“韓叔……你還在嗎?”
  
  “不好意思,衛訶剛剛回來,我跟他說了幾句話,”韓予揉揉被咬痛的耳朵,道著歉,問道:“你剛剛說什麽了嗎?”
  
  大概是因為傾訴的欲望被打斷,沒有心情再說第二遍,吳瀟有些頹靡:“沒什麽……不過您別去找我爸了,他這次不會改變主意了,昨天他已經給他的戰友打電話打算把我送到部隊去了……”
  
  韓予推推眼鏡,詫異道:“怎麽會這麽急?等你考完也不晚啊?”
  
  “……算了,當兵就當兵吧,反正在哪裡都一樣,我也不是非想上大學不可。”吳瀟放低聲音,喃喃道:“其實……我就是想讓他別那麽看不起我而已……,我一直覺得只要能考上大學,我就能在他面前抬起頭了,現在看來考得上考不上都一樣,……他就是看不起我而已。”
  
  電話裡青年的聲音慢慢低沈下去,一向火爆的少年連粗口都沒有心情爆了,大概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這樣的吳瀟韓予從來沒有見到過,一時間找不出安慰的話語,只能陪著對方一起沈默,最後因為手機沒了電,自動關機了。
  
  衛訶已經熱完了飯菜,一盤盤端回桌子上,見打完電話的男人看著手機發愣,想到他因為別人的事情而傷神,直接三兩步邁過去,把手機扔到一邊,便把他拉到餐桌前坐下。
  
  韓予依然不放心吳瀟的事情,這次看來吳建國的確太獨裁了些,不過只剩下半年就要高考了,非急於一時否定自己孩子的能力,提前替他安排出路嗎?
  
  一頓飯吃的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的辦法,索性跟衛訶商量起來。
  
  “小訶……小瀟剛剛打電話跟我說,他要被他爸安排當兵了,怎麽辦?”
  
  “不怎麽辦。”衛訶頭也不抬,乾脆道。
  
  “……啊?”韓予被他利索的回答弄得有些茫然
  
  衛訶放下筷子,看著韓予,“我說,不怎麽辦。”
  
  韓予看著對面一臉漠不關心的青年,問道:“……小瀟是你的同學,你不幫幫他……?”
  
  衛訶淡淡道:“當兵沒什麽不好,既然他父親幫他安排了這樣的出路,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在裡面的,你不用擔心。”
  
  “但是……”韓予想到剛剛電話裡的青年難得一見的失落,忍不住辯解道:“小瀟的成績還不錯,也不一定非要去當兵啊,我看他的意思是想上大學……”
  
  衛訶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就算如此,那也是他們的家事,沒道理由我們來插手,你也不要多管了。”
  
  “可是……”韓予還是不放心。
  
  “爸爸,”衛訶站起身,走到韓予身邊抬起他的下巴,輕輕印上一個吻,低聲道:“我不喜歡你太關注別人。”
  
  韓予臉刷的紅起來,結結巴巴道:“我、我沒有……”
  
  “真的沒有?”衛訶細碎的吻已經順著脖子向下蔓延,“我累了一天,回來就聽到你一直再說別人的事,難道是我聽錯了?”
  
  韓予被若有似無的挑逗弄得亂了氣息,避開又迎過來的唇,站起來:“你累了,先休息去吧,我去刷碗……”
  
  他還來不及去把桌上的狼藉收拾起來,就被身後的青年抱著腰堅定的拖回臥室去。
  
  “別管那些了,明天我來弄。”
  
  “小、小訶,等一下,你不是累了?今天早點睡吧……”
  
  “恩,的確很累,所以需要運動輕鬆一下。”
  
  “喂……小訶……等等……”
  
  完全抵抗不能的男人就這樣被拉了去做“床上運動”的陪練,而早上發生的奇怪事件,在意亂情迷中被他拋在了腦後。
  
  但是,當兩個人終於盡興,筋疲力竭的相擁入眠時,高高的大衣櫃頂上,有一個幾不可查的小小紅點,正正對著白色的大床,在黑暗中閃著詭異的光。

第六十一章

  吳瀟從那一次後,再也沒有打電話過來,雖然衛訶說不要攙和別人的家事,韓予卻對吳瀟放心不下,好幾次打電話過去,都沒人接。
  
  別是連電話都被沒收了吧?
  
  聯繫不上吳瀟,他更加著急起來,隱約感覺到這次吳建國態度過於強硬,有些不正常。
  
  吳瀟就算是高考失利太多次,讓他完全放棄了能考上大學的想法,但是就差這麽半年都等不了,未免太心急了些,簡直就像……想把吳瀟送出去一般。
  
  雖然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很不好,可是也沒有更多的資訊讓他瞭解事情的原本狀況了。
  
  還是去看一眼吧……就算會被小訶說,也得去看看吳瀟的情況。
  
  韓予這樣想著,披著大衣就打算出門,走到樓下的時候,一輛白色的車按了兩下喇叭,擋在他的面前。
  
  車門打開,坐在裡面的是靳奕辰。
  
  “老師,你去哪?”少年輕輕點點頭,示意他坐上來。
  
  韓予有些驚訝,因為他下樓的時候這輛車才從停車位裡開出來的,可見已經停留一段時間了。
  
  寒風太冷,車門總是開著熱氣都快跑光,韓予乾脆上了車,問道:“小辰?你怎麽在這?”
  
  “我是來找老師的……但是……”靳奕辰看看二樓的位置,神色有些猶豫。
  
  韓予頓時明白過來。
  
  靳奕辰跟衛訶關係太僵,大概是不想碰到他,所以才等在樓下吧。
  
  “那……找我有事嗎?”韓予看看時間,問道。
  
  “老師,你趕時間?”靳奕辰問道。
  
  韓予笑笑:“我要去吳瀟家一趟,不過你有事可以說,還有時間。”
  
  神色本來很暗淡的少年,在聽到這句話後,竟然一下子激動起來,猛地抓住韓予的肩膀,一連串的問題便問了出來:“老師,你也去瀟哥家!?你知道他出什麽事了嗎?為什麽我去他家傭人不讓我進去???”
  
  靳奕辰其實剛剛從吳瀟家回來。
  
  他是大家族的公子哥,過年的時候父母從國外飛回來,一直窩在家裡做乖寶寶,或者跟著父母出門去參加什麽宴會,平時只能給吳瀟打打電話,卻根本不能出門。
  
  而從前兩天開始,他就再也打不通吳瀟的電話了。
  
  這種事情,就連他纏吳瀟最厲害的時候,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下,吳瀟不是想要跟他切斷聯繫,就是被什麽限制到連接電話都接不了了。
  
  這兩種可能,他都不能接受。
  
  幸虧他的父母都太忙,過了年以後又各奔東西,他剛剛送兩個人上了飛機,轉頭就吩咐司機開去吳瀟家,結果卻被告知吳瀟不方便,不能見客。
  
  這種說法靳奕辰接受不了,他是那裡的常客,什麽時候也沒有被拒之門外過,正想跟月嫂撒撒嬌,說些軟化混進去,月嫂卻臉上帶著為難,低聲告訴他老爺在家。
  
  這樣一來,他就明白橫行霸道的吳瀟,究竟被什麽束縛住了。
  
  而來找韓予,也是為了吳瀟的事。
  
  “老師,瀟哥不知道為什麽被他爸爸關起來了!你去幫幫他吧,您的話吳伯父沒准會聽的!”
  
  靳奕辰緊緊抓著韓予的衣角,他知道韓予跟吳建國有些交情,也不管他那些不敢跟人近距離接觸的怪癖,焦急的
  乞求著。
  
  韓予被抓的肩膀都有些疼。他知道比起他來,靳奕辰跟吳瀟走的更近一些,所以能感覺得到少年對於吳瀟被禁足這件事有多著急,不然,跟衛訶互看不順眼的他是絕對不會找上門來的。
  
  所以,儘管對於說服吳建國改變主意這件事沒什麽把握,他還是點了點頭,並且把事情的大致經過說了一下。
  
  事情其實並不複雜,不過是一個父親想要掌控自己孩子將來要走的路而已,天下間有太多父母為了自己孩子的前途,幫他們鋪好所有的道路,期望他們可以一帆風順,一路無阻,卻忘記問他們究竟想不想走被人安排好的路。
  
  韓予簡單幾句說完,看著身邊的少年,卻發現他目視前方,雙眸冰冷,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後,直接吩咐司機開車去吳瀟家。
  
  靳奕辰隨著年齡的增長,輪廓也脫離了少年的稚嫩,逐漸硬朗起來,此刻從側面望過去,竟然覺得有幾分鋒利冷冽的氣勢。
  
  韓予一下愣住,一種奇怪的想法冒出來。
  
  ……也許,靳奕辰根本不像表面那樣無害吧。
  
  由於靳奕辰散發出的溫度太低,司機把車開得像是火箭一樣,不一會兒就到了吳瀟家,韓予正準備下車,手被猛然捉住,他收回手,回過頭看向少年。
  
  “老師……”靳奕辰緊咬下唇,抬起頭,眼睛中都是懇求:“求求你,別讓瀟哥去當兵……”
  
  “小辰,”韓予沈默片刻,歎息道:“小瀟不是我的孩子,關鍵還得看吳先生的意思,不過我會盡力的。”
  
  他雖然不善與人交往,但是不知為什麽,跟脾氣火爆的吳建國倒是聊得上幾句,──關於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吳建國可沒少給他打過電話,只可惜每次學習的時候都很認真,一發起脾氣來,什麽溝通什麽尊重就全都忘到腦後了,只知道上拳頭。
  
  只是這一次,吳建國不一定會採納他的意見了。

第六十二章

  敲了門,說明了來意,對於韓予月嫂是不能拒之門外的,征得同意後,便放兩個人進去了。
  
  吳建國果然在,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閉目養神,眼睛下面是濃重的陰影,似乎非常疲憊,甚至有客人來,連起碼的招呼都沒有。
  
  韓予跟靳奕辰坐到吳建國對面的沙發上,沈默了一會兒,韓予先開口道:“吳哥……”
  
  “不用說了。”吳建國眼都沒睜,直接擺擺手,斬釘截鐵道:“韓老弟,我知道你是來幹嘛的,但是這次我已經決定了,誰說都沒用!”
  
  要說的話一下被這樣強硬的態度卡在喉嚨間,韓予頓了一下,有些不贊成的搖了搖頭,“對不住……我知道自己是多管閒事,……但是這件事,最好還是尊重孩子的想法比較好,畢竟人生是要靠自己走的。”
  
  吳建國緊緊閉著眼睛,眉宇間有深深的褶皺,似乎有什麽困擾一樣,如果不是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在輕輕抖動,韓予幾乎要認為他已經睡過去了。
  
  從第一次見面起,在小學門口各自接自己的孩子,韓予就覺得這個男人不拘小節,十分豪爽,脾氣雖然有些火爆,但是卻挺有擔當。認識幾年以來,雖然見面很少,卻從來沒有一次看到吳建國這麽頹喪。
  
  或者說,從身體到精神上,都有種落魄的感覺透出,而以往每次跟吳瀟起衝突,都沒有嚴重到會讓這個人這麽疲憊,難道說還有別的煩心事?
  
  想到這裡,韓予忍不住問道:“……吳哥有什麽煩心事?”
  
  吳建國沈默片刻,長長歎息了一聲,睜開雙眼看向韓予,眼睛裡竟然滿是血絲。
  
  “老弟,別問這麽多了,這次我說什麽也不會改變主意了,吳瀟必須去當兵,我已經給他找好路子了,等下個月就去部隊。”
  
  韓予皺眉,心底古怪的感覺又升了上來。──以往每次討論吳瀟的教育問題時,就算他的建議吳建國不認同,也會聽進去,從不會這麽乾脆堅決的拒絕的。
  
  推一下眼鏡,擺開準備勸解的架勢,還沒張嘴,身邊的少年卻先一步開口。
  
  “伯父,我覺得就算您是瀟哥的父親,也不能干涉他的人生。請您尊重他。”
  
  靳奕辰的身體挺得筆直,少年初顯硬氣的臉上帶著堅持和嚴肅,兩個人對坐著,身形一大一下差出很多,卻毫不畏懼的跟吳建國對峙著。
  
  吳建國長年不在家,對於經常來自己家做客的人並不清楚,現在不知道哪裡冒出一個小孩子質疑他的決定,本來就煩躁的心情更是生起一把火。他是當過兵的人,眼睛一瞪全身便放出嚴厲的氣勢,不怒自威。
  
  “你是哪來的孩子?我家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靳奕辰咬住嘴唇,手指悄悄抓緊沙發的軟墊,眼睛不閃不躲,態度異常堅持:“……我是瀟哥的朋友,關於他的事,我希望伯父可以再考慮考慮,瀟哥現在很努力,他一定能考上大學的,……請您一定要再給他一次機會!”
  
  “哼……你懂什麽?”吳建國上下打量靳奕辰兩眼,揉揉眉心,煩躁道:“我不管你是誰,總之你少管我家的事,我的兒子還用不著別人來指手畫腳!”
  
  靳奕辰雙眸一眯,壓抑住躥升而上的怒火,沈聲道:“伯父……請您講道理……瀟哥是人,不是物品,請您尊重他的想法。”
  
  這句話無疑是很無禮的。
  
  ──更何況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對一個成年人用詰問的語氣說出來。
  
  韓予驚異的看著絲毫不肯退讓的少年,有些被他異於平時的鋒利震到,片刻後回過神,才緊張起來。
  
  吳建國脾氣可不好,這樣當著他的面挑釁,難保不會發火。
  
  果然,吳建國愣住一秒後,憤怒的站起身來:“兒子是我的,我就算打死他也用不著你操心!還用不著小兔崽子來管教我!不管你是誰,趁我現在不想揍你趕緊給我滾出去!”
  
  說著,也許覺得仍然受了侮辱,也不管什麽待客之道,直接去抓靳奕辰的肩膀,就把他往外拖。而靳奕辰雖然年輕,但是身體卻還沒有發育成熟,細瘦的身形根本抵抗不了承認的蠻力,踉蹌著被拖向門口。
  
  韓予急忙站起身,走到吳建國身後,猶豫了一下,看著少年忍著疼痛的表情,一咬牙兩隻手抓住吳建國的手臂,使勁全力想把他拉開。
  
  “吳哥!別!有話好好說,別對孩子動手,他不是故意的!”
  
  吳建國一把甩開韓予的手,“不是故意的?我看他就是來找事的!”
  
  韓予不擅長跟別人發生肢體上的衝突,加上大病初愈,身體還有些虛,怎麽能跟退伍的戰士比?只見他被吳建國一推,瘦弱的身體竟然沒有站穩,踉蹌了兩步一下跌坐在地板上,眼鏡也被打飛。
  
  來不及揉揉摔痛的手肘,他從地上摸索起眼鏡,胡亂的戴到臉上,又向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沖過去,努力把靳奕辰纖瘦的身體從吳建國手下搶出來。
  
  客廳裡亂作一團,月嫂躊躇著想勸架,又害怕像韓予一樣被波及,在旁邊徘徊半天也插不上手,只好上樓去請吳瀟。
  
  吳瀟沒想到韓予跟靳奕辰為了他的事竟然找到家裡來,等他沖到樓梯口時,就看到這樣的景象。
  
  ──兩個男人爭搶著中間的少年,明顯蒼白的男人敵不過高大男人的力氣,少年幾乎被揪著領子往門口拖著走。
  
  吳瀟把視線從靳奕辰憋紅的臉上移開,看向高大的男人,手握成拳狠狠捶了樓梯扶手一拳,三兩步沖下去,把吳建國的胳膊拉開,將少年擋在自己身後。
  
  被打的青紫的臉上,一雙不馴的眼睛狠狠瞪向自己的父親。
  
  “爸,你想幹什麽!?”

第六十三章

  寬闊的客廳裡一陣寂靜,只有少年跟高大的男人相互對峙著。
  
  雖然是背對著靳奕辰,但是靳奕辰一抬頭,就可以看到吳瀟“精彩紛呈”的側臉。
  
  ──陽光俊朗的臉被打的青紫交加,可能因為被關在家裡很久不能出門的緣故,臉也從健康的小麥色變得有些蒼白。分開也不過一個月而已,看上去就瘦了一大圈。
  
  雖然跟父母的感情不熱絡,卻也的確沒有被毆打過,作為眾人眼中的“優等生”,“乖孩子”,最常經歷的事情就是當做被模仿的榜樣。大多接觸過的人,都會對他很有好感,哪怕就算是吳瀟都不會捨得打他的臉,像這樣的暴力,他是從沒經歷過的。
  
  怎麽會有父親,這麽捨得下手打自己的孩子?
  
  靳奕辰手指有些發抖,顧不得被勒的火辣辣的脖子,緊緊抓住擋在自己身前的人的手臂,驚怒交加。
  
  “瀟哥,你怎麽變成這樣?!……你挨打了!?”
  
  這一抓不要緊,吳瀟疼的額頭滲出冷汗來,倒抽一口氣甩開靳奕辰的手,捂住手臂不說話。
  
  韓予看在眼裡,擔憂道:“身上也有傷?……讓我看看……”
  
  靳奕辰不等韓予上前,直接拉住吳瀟的手,將他寬鬆的黑色線衣袖口卷上去,一道道紅印便露了出來,雖然看得出已經上了藥,但是還是紅的幾乎滲出血絲。
  
  ……這是得有多疼?
  
  靳奕辰緊緊握著吳瀟的手,眼圈有點泛紅,抬起頭憤怒的眸子瞪向罪魁禍首。
  
  韓予在看到吳瀟身上的傷疤時,被驚得倒抽一口冷氣,……這是他看到吳建國下手最重的一次了。
  
  抿緊雙唇,視線轉到吳建國身上,本來責備的話卻因為高大男人眼中的紅絲而咽了下去,沈吟半天,歎息道:“……吳哥,不管你有什麽苦衷……我實在沒法認同你的做法,如果你真的遇到什麽問題,坐下來好好談談,小瀟也不會不懂事的。”
  
  吳建國聽到這句話,眼睛暗了一下,仿佛很疲憊一般沈沈歎口氣,一直高大硬朗的身體仿佛承受著什麽沈重的壓力一般,肩膀略微塌下來。
  
  “老弟,什麽都不用說了,我什麽事都沒有,但是……”吳建國指向二樓的位置,大聲道:“回房去收拾行李,下星期去部隊,……至於那些狐朋狗友,最好給我斷了!”
  
  最後那句話是看著靳奕辰說的,話中暗指的“狐朋狗友”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靳奕辰聽過很多人讓他多多照顧自己家的孩子,被命令遠離還是第一次,更何況是戴著“狐朋狗友”的大帽子。
  
  只是他現在顧不得自己被侮辱的事情,吳瀟身上還有傷,只是胳膊上就那麽嚴重,身上還不知道慘到什麽地步。
  
  “瀟哥,去醫院吧,你傷的太嚴重了!”
  
  “我說了,我不去當兵。”吳瀟甩開靳奕辰的手,把他擋在自己身後,抬頭一字一句道:“還有,不要侮辱我的朋友!”
  
  吳建國本來就要轉身,可是在看到吳瀟充滿怒火,擋在那個少年前面反抗自己,壓抑著的憤怒再次爆發出來。
  
  “幹什麽?!誰給你的膽子瞪我?別以為現在長大了翅膀就硬了!只要我不死,就別想著出去鬼混!”吳建國大口喘著氣,一手正正指向靳奕辰,“從哪認識的狐朋狗友,還敢頂撞我?說了不讓你跟別人鬼混,你全都當我是放屁是吧?……你說你,你對得起你死去的媽嗎?”
  
  說著,又激動起來,挽起袖子就想動手。
  
  “吳哥!”韓予大喊一聲,攔到吳瀟面前,難得憤怒起來,“你想打死他嗎?!”
  
  吳建國被攔住,怕傷到韓予,抬起的手臂放下來,一臉陰沈:“我吳建國可沒有這麽混蛋的兒子!”
  
  “現在別說氣話!”
  
  “……不是氣話。”
  
  “什麽……?”韓予沒聽清身後的青年說什麽,轉過頭看向吳瀟,看他低著頭倔強的咬緊牙關,猶豫了一下,安慰道:“小瀟……你別聽你爸胡說,……你先回房間吧,我跟你爸談談。”
  
  “我說了,不是氣話。”吳瀟慢慢抬起頭,漆黑的瞳孔中一片死寂,他伸手推開韓予,上前兩步,定定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我知道你根本看不起我,我沒用,還害死我媽,所以你其實特恨我吧?”
  
  他聲音毫無波瀾,似乎只是陳述一件早已熟知於心的事實。
  
  “……既然這麽煩我,你還養我幹什麽?”
  
  “小瀟,別說了!”
  
  韓予抿緊唇,對於現在失控的情況非常頭痛。余光看向吳建國,只見魁梧的男人臉色灰白,嘴唇顫了兩下,手驟然高高抬起,猛然扇了下去!
  
  “你……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混帳!”
  
  “瀟哥!”
  
  一直被吳瀟護在身後的少年,看著大掌落下,一把推開身前的人,承受住那飽含憤怒的一掌。他身體還沒有吳瀟厚實,這一章力道太大,讓他直接向後退了兩步,坐到地板上,再抬起頭時,白嫩嫩的臉頰上一片紅腫,嘴角都流出血來。
  
  吳建國就算真的很討厭這個來自己家跟他頂撞的少年,也沒有想過真的出手教訓,雖然剛剛那一掌是錯打上去,力道卻絕對沒有放水。
  
  他怔怔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的少年,臉色陰沈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誰都沒有想到靳奕辰竟然會沖出來,擋在吳瀟身前,接下這一巴掌。
  
  吳瀟默默蹲下身,把靳奕辰扶了起來,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掛了無所謂般的笑容。
  
  “真是麻煩你忍我這麽多年了,我這個沒心沒肺的混蛋,今天就滾出您的視線。……再見了,老爸。”
  
  說完,吳瀟拉著靳奕辰,大步走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

  韓予的本意是想來全父子和好,沒想到情況卻變得更糟糕,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孩子相攜離去,等到追到門口時,只看到兩個背影一先一後上了靳奕辰的車。
  
  混亂中靳奕辰回過神,探出窗口沖韓予道歉:“……韓叔,不好意思,我一會兒讓司機回來接你!”
  
  然後車子載著憤怒離家的少年絕塵而去。
  
  他沒來得及阻止吳瀟,回過頭擔心的看向吳建國,怕他更生氣,更怕吳瀟一時賭氣的離家出走會導致更大的矛盾。
  
  果然,吳建國正因為憤怒粗喘著,身體因為憤怒都發起抖。
  
  魁梧的男人握緊拳頭,虛空揮了兩下發洩洶湧的憤怒,對著門口暴吼道,“……有本事,你就永遠也別……”
  
  吼道後半句時卻怎麽也無法再說下去,嘴張張合合好幾次,最終還是放棄一般放開拳頭,緊緊抿起唇。
  
  ……萬一……真的再也不回來怎麽辦?
  
  大開的門口早就不見了少年的身影,只有呼嘯而來的寒風狂湧而入,似乎在嘲笑他無處發洩的怒火。
  
  韓予的眼睛被風吹得有些睜不開,他伸手把門關上,走到吳建國身邊,猶豫了一下,勸道:“實在不行,讓小瀟在我家住兩天,我跟他談一談。”
  
  吳建國依然死死的瞪著門口,就好像只要一直看著那裡,離家的孩子就會回來一樣,可是門始終沒有打開,吳瀟是真的走了。
  
  仿佛恨透了這個家一樣,頭也不回的走了。
  
  半晌,硬挺著的雙肩終於微微垮下,閉著眼睛歎出口氣,戰敗一般頹然走回客廳,一下子坐在沙發上,神情疲憊,瞬間邁進了蒼老一般。
  
  帶著血絲的雙眼半閉合著,肩背微駝著,完全沒有了平日裡昂揚的精神氣。他雙眼迷茫,看著自己剛剛打到靳奕辰臉上的手,上面還帶著微微的麻痛感,由此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下的手。
  
  少年臉上的紅腫,兒子臉上的青紫,臨走之前眼底的傷痛,交替在眼前出現,讓他忍不住抓緊自己的頭髮,懲罰似的狠狠捶了自己兩把。
  
  ……他不過是給自己的兒子安排個好點的出路,究竟是造了什麽孽,才會讓他把他當成仇人看?
  
  韓予無言的看著吳建國懊惱的自罰著,雖然是打人的那個,現在在他看來,眼前的男人仿佛才是受傷深重的那一個。
  
  ──畢竟是親骨肉,怎麽可能會真的不心疼?
  
  揉揉眉心,他坐到吳建國對面,攔住他不停自虐的拉扯著自己頭髮的手,輕輕道:“吳哥,既然每次都後悔,開始的時候為什麽……不克制一點?”
  
  吳建國手依然撐著額頭,但是停下拉扯自己頭髮的動作,過了半天,雙手抹了一把臉,“……要是孩子他媽還活著就好了。”
  
  韓予沈默的看著消沈的男人,躊躇道:“……小瀟不會真生你的氣的,一會兒氣消了沒准就回來了。”
  
  “別安慰我了,老弟,”吳建國隨手抓抓亂糟糟的頭髮,自嘲的笑笑:“……他媽死得早,懷著他的時候就總成天想著自己兒子將來怎麽怎麽出息,怎麽怎麽爭氣,……我就是想讓她在地下別擔心孩子,……我是個大老粗,也不知道怎麽帶孩子,部隊裡怎麽管教就怎麽對他,誰知道……”
  
  韓予探過身,越過茶几輕輕拍拍吳建國的肩膀:“……等小瀟再大點,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吳建國抬起頭,原本因為國字的臉型而顯得非常粗獷的臉透著濃濃的疲憊。他沖韓予扯出一絲笑容,話語中隱含著歉疚。
  
  “老弟……真是麻煩你跑這一趟了,還誤傷你了……現在也就你才這麽關心吳瀟了。其實我心裡頭都明白,這麽多年以來,都是你看著吳瀟的,……你幫我們父子倆太多了……”
  
  他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快步走到樓上,幾分鍾後下來手裡拿了一個小本子。
  
  再次坐到韓予面前,把手中的小本子塞到他手中,居然是個存摺。
  
  “這裡面有幾十萬,你拿著,密碼是吳瀟的生日,十萬塊錢你拿出來當做哥哥給你的謝禮,剩下的幫吳瀟拿著吧……”吳建國垂著眼睛,籲出一口氣,“我有點事要馬上處理,明天就走了,這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等不到吳瀟去部隊的時候了。……你拿這些錢幫他置辦點東西,讓他好好學點本事,當完兵轉業出來也算有個前途了……省得我再擔心。”
  
  吳建國說完,桌上拿起一包煙,拿出一根含到嘴裡抽了起來。
  
  韓予卻是愣住了。
  
  這番話他聽著實在是彆扭,總有種……被人托孤的感覺。──可是孩子就算沒有母親,父親總算還健在,要出遠門也不該是輪到他去操心置辦吧?
  
  而且,吳建國究竟想去什麽地方,為什麽有種不再回來的感覺?
  
  這些都是韓予想不明白的,但是就算這些疑問找不到答案,有一點卻是不容置疑的。
  
  ──“這、這個……我不能拿!真的不能拿!”
  
  他拿到燙手山芋一般,把存摺趕緊塞回吳建國手裡,連連擺手道:“什麽感謝不感謝……小瀟救過我的命,我是真心把他當半個孩子看的,……這個錢我絕對不能要!”
  
  “拿著!”吳建國不由分說又扔給韓予。
  
  韓予很無奈,他本來是過來勸架的,架沒勸成,莫名其妙被人感謝一通,居然還被塞了鉅款。
  
  “吳哥,別難為我……我不能白白拿別人的錢,更何況……是這麽多錢。”
  
  吳建國制住韓予再次推辭的動作,濃眉擰成一個結,表情非常堅定:“這個不止是給你的錢,還有吳瀟的。錢雖然不多,但是別人我不放心,只能你幫他收著了。……我……最近生意有點忙,短時間內回不來了,吳瀟去部隊還有一段時間,衣食住行,包括在部隊裡上下都要打點一下,這些只能麻煩老弟你了。”
  
  韓予看著吳建國滿臉的嚴肅,存摺被他緊緊塞到自己手心裡,猶豫了一會兒便點頭答應下來,小心的收到口袋裡,並且在心裡牢牢記著等見到吳瀟後,一定要轉交給他。
  
  吳建國見韓予終於收下存摺,如釋重負般閉上眼睛,疲憊的樣子讓他不忍心在打擾他,寂靜中又坐了一會兒,門鈴被按向的時候去開門,靳奕辰竟然真的派司機回來接他了。
  
  韓予轉頭跟吳建國道了別,關上大門離開了。

第六十五章

  客廳裡燈火輝煌,照著半倚在沙發上的男人,高大的身軀慢慢倒在沙發上,古銅的皮膚被照的有些暗沈。他雙眼緊閉著,眼下一片青色的陰影,不知有沒有睡著。
  
  月嫂從自己的房間裡走出來,小心翼翼查探著客廳裡的狀況,見風暴平息,才終於放下心來。
  
  看著隨隨便便窩在沙發上的男人,她歎了口氣,拿了一個小毯子蓋到他身上。
  
  轉身的時候,身後驀然傳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月嫂。”
  
  “啊?”月嫂驚了一下,轉過身,看著依然閉著眼的男人,似乎剛剛那一聲只是幻聽。“……吳先生,你叫我?”
  
  吳建國沒有立刻回話,半晌才低低的問道:“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月嫂低頭算了算,答道:“少爺12歲的時候我就在了,有十年了……”
  
  “……這麽多年了啊……”吳建國睜開眼,手指一下一下敲擊著另一隻手的手背。
  
  月嫂有點緊張,不知道自己的主顧這樣問究竟有什麽用意。
  
  吳建國思考了一會兒,掀起毯子翻身坐起來,吩咐道:“去把我的外套拿過來。”
  
  月嫂依言把男人的外套取出來,遞給他。
  
  吳建國低頭從外套口袋裡摸索出一個錢包,從裡面抽出一張卡,遞給月嫂。
  
  “這是你的工資卡,一直到這個月的工資和獎金,都在裡面。”
  
  月嫂看看茶几上自己的工資卡,猶豫著不敢拿:“……先生,還沒到發工資的時候呢。”
  
  “拿著吧。”吳建國擺擺手,“你不是早就想回老家看著孫子?這幾年都怪我一直不讓你走……吳瀟脾氣不好,也就你從小看著他長大,能好好照顧他,現在……你也該回家養老了。”
  
  “先生?”月嫂手指絞著自己的衣服角,“……你……要讓我走?”
  
  吳建國閉上眼,輕輕點了點頭。
  
  月嫂因為這個肯定的答覆愣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半天才茫然的問道:“那……少爺怎麽辦?”
  
  吳建國道:“他也該鍛煉自己一下了,他去部隊以後這裡就沒人了,所以……你也走吧。”
  
  月嫂又站了一會兒,看著吳建國閉著眼睛,似乎主意已定,不會再改變,只能低低歎口氣,回房去收拾行李。她東西不多,隨便打個包就能去找兒子,可是她收拾完東西,一直坐在自己睡了十二年的單人小床上,想在看吳瀟一眼。
  
  ……從小帶大的孩子,跟她的親孫子根本沒什麽區別,猛不丁的要離開,真的捨不得。
  
  可惜直到天慢慢黑下來,吳瀟也沒有回來。
  
  月嫂提著自己的小包準備離開的時候,吳建國還坐在客廳裡,這次她知道他一定沒睡著。
  
  “……先生,我走了。”
  
  “……路上小心。”
  
  因為這句路上小心,月嫂猛然覺得鼻子有些酸。這麽多年來,永遠是吳建國在外奔波,每次離開家都是她對他說路上小心,如今竟然反過來。
  
  她提著小包,沖著吳建國鞠了一躬,低著頭朝外走去,用手背擦去臉上什麽東西。
  
  當房門再一次被關上時,整棟房子裡,就真的只剩下吳建國一個人了。
  
  他茫然的睜開雙眼,看著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燈,突然覺得房子大的有些空曠,讓他從心底感到彷徨起來。
  
  有錢,有車,住大房子,這些全都是他曾經最渴望的。
  
  那時剛從部隊出來,住在分配的小房子裡,他抱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給她做出了這個承諾。
  
  他抱著她,看著她因為總是幹累活粗糙起的手,很心疼,“以後我會賺很多錢,讓你住大房子,有別人伺候你,再也不讓你這麽累了。”
  
  那時她的回答是什麽?
  
  吳建國看著耀眼的燈光,使勁回憶著,想了好久才記起她的回答。
  
  ──年輕的女人從來不怕吃苦,對於他的諾言,只是笑了一下,“……現在這樣挺好的,你能陪著我,我就滿足了。”
  
  他一直以為這句話是她的言不由衷,根本沒有放到心裡,沒過多久就放著她一個人在家,跟著兄弟下海學著經商。做商人遠沒有做軍人那樣簡單,各種應酬,各種競爭,各種商場上的爾虞我詐,讓他忙的回家的時間都沒有,甚至愛的女人生產的時候都沒有陪在身邊。
  
  生意慢慢步上軌道,越做越大,他們也終於從小房子換到稍微大一些的房子。但是他也更加沒有了陪在家人身邊的時間,朝著擁有更大的房子,更多的錢這個目標努力拼搏著,以至於到最後她病倒在醫院,才終於發現她的身體竟然變得那麽虛弱。
  
  因為生孩子時難產,落下的病根沒有得到很好的修養,他在得知自己妻子身上竟然那麽多病時,竟然發現自己連她生育時難產都不知道。
  
  最後的時光是他陪著她一起走完的,雖然心裡悔恨,但也無法挽留一個馬上邁向終結的腳步。
  
  他問她,嫁給他後不後悔,她搖頭。
  
  他問她,嫁給他幸不幸福,她點頭。
  
  而令他吃驚的是,他給她最大的幸福,竟然不是寬敞明亮的房子,充裕的金錢,而是在那小小蝸居裡的擁抱。
  
  她去世的時候,孩子還小,只會叫媽媽,卻不會叫爸爸。
  
  也許是對去世的愛人太過愧疚,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兒子長得太過像母親,也許是……純粹想要逃避最愛的人離開這個世界的傷痛。
  
  他更加投身在工作裡,想起時會把兒子叫來教育一下,想不起來便只能任其發展,等到發現的時候,吳瀟已經變得非常不馴。
  
  他沒忘記她對孩子的期許,對於自己的孩子變成這樣,怒極後只記得打。
  
  所以,變成現在這種狀況,其實是他自作孽。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走進了誤區,錯過了真正的幸福。
  
  
  
  吳建國手臂橫擋在眼前,遮住過於炫目的燈光,一片黑暗間,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來。他胡亂的摸索著從沙發上拿起手機,按下接聽,聽到裡面的聲音後猛然坐直身體,手指緊緊抓著手機。
  
  電話裡絕不是善意的口吻。
  
  “吳先生,您回家這麽久,到底有沒有籌到錢?別不是不打算還了吧?”
  
  “工廠馬上就能恢復運作了,但是肯定得需要點兒時間,所以麻煩再寬限一段時間。”吳建國低聲道。
  
  “寬限?”那邊陰陽怪氣的叫了一聲,“您這都寬限多久了?我們是信任您是大廠子,有信譽才借貸給你的,但是也不能太過分吧?你不還錢我們很頭疼的~”
  
  吳建國皺起眉,沈聲道:“我說我會會還的!我是軍人,不可能欠錢不還!”
  
  “那你倒是還啊?!別躲在家裡不出來。”
  
  “……再寬限一段時間,廠子不可能一下子就收回那麽多錢,一收回錢我立刻就還!”
  
  “寬限不了了,甭想再拖著了,告訴你,別想著玩什麽花樣,不然可小心你兒子,指不定碰上什麽意外呢!”
  
  聽到這句話,吳建國猛的瞪大眼睛,嚴肅的國字臉上帶上明顯的憤怒,“你們想幹什麽?!告訴你,我可是軍人,別拿那些來恐嚇我!”
  
  “是不是威脅,你可以試試看。”
  
  那邊刺耳的笑了兩下便掛斷了電話,吳建國拿著手機,看著上面的時間,再也坐不住了。
  
  難道真的不回來了?還是……
  
  雖然口口聲聲自己不受威脅,但是吳瀟的遲遲未歸還是讓高大的男人坐立不安,各種不好的預感都冒了出來,攪得他心緒不寧,最後終於忍不住,抓起車鑰匙出了門。

第六十六章

  大概是不放心靳奕辰,司機把車開得飛快,很快就到了韓予家的樓下。
  
  下車的時候,韓予問道:“……他們兩個去哪了?”
  
  司機老實的搖搖頭,回答:“少爺想跟同學走走散心,沒過多久就下車了,讓我去把您送回家。”
  
  韓予猶豫了一下,問道:“……吳瀟,他現在怎麽樣?”
  
  司機看他一眼,歎口氣:“一路都沒說話,少爺怎麽勸他都沒反應,最後說要下車,少爺就陪著他下去了。”
  
  靳奕辰跟吳瀟來往密切,又是同校,司機對吳瀟算是很熟悉了。在他眼中一向霸王帶著流氓氣的吳瀟帶著一臉的傷,還那麽消沈,也覺得有些同情。
  
  韓予雖然是料到吳瀟絕對不好過,但是從司機口中證實到,更讓他擔心的心亂如麻,考慮半天,索性又坐回車上,說道:“我跟你一起去找他們吧。”
  
  司機也不推辭,多個人去勸勸也不是壞事,更何況比起他來,兩個孩子的確更願意聽韓予的話。
  
  剛剛開進社區的車子又掉頭開出去,直奔兩個少年下車的地方而去,結果卻撲了個空。
  
  “……奇怪,少爺說過讓我到這找他啊?怎麽沒人?”
  
  司機皺著眉,車子慢慢爬行著,目光掃過街邊的行人道。
  
  天氣還沒有回溫,街上的人不怎麽多,一眼望過去根本沒有吳瀟和靳奕辰的身影。
  
  “……會不會是記錯了?”韓予降下車窗,也在人流裡搜尋著。
  
  司機側頭想了一下,搖搖頭:“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是這兒,他們在前面那個路口下的車,我問少爺了,他說不走遠,就到這找他。”
  
  驅車在這個路口繞了三圈後,確信兩個人絕對沒有依言等在這裡後,韓予拿出手機,給吳瀟打電話,電話關機,給靳奕辰打了兩次,是不接。
  
  “……到底怎麽回事?”韓予掛上電話,心神不定的看著車外。
  
  司機從後視鏡看他一眼,忍不住安慰道:“您怎麽比我還急?……放心吧,有少爺在旁邊,吳同學不會出事的,沒准現在就是心情不好不願意接電話呢。天色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我回家一趟,看看少爺是不是自己回去了,您把電話留給我,少爺到家了我告訴您一聲。”
  
  韓予調回目光,看著他考慮了一會兒,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只好點了點頭,跟他互換了電話。
  
  
  
  因為發生的事太多,韓予一直到現在都沒吃什麽東西,許久不疼的胃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捂著胃走到家門口,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剛剛把鑰匙捅進鎖眼,門就被從裡面打開了。
  
  韓予抬起頭,有些吃驚:“小訶……?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衛訶站在門口,身上套著黑色的長風衣,顯然是要出門。
  
  看到韓予站在門口後,他仿佛如釋重負,側身讓他進門,不動聲色的問道:“今天事情少。……你剛剛去哪了?”
  
  因為答應過衛訶不管閒事,韓予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含糊道:“有點事。”
  
  “什麽事?不願意告訴嗎?”衛訶脫下外套掛起來,長臂攬住韓予的腰,嘴唇輕輕廝磨著他的唇,低低問道,顯然是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因為擔心著吳瀟跟靳奕辰,韓予沒有心情跟衛訶親熱,敷衍的任他含吮一番後,便狼狽的避開還不滿足的唇舌,心虛道:“就出去轉了一下。”
  
  衛訶不依不饒,手指都探進了韓予的領口,“去哪?”
  
  韓予抓住他的手,從自己衣服裡拔出來,微微歎口氣,轉過身老實交代道:“……去……小瀟家轉了一下。”
  
  “去他家?”衛訶眉心皺起,聲音低沈下去,明顯有些不高興,“不是告訴你不要插手別人家的事嗎?”
  
  “可是,這次太嚴重了,”韓予急忙解釋道,“小瀟跟他爸吵了一架,離家出走了,小辰跟他在一起,怎麽也找不到他們兩個!”
  
  “離家出走?”衛訶冷哼一聲,“這麽幼稚的事,的確像是他做出來的。”
  
  “小訶!”韓予有些無奈,“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們。”
  
  衛訶摟進懷裡的人,手不自覺的就覆到了他的臀上,暗示性的揉捏著,嘴裡卻俐落的拒絕道:“不去。”
  
  “你……!”
  
  韓予本來就在擔心著兩個人,根本沒有心情回應青年的熱情,再看到他一副不關己事的悠閒樣子,不禁氣惱起來,還沒說什麽,胃裡一陣隱痛,讓他忍不住彎腰捂住胃部。
  
  “爸爸,怎麽了?”衛訶臉色一變,扶起韓予,摟著他坐到沙發上,幫他一起揉著胃部:“又胃疼了?……中午沒吃飯?”
  
  韓予還生著氣,撇開青年的手坐到一邊不說話。
  
  衛訶又挨過去幫他揉,問道:“吃什麽,我來做。”
  
  韓予悶不吭聲,垂著眼睛不知道想什麽。
  
  僵持了半天,最終衛訶舉手投降,“……好吧,吃完飯,我跟你一起出門找。”
  
  
  
  吃完飯,韓予的胃便不再痛了,溫熱的粥不僅安撫了饑餓的胃,連帶著心情都沒有那麽低落了。
  
  衛訶真的開著車帶著他一起上街找吳瀟和靳奕辰,在那個路口繞了好幾圈後,韓予接到司機打來的電話,果然兩個人根本沒有回家。
  
  這個資訊讓他更加擔心起來,從電話本裡翻出吳建國的電話打過去,居然也打不通了。
  
  衛訶瞥心急如焚的男人一眼,說道:“別擔心,我讓秦嶽也幫忙找了。”
  
  韓予忐忑不安,心臟像被一隻手揪住一樣,一抻一抻的。他收回目光,不安道:“……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小辰他們會不會出事?”
  
  衛訶騰出一隻手,抓住韓予的手,“別多想。”
  
  可是又怎麽可能不多想?
  
  隨著天色完全黑下來,兩個少年依然不見蹤影,韓予的心都提到喉嚨了。
  
  衛訶見他心神不定,也不再開口打擾他,車廂裡安靜極了,所以韓予的手機再次響起來時,幾乎把正分神的男人嚇一跳。
  
  他以為是司機打來的電話,結果拿起來一看,居然是靳奕辰。
  
  “是……是小辰!”
  
  衛訶勾起嘴角,“不擔心了吧?”
  
  韓予訕訕的笑了笑,提了一天的心終於放下來,剛剛按下接聽鍵,還沒來得及開口,裡面就蹦出了慌亂帶著哭腔的求救聲:
  
  “夜光酒吧後面,快來救我們!!”

第六十七章

  “什、什麽!?”韓予握緊手機,驚道:“夜光酒吧!?發生了什麽事!?”
  
  靳奕辰的聲音帶著顫抖,幾乎被紛亂的咒駡聲掩蓋住,噪音透過電話傳到韓予耳邊,甚至連肉體被擊打的聲音都能聽到,似乎許多人在打群架。
  
  隱約傳來的痛苦呻吟聲讓韓予心驚肉跳,因為他聽出那時吳瀟的聲音。
  
  “操!這小子打電話叫人了!”
  
  “把他電話踢走!媽的,看你小不動你,還敢找幫手~”
  
  有腳步聲慢慢走過來,隨後吳瀟揚起一聲慘叫,靳奕辰帶著哭腔求饒:“不要打瀟哥!!!”
  
  韓予聽得膽戰心驚,嘴唇嚇得發白,對著電話喊道:“小辰!?小辰!?”
  
  電話卻在此時被掛斷,話筒中傳來的短促忙音讓他更加恐懼起來,他慌亂的看向衛訶,“小訶,他們好像在打架!在夜光酒吧後面!!”
  
  車廂裡非常安靜,電話的內容衛訶聽得一清二楚,他擰緊眉峰,雙目直視前方,到下一個路口的時候猛的一個轉彎,順著一條小路鑽了進去。
  
  “我知道,先報警。”
  
  在這裡轉了無數圈,對於夜光酒吧的位置衛訶也有了大概的印象,開著車順著小路返回到路口,右轉第三家就是。夜光酒吧的旁邊有一個小小的巷子口,似乎從那裡可以通到後門。漆黑的夜色下看不到裡面的究竟,韓予打電話報了警,說出來地理位置後便打開車門,隱隱能聽到黑暗深處有伴隨鬥毆的叫駡聲。
  
  “就是這!”韓予說道,推門下車就往小巷子裡跑,還沒跑到幾米就被衛訶捉住胳膊,塞回車子裡。
  
  “你不要過去,在這裡等我。”衛訶凝眸看著他,淡淡道。
  
  “你一個人!?”韓予心急如焚,掙扎著要脫離青年的禁錮,“我不放心,我也要去!”
  
  “你不許去!”衛訶冷下臉,“你過去我還要分神護著你,在這裡呆著。”
  
  說完,不等韓予再反駁,直接把外套脫下來扔到他身上,關上車門便走向小巷深處。
  
  巷子裡路燈是壞的,一片漆黑,乍從燈火通明的馬路邊走進去,眼前就像蒙了一層黑布一樣,絲毫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衛訶兩隻眼睛看不清楚,但是在黑暗中呆了一段時間的幾個人卻一下子發現巷子裡來了別人。
  
  圍毆的動作停下來,有聲音不耐煩道:“那邊那個,眼瞎了吧你,沒看到這辦事呢,趕緊滾!”
  
  衛訶沒有回應,只是站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待到雙眼適應了黑暗後,就著微弱的月色看清了情況。
  
  ──四、五個頭髮蓬亂,黑暗裡看不出什麽顏色的青年正站在巷子盡頭處。他們穿著並不高檔的皮衣皮褲,身上掛著數不清的銀鏈子,唯有一個人穿著類似學校制服的衣服。
  
  立領的中山服樣式的校服,似乎從哪裡見過。衛訶眯著眼睛想了很久,才想到似乎是初陽中學高中部的制服。
  
  此刻身著校服的少年,沒有一點學生乖巧的樣子,頭髮雖然不是怪異的顏色,卻拿髮膠全部固定出流氣的髮型。他袖子卷到手肘處,白色的校服襯衫上有濺上了黑色的污漬,似乎是血跡,一腳半屈著踩在躺在地上的一個人身上,很是張狂。
  
  剛剛那句“滾”便出自他口中。
  
  衛訶目光順著他的腳移到虛脫般躺在地上的人身上,仔細辨認著,卻因為這個人背對著他,看不清臉而無法確定是不是吳瀟。
  
  他走近兩步,看著地上的人,開口道:“吳瀟?”
  
  地上的人好像已經失去了神智,沒有回應,可是他旁若無人的態度卻激起了“皮衣”們的憤怒。
  
  “操!他媽的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是不是!?”其中一個頭髮長到看不到眼睛的“皮衣”不爽的罵起來,上前走了兩步,站到衛訶面前,抬高下巴挑釁道:“找死呢?”
  
  衛訶不理他,再次確認道:“吳瀟?”
  
  這次躺著的身體動了動,翻了過來,從他身下爬出一個人,髮絲淩亂,臉頰紅腫,一雙眼睛哭成了核桃,現在還含著淚水,是靳奕辰。
  
  看到來的是衛訶,他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哭得更凶,抱緊旁邊失去意識的人,抽泣著乞求道:“求求你!快救救瀟哥!他流了好多血!!”
  
  衛訶斂目,看向吳瀟,果然,一張青紫交加的臉有紅黑色的液體順著額角流下,黑夜中若是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髮絲遮擋在眼眉那裡。
  
  他目光移向穿著校服的少年,低聲說道:“這兩個人我要帶走。”
  
  少年一怔,想起什麽一樣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媽呀!你……你該不會就是救兵吧?哈哈!就……就一個還敢這麽狂?!”
  
  衛訶開始活動手腳的關節,手指骨骼活動時發出輕輕的脆響,黑暗中聽得格外清楚,他慢慢把袖子卷起來,淡淡道:“我現在要帶他們走。”
  
  “憑什麽?”少年雙手插兜,吊兒郎當的順順自己猶如雞窩般的髮型,腿抽筋似的隨著酒吧裡傳出的搖滾音樂聲打著拍子,“……我突然發現你跟吳瀟一樣,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想抽……你們有什麽好狂的!”
  
  話音一落,他嘴角勾出惡意的弧度,尖利的笑著,一腳猛踩到吳瀟的一條腿上,“再狂,現在還不是讓我踩腳底下了!”
  
  吳瀟本是昏迷不醒,卻被這一腳踩得疼醒,身體縮成蝦米一樣,腰背拱起來,抱著腿呻吟。
  
  “混蛋!”
  
  靳奕辰看著吳瀟疼的發白的臉,瘋了一樣跳起來,一拳就打在了穿校服的少年臉上。
  
  少年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力氣還手,被打的措手不及,踉蹌著後退兩步後,捂著被打青的眼睛怪叫起來:“我操了!你他媽還敢還手!給我打!”
  
  
  一聲令下,本來稍息的戰局再次燃燒起來,幾個“皮衣”直沖著靳奕辰揮拳而去!

第六十八章

  靳奕辰是急紅了眼,只能看到那個身著校服的身影,對著其他幾隻拳頭不閃不躲,揪著“校服”的衣領就是一頓猛揍。
  
  “校服”被他這種只攻不守的不要命打法嚇到,一時間完全被壓制下去,臉上挨了好幾拳,只能閉著眼睛哇哇叫道:“快……!快把這條瘋狗拉走!”
  
  一個爆炸頭立刻從靳奕辰身後勒住他的脖子,向後卡著,靳奕辰憋得臉通紅,拳頭依然不要命的揮舞著。
  
  “操,真瘋!”爆炸頭費勁的想把靳奕辰拉離“校服”,剛剛扯開一點,肩膀就被一個人抓住,整個人轉了九十度,還沒看清動作,臉上就挨了一拳,倒在地上。
  
  衛訶甩甩手腕,覺得那裡有些鈍痛,不禁輕輕皺起眉。──太久沒肉搏了,身體有些僵。
  
  皮衣們是不會留給他活動開關節的機會的,爆炸頭捂著臉,罵了一句粗話,大吼一聲直接朝他撲過去,剩下的兩個“皮衣”從他身後揮拳而上。
  
  戰局再次拉開,不算上靳奕辰和吳瀟,是一對五。
  
  這樣前後夾攻的陣勢對衛訶明顯不利,他側身一旋躲過斜後方踢過來的腳,順勢抓住爆炸頭一個膝頂撞向他的腹部。爆炸頭吃痛的悶哼了一聲,腿一軟就要跪倒地上,可是他痛的眼發黑還不忘扯住衛訶的衣領。
  
  就這麽一個僵持的瞬間,衛訶臉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
  
  “哈……哈……”爆炸頭粗喘著氣半跪在地上,有些得意的笑起來,“你再狂啊!再狂你也是一個人!”
  
  衛訶輕輕撫上自己腫痛的臉頰,感覺到了嘴裡溢出的血腥味,輕輕啐了一口,把血腥味吐出去,慢慢站直身體,冷冷的看著打了自己一拳的“校服”。
  
  他一向信奉的是有仇必報,並且加倍還之,所以他連看都沒看逕自挑釁的爆炸頭,直接沖著“校服”走去。
  
  校服左右看了一眼,確定衛訶是沖著自己而來,急忙退後了幾步,結結巴巴道:“……你……你想幹嘛?”
  
  衛訶緊緊抿著唇,身上一片冷肅的氣息,震得幾人一時都沒有了動作。
  
  他一把揪住“校服”的衣領,毫不留情的都打在左臉上,頓時左臉就比有臉高出一塊,嘴角裂出個大口子,滿嘴都是血。
  
  “救、救命啊!!殺人了!!”“校服”被打的頭暈眼花,撕扯著喉嚨求救,才把幾個皮衣驚醒。
  
  爆炸頭最先沖上來,但還沒碰到衛訶,就被一個全身掛滿銀鏈的“皮衣”搶了先。他明顯是急了眼,扯下身上累贅的鏈子,朝衛訶猛甩過去。
  
  那銀鏈又粗又長,幾條合在一起力道不容小覷,衛訶緊盯著急閃而來的銀光,側頭避開,鬆開手裡已經人事不省的“校服”,大手一抄,把鏈子抓在手中,又用力一扯,鏈子就被他搶了過來。
  
  他扯過從背後撲過來的爆炸頭,鏈子繞到他脖子上勒緊,呼吸有些不穩道:“你們想讓他被勒死,可以繼續。”
  
  同伴被對手抓住,皮衣們停下手,一時間都不敢再上前。──事實上,他們的確也打不下去了,衛訶簡直像個瘋子一樣,他們沒想弄出人命來。
  
  幾個“皮衣”都看向“校服”,畢竟是他出錢讓他們辦事的。
  
  “不走也可以,”衛訶收緊銀鏈,爆炸頭立時發出慘叫,“……你們可以耗到員警來。”
  
  一聽到員警要來,幾個不良青年立刻變了臉色。他們雖然在外面混,卻不敢真的惹出麻煩,為了區區幾百塊錢把自己送進去太得不償失了。
  
  幾個人對視一眼,猶豫了片刻,也不管還有同伴在衛訶手裡,生怕員警馬上趕到一樣,轉身就往巷子外跑,而失去打手的校服開始慌亂起來,頂著沾滿血跡的臉,也逃出了小巷子。
  
  “混蛋……!別、別走!啊……!疼、疼!哥……哥……有……有話,好好說……咳咳!”被衛訶緊勒住的爆炸頭臉憋得通紅,一邊討饒一邊張大嘴大口呼吸,“……不、不關我的事啊……您、您先鬆手……”
  
  衛訶不但沒有鬆手,反而把鏈子勒的更緊,“還要打嗎?”
  
  “……不、不打!咳……咳……饒了我!您、您……先鬆手!”爆炸頭急忙求饒。
  
  吳瀟受了重傷,應該儘快送醫,衛訶不再戀戰,便鬆開了手裡的鏈子轉頭看向吳瀟那邊。誰知他剛剛鬆開手,爆炸頭喘勻了氣,猛的一個轉身手肘便撞到他的腹部。
  
  爆炸頭大概是氣瘋了,這一下用了全身的力氣,打到衛訶身上讓他幾乎痛到產生嘔吐感。他悶哼一聲,彎腰捂著腹部身體晃了一下。
  
  “敢對我動手,他媽的不想活了吧!”爆炸頭揉著脖子,啐了一口,眼中閃著憤怒殘暴的光,四處搜尋一圈,撿起一個啤酒瓶在牆上砸碎,便對著衛訶的頭砸下。
  
  頭頂處一陣破空聲傳來,衛訶心裡一緊,急忙抬起頭,只見頭頂處一個破碎的啤酒瓶對著他狠狠擊下,鋒利的碎片邊緣閃著森冷銳利的寒芒。
  
  “小訶!!小心!!!”
  
  隨著淒厲到幾乎破音的喊聲響起,就在啤酒瓶馬上到了衛訶頭頂上時,一個細瘦的身影從黑暗裡跳出,猛的撞到爆炸頭身上,爆炸頭被這力道一沖,身體偏出很大的角度,酒瓶鋒利的邊緣從衛訶的臉側落下,堪堪劃出一道細縫,血液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操!哪蹦出來的雜碎!?”
  
  沒有料到衛訶還有幫手跳出來,爆炸頭罵著髒話,轉過頭看向身後,卻只看到一個蒼白瘦弱,帶著眼鏡的斯文男人。這人打著哆嗦,手裡拿了一截木棍,正滿臉驚恐的看著他。
  
  ──就這樣的,還想打架?
  
  爆炸頭忍不住想笑,嘴角剛剛咧出一個弧度,就見這男人舉起木棍閉上眼鏡劈頭蓋臉對他一頓猛揮。
  
  “小訶!!你快跑!!!”
  
  韓予一邊飛快的揮舞著木棍,一邊喊著讓衛訶快跑,聲音哆哆嗦嗦,手上卻使了全部的力氣。
  
  這是他第一次跟人打架,而不是被打。
  
  這樣新奇的體驗沒有讓他感到興奮,事實上,在看到衛訶快被啤酒瓶打中的時候,他已經大腦一片空白,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正在拿著棍子一通亂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打中,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他得保護小訶。
  
  手已經哆嗦的拿不住棍子,胳膊揮舞的非常累,可是他不敢停下手,怕保護不了身後的人。
  
  “小訶……!快……快跑!”
  
  韓予大口喘著氣,再次喊道,一分神,木棍便被一隻手捉住,就要被奪走。
  
  他睜開眼,看到爆炸頭正捉著木棍的另一頭,想要搶過去,只能兩隻手緊緊抓著棍子不鬆手,跟爆炸頭較著勁。
  
  爆炸頭沒想到看起來這麽沒用的人,打起架來這麽瘋,挨了好幾棍子後怒火中燒,見韓予死活不鬆手,一腳踹向他肚子,罵道:“我操了!你他媽趕緊給我鬆手!”
  
  韓予不肯鬆手,這麽近的距離不被踹到是不可能的,只能閉著眼等著愛踹,誰知身後又伸出一隻手,一用力把棍子搶過來,另一隻手摟著他的腰一閃,躲了過去。
  
  韓予轉頭,看到衛訶寒冰似地側臉。

衛訶把韓予往身後一扯,打著棍子對著爆炸頭一頓猛砸。同樣的武器在不同人手裡發揮出的作用相差非常大,衛訶手勁大,又真的被激怒,下手絲毫不留餘地,爆炸頭挨到第一下的時候就被打趴在地,後面只能抱著頭不停慘叫著求饒。

“啊!!!我錯了!!爺爺!別打了!”

“求求你別打了~~”

“啊~~!腿~~腿斷了~~!”

韓予聽著一聲聲的慘叫,從衛訶身後探出頭,看了一眼,見爆炸頭已經滿臉是血,翻滾的力氣都沒了,連忙拉住衛訶:“夠……夠了!會出人命的!”

衛訶伸手把韓予又推回身後,手下卻不停,淡淡道:“別看。”

韓予急得沒有辦法,目光一閃,掃到牆角,發現靳奕辰正緊緊抱著吳瀟,哭著拿自己的圍巾裹在他頭上流血的傷口上。

黑暗中吳瀟的臉色白的嚇人,臉腫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眼睛緊緊閉著,不知道還有沒有意識。

早上看到的時候雖然狼狽,卻不像現在這樣,連生命的跡象都這麽微弱。

……他今天要是沒有去找吳瀟就好了。

韓予心口堵得疼起來,溢滿了愧疚,他慌亂的再次拉住衛訶,喊道:“別管他了!先救小瀟再說!他傷的很重!”

此時,爆炸頭躺在地上縮成一團,已經完全失去意識。衛訶這才微微喘息著停了手,隨手把棍子扔下,暴虐的神色退下一些。

第六十九章

  吳瀟傷的很嚴重,腿似乎有骨折,韓予怕錯位的更厲害,不敢動他,只能叫了救護車來。
  
  警車和救護車差不多是同時到達的,員警永遠在事件完結後以清場的姿態出現。
  
  兩個重傷一個輕傷,怎麽也得有個人去說明一下情況,衛訶跟著員警去了警局做筆錄,而韓予則跟著三個少年上了救護車。
  
  爆炸頭似乎傷的最重,被抬上擔架的時候身體還在抽搐,可是吳瀟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從黑暗的巷子裡走出來的時候,韓予看清他滿臉傷痕,衣服上都是腳印,走近後有濃重的酒味襲來。
  
  只有靳奕辰沒有什麽大礙,只是臉上有些紅腫,手指破了幾處皮而已,據說是被吳瀟護在了身體下面,毆打全部被吳瀟承擔了過去。
  
  護士在救護車裡給吳瀟做了緊急處理,頭上流血的傷口用紗布纏了起來,臉上的傷也抹了藥。可能是還有一絲意識,在幫他簡單處理骨折的時候,吳瀟痛的哼了幾下,卻沒有醒過來。
  
  韓予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麽死氣沈沈的吳瀟,似乎閉上的雙眼再也睜不開。
  
  怎麽會變成這樣?
  
  如果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離家出走……
  
  更何況,以吳瀟的打架水準來說,就算對方人多,也不會輸得這麽慘吧?
  
  車裡很安靜,只有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韓予轉過頭想問靳奕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可是看到他失魂落魄滿臉淚痕的樣子,所有的問題都咽了下去。
  
  救護車很快就駛到醫院,吳瀟和爆炸頭被放在擔架車上推進了急診大樓。
  
  雖然很晚了,但是醫院裡人卻格外多,似乎是發生了什麽重大連環車禍,都堵在急診大樓門口,擔架車推都推不進去。
  
  吳瀟情況沒有穩定,多耽誤一分鍾都是危險,韓予焦急的推著人群,大聲喊道:“讓讓!麻煩讓讓!我們這裡有人重傷!”
  
  他聲音太小,被喧嘩的噪音完全蓋下去,別說是擔架車,就是他自己都擠不進去。
  
  “麻煩讓個路,讓我們過去!我們這裡有人受重傷!!”韓予再次喊道,還用手扒拉著前面的人。
  
  他前面是個醫生,正準備進手術室,被韓予擠了好幾下,不耐煩的回頭看了一眼,斥責道:“擠什麽擠!擠什麽擠!你們這邊死不了,那邊都死了好幾個了,跟死人搶道好意思嗎?!”
  
  韓予心急如焚,也不管醫生說的難聽,拉著對方胳膊求道:“我……我侄子留了很多血,麻煩救救他!”
  
  醫生甩開他的手,翻了個白眼,“沒看見我忙著呢嗎!讓他們去住院樓,從二樓通道過來,兩個樓是通著的!”
  
  韓予連連道謝,從二樓拐進了急診大樓,做了一系列的檢查,吳瀟有輕微的腦震盪,小腿腿骨嚴重骨折,軟組織也有擦傷,身上大小傷口瘀青不計,簡單處理了一下,腿需要立刻做手術,但是卻被告知安排不上。
  
  他急得一團亂麻,衛訶緊隨他趕到,不知道怎麽跟院方溝通的,竟然立刻就進了手術室。
  
  看著亮著的“手術中”,韓予終於覺得一直緊繃著的心稍微放下一些,轉頭看向青年,長呼一口氣,歎道:“你不是去做筆錄了?”
  
  “交代一下情況而已,剩下的由律師跟他們交涉。”
  
  韓予微微點點頭,覺得胃又開始有些痛起來。
  
  今天一天內發生的事情太多,這麽多糾紛和衝突,還打了生平第一次架,身體實在有些吃不消。他單手按著胃部,衛訶看到他的動作,把圍巾摘下來繞到他的脖子上,然後幫他按揉著胃部。
  
  “別……”韓予小心的避開衛訶的手,搖搖頭低聲道:“小辰在……”
  
  他轉頭看向靳奕辰,少年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作,靠在手術室的門口失魂落魄。
  
  “小辰,你跟小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韓予沈默半晌,還是張口問道。
  
  靳奕辰慢慢抬起頭,大眼睛裡都是迷茫和恐懼。
  
  “我不知道……”少年搖搖頭,咬緊下唇,“瀟哥說心情不好,要去喝酒……後來碰到那些人,他們找瀟哥的麻煩……打他……瀟哥喝醉了……根本就打不過他們……”
  
  “找你們麻煩!?為什麽?”韓予不自覺握起拳,提高聲音,“就算有什麽事……也不能打人啊!”
  
  靳奕辰睫毛微微顫抖著,臉頰紅腫,“……那個穿校服的,是瀟哥的同學,跟瀟哥有過節……”
  
  “你認識那個人?”衛訶想了一下,問道。
  
  “見過……”靳奕辰抿緊雙唇,猛的一拳捶到了牆壁上:“他一直恨瀟哥專業比他好,就打斷了瀟哥的腿!!……我太沒用了,看著瀟哥被他們打,什麽都做不了,還……還被他護著!”
  
  少年無力的靠在牆壁上,頭低低的垂著,瑣碎的流汗遮住了紅腫的雙眼,淚水撲簌簌的落到地板上,“為什麽我這麽沒用,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他這麽弱?
  
  為什麽發生這種事情,他只會躲在自己喜歡的人後面哭?
  
  為什麽眼睜睜看著吳瀟被毆打,連保護他都做不到,反而被他護在身下?!
  
  
  他真是太沒用了。
  
  
  如果吳瀟真的有什麽事情……
  
  靳奕辰不敢再想下去,嘴唇被咬的幾乎出血,濃重的血腥味溢滿口腔,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少年痛苦自責的樣子讓韓予心酸,他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拿出手帕遞過去:“……不是你的錯。”
  
  靳奕辰接過手帕,緊緊攥緊手裡,不再說話,韓予也不知道該怎麽勸,現在說什麽都是多餘的,最重要的是吳瀟的安危。
  
  手術室外很安靜,幾個人的心都懸在喉嚨口,生怕會得到不好的結果。韓予給吳建國打了無數個電話,想告訴他吳瀟出了事,但是卻打不通,讓他更加心神不寧。
  
  手術一直做了很長時間,待到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打開,把吳瀟推回了病房,幾個人才終於放下心。
  
  聯繫不上吳建國,韓予本打算為吳瀟守夜,但是因為衛訶知道他胃病復發,強行把他帶了回去,而靳奕辰卻因為怎麽也勸說不動,留宿在醫院裡,總歸是單人間,不會太不方便,而韓予親眼盯著靳奕辰跟家裡報了平安後,才跟著衛訶慢慢出了醫院。

第七十章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時鍾滴滴答答的邁過了12點,已經到了第二天。
  
  兩個人隨意弄了些東西果腹,不知道是因為情緒低落還是累得不想說話,飯桌上很安靜。
  
  熱乎乎的瘦肉粥很能安撫情緒,就著自己調製的小鹹菜,吃到肚子裡把整個身體都烘熱了,韓予慌亂又緊張的心情才稍微平復下來。
  
  垂著頭默不作聲的扒拉著粥上漂浮著的肉末,剩下的小半碗粥半天也不見下去,直到全部涼透,他仍然心不在焉的攪著,眼睛看著桌面,愣愣的出神。
  
  半晌,非常低的輕歎一口。
  
  衛訶剛好吃完粥,聽到對面傳來的歎息聲,便把筷子放下,看著韓予折磨那小半碗剩粥,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雙手在下頜處交叉握住,淡淡道:“吃不下就不要吃了。”
  
  韓予呆呆的抬起頭,看著衛訶,隨後才發現自己手裡的粥都已經涼到不能吃了,才放下筷子,把被攪得亂七八糟的瘦肉粥推到一邊,然後繼續出神。
  
  衛訶從來都很介意韓予忽視他的存在,只要是兩個人在一起,他就無法忍受韓予的重心與目光沒有放到他的身上。像這樣面對面坐著,還被無視的情況,通暢他都會做一些能夠“召喚”回他目光的事情,而這次他卻任由韓予失魂落魄的不知道想些什麽。
  
  他看著對面的男人垂下的睫毛擋出雙眼,眉輕輕蹙在一起,嘴唇也抿在一起,臉上有種近似懊悔的表情,手指都激動的緊緊握起來。
  
  衛訶雙眼下移,掠過被掩藏在白色羊絨毛衣下略嫌單薄的身體,一直到他骨節分明,因為握的太大力而發白的雙手。
  
  過度瘦削的手臂,修長卻沒什麽力氣的雙手,看起來似乎連抬一些重物都很費勁。……但是的確就是這雙手,在危險的時候,將他護在身後。
  
  衛訶很清楚韓予是那種不善於與人爭鬥的人。
  
  能夠避免的麻煩絕不招惹,能夠躲過的爭執絕不參與,一個人龜縮在自己製造出的防護層裡,將自己與所有人都隔絕起來,只為了躲開人與人之間複雜又變幻莫測交集。
  
  在今晚之前,他怎麽也想像不出來韓予跟人打架的樣子──畢竟再也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個男人對於疼痛的恐懼有多深了。
  
  明明這麽瘦弱單薄的身體,明明是這麽恐懼暴力的人,明明已經害怕的發著抖,可是在危險來臨的時候,卻戰戰兢兢的站在他身前,替他遮擋了所有的傷害。
  
  簡直是不可思議。
  
  當站在男人身後,看著他猛揮棍子保護自己,還讓他“快逃”的時候,衛訶有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堵在胸口,有些酸,但是卻非常溫暖,讓他感到整顆心都安定下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安全感”吧。
  
  這種感情太陌生,所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的被一向柔和,卻猛然爆發的男人“保護”了。
  
  衛訶沒有被別人這麽護著過。被衛劍禹當做雜種跟那個女人被趕出去的時候沒有;那個女人被重新包養,雇主卻不接受他,把他送給變態的時候沒有;被那個變態鎖在家裡虐待的時候,更沒有人跳出來,保護他不受侵害。
  
  他一直靠自己活著,從來沒有依靠或者被動等待別人幫助的意識。
  
  被別人“保護”,這種體驗對他來說真是太新奇了。
  
  但是被人珍惜著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品嘗過一次就會醉如其中,幾乎讓人上癮。
  
  衛訶眼睛輕輕眯起來,嘴角勾出淡淡的笑意,幽深的眸子裡也是一片柔和,細碎的劉海遮住他的視線,而對面的男人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觀察了很長時間。
  
  韓予還在出著神,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息,手指也不安的翻動著,洩露出心裡的糾結與煩躁。
  
  手指翻飛間,衛訶眼睛一掃,掃到他手掌心的紅腫,眸光立時一凝,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第七十一章

  “手怎麽弄得?”
  
  衛訶拉起韓予的手,細細查看,之間手心上一片紅腫,有的地方破皮,有的地方還紮著小刺。
  
  韓予抬起頭,看看自己的手心,這才感覺到有些疼。
  
  “可能是棍子上有小刺……”一路上心情太緊張,根本沒有精力注意別的,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受傷了。
  
  衛訶皺起眉,把韓予拉起來,帶到沙發上坐下,自己拿了急救箱出來,用小鑷子一點一點把刺夾出來,然後消了毒包紮,動作輕巧小心,像是捧著一個精貴易碎的寶物一樣。
  
  “不是讓你不要過去?”衛訶垂著眸,握著韓予的手,有些懊惱道:“怎麽會受傷?”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沒有那麽嚴重。”韓予困窘的臉有些發紅:“跟你們比起來……”
  
  跟吳瀟比起來,他這點傷實在是不算什麽,吳瀟情況都沒有穩定下來,他有什麽資格喊自己受傷?
  
  衛訶輕輕歎息。
  
  把面前情緒低落的男人輕輕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他抱緊他:“下次遇到這種事,你好好躲起來就可以,我不希望你受傷。”
  
  “那怎麽行……”韓予低著頭,局促的推了推眼鏡,低聲道:“……我也不想看見你受傷。”
  
  只要一想到衛訶被那個啤酒瓶打中的情景,韓予就覺得後背都驚出一層冷汗,恐懼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升上來,讓他忍不住用纏滿繃帶的手緊緊去抓青年的手,實實在在的握在手心裡以後才稍微安心一些。
  
  他本來是聽話在車裡呆著,但是隨著等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心裡就越忐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看著那個黑漆漆的巷子口也覺得恐怖起來,好像衛訶進去以後再也出不來一樣。
  
  實在是擔心的沒有辦法了,他還是壯著膽子跟進去了,為了怕給衛訶添亂,還特地撿了一根破棍子防身。摸著黑小心翼翼走到巷子盡頭,還沒來得及叫出青年的名字,就看到一個人對著衛訶舉起了啤酒瓶,馬上要砸下去。
  
  啤酒瓶被陰暗的月光照著發著冷色的光,像一把刀一樣紮到了他的眼底,心裡。那一瞬間他害怕的什麽都忘了,只顧得撲上去,把那個人推開。
  
  現在想起來,他還真的有點震驚那時候自己的瘋狂。
  
  “……我,我今天,打了別人……”韓予有點茫然的看著環著自己的青年,喃喃道:“……我打人了。”
  
  “恩,我看到了,我就在你後面,”衛訶勾起唇,眼睛被燈光照的亮晶晶,“是他該打。”
  
  “我打人了,打人了……”韓予還在低頭自言自語,似乎對這件事非常震驚一樣。
  
  衛訶手臂又緊了緊,讓韓予更舒服的側坐在自己腿上,他像個小孩子一樣靠在韓予的胸前,聽著胸腔裡傳來的有力心跳,輕輕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爸爸,你今天真的很帥。”
  
  聽了青年的讚美,韓予紅著臉閉上了嘴,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雖然那時顧不上別的,可是現在一想到當時打架的動作,亂揮亂打的樣子,肯定笨的像只溺水的鴨子一樣吧?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像小丑,又哪能跟“帥”扯上關係?
  
  “別取笑我。”韓予低下頭囁嚅著。
  
  “沒取笑你,我是認真的。”
  
  衛訶抬起韓予的頭,讓他看清自己眼底的認真,“今天要不是你,我也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好好的抱著你了。”他指指自己的頭,接著道:“而且,你是第一個這樣保護我的人,我很……開心。”
  
  他說著,嘴角配合的揚起來,兩顆幽沈深邃的眸子像是黑夜裡的星辰一樣閃亮,讓韓予清楚的明白他有多麽“開心”。雖然右側的臉頰上被啤酒瓶的碎片劃了一道,上了藥蓋了紗布,但是卻絲毫不影響這個笑容的明朗和俊美。
  
  韓予看著這個笑容怔忡起來,手下意識去撫摸青年臉上的傷口,隔著紗布輕輕婆娑著。
  
  差一點就再也看不到這個笑容了。
  
  哪怕最簡單的擁抱,親吻都無法得到了。
  
  不會有人每晚將他摟在懷裡,不會有人為了他的身體詳細的制定健身計畫,不會有人在他生病的時候關心,不會有人在他紮到手時幫他挑出小刺。
  
  ──在他剛剛品嘗到愛情的甜美時,狠狠將這一切奪走。
  
  “還好你沒事……”韓予低聲歎息著。
  
  衛訶疑惑:“恩?”
  
  “還好你沒事。”韓予重複道。
  
  “恩,”衛訶這次挺清楚了,他低聲笑笑,手安撫性的撫上韓予的臉頰:“我沒事,因為你今天保護了我。”
  
  韓予看著青年俊美的臉孔,第一次有了迫不及待想要佔有的衝動,那種這一刻緊抱在懷,下一刻就會失去的感覺讓他心驚,恐慌難以克制的蔓延開來。
  
  像是證明衛訶不會消失一樣,他慢慢低下頭,含住了青年性感的薄唇,並不動作,緊緊是貼在那裡,似乎在感受他的溫度一般。
  
  衛訶有些震驚,手僵硬的環在男人的腰間。
  
  對於太害羞太保守的男人來說,這樣的主動是非常難得的,所以衛訶僅僅是晃了一下神,立刻扣住男人的脖頸,將他壓在自己唇上,舌頭長驅而入。

第七十二章

  也許是因為吳瀟的關係,讓他們突然間明白了生命的脆弱,人生中有那麽多的變故,誰也不能預知到今後會有什麽樣的生活等待他們,所以此刻彼此溫暖的懷抱便顯得彌足珍貴起來。
  
  他們已經浪費了太多到時間,已經沒有更多供他們奢侈了。
  
  唇舌激烈的交纏著,勾出無數條粘膩的銀絲,韓予溺水一樣緊緊摟著衛訶的脖子,舌頭伸出口腔與青年的瘋狂舞動。
  
  “愛……你……”
  
  錯亂的呼吸間,夾雜著濕潤的吸吮聲,模模糊糊若有似無的傳出了一句。
  
  衛訶本是沈醉在愛人難得的主動中,忘情的捕捉著他的唇舌,與他交換彼此的津液,並沒有聽得太清楚。只是再次堵住身上人的唇舌時,才突然回過神,猛的心頭一震,睜開了眼睛。
  
  “你說什麽?”他握著韓予的肩膀,將他來開一些距離,震驚的問道:“你剛剛……說了什麽?!”
  
  韓予因為激烈的接吻而雙頰緋紅一片,眼鏡都歪斜的掛在了耳朵上,他被青年激動的追問著,本來意亂情迷中不自覺脫口而出的話語卻突然變得難以啟齒起來。
  
  他掩飾性的把眼鏡帶回正確的地方,耳朵一片通紅,眼睛很緊張的不停眨動,連帶著睫毛顫巍巍的抖著,眼角處的細紋都顯得格外溫柔。
  
  衛訶卻不容許他再躲避下去。
  
  單手捧住男人的臉,將他的視線轉回自己的臉上,從來都沈穩可靠的青年,像是面對初戀情人告白一般有些緊張忐忑。──雖然也的確是初戀情人沒錯。
  
  “你剛剛說的什麽?快點告訴我!”他語氣略帶焦急的詢問著。
  
  韓予緊緊閉合著唇,雖然頭被固定的不能動,視線卻飄忽在青年精緻的鎖骨那裡,遊移不定。
  
  “沒……沒什麽,你聽錯了……”
  
  “那你告訴我,我剛才聽錯了什麽?”
  
  韓予再次噤聲,這次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只能示弱的低下頭,主動再次親吻青年的豔紅的唇,安撫她的情緒。
  
  衛訶幾乎要被這種曖昧不明的回答逼瘋。
  
  就好像一直渴求著的東西,突然放到他眼前,他伸手就可以拿到,就可以占為己有,但是卻又在他伸出手的時候猛然又被奪走,而且還要告訴他這只是一個玩笑而已。
  
  向來引以為豪的耐心宣佈告罄,衛訶咬緊牙關克制著自己,手指在額頭按了兩下,非常苦惱一樣。
  
  “爸爸,別折磨我了,好嗎?”
  
  話音剛落,感情衝破了理智的堤壩,洶湧而出。
  
  摘掉礙事的眼鏡,衛訶抬頭回應韓予柔軟的唇,與他小心翼翼的試探不一樣,他的吻帶著難以壓抑的佔有和掠奪,像是烈火一樣,似乎不燃盡所有不甘休。
  
  他一隻手用力揉捏著身上男人的臀部,一隻手掀開他的毛衣,在他細瘦的腰上撫摸著,一直往上,猛的將白色的毛衣推到了胸口處,露出兩點紅豆。
  
  “可以做嗎?”
  
  衛訶帶著詢問的語氣開口,他沒忘記韓予今天奔波了一天,身體已經快要到了極限。理智上告訴他不應該再讓他透支體力,但是身體卻不受控制,在這句詢問說出口的時候,嘴唇已經自動自發的含住了男人一邊的乳頭。
  
  “恩……”
  
  胸口處傳來的觸電般的快感,讓韓予忍不住仰起頭歎息一聲,他雙手抱緊衛訶的頭,手指爬進他濃密黑亮的髮絲中,挺起胸口似是哺乳一樣,用實際行動來回答青年的邀請。
  
  雖然身體已經很疲憊了,但是藏在心頭的莫名不安,讓他總有種會失去眼前這個人的錯覺,所以就算從精神到身體,都叫囂著要休息的時候,他卻急迫的需求著青年的體溫。
  
  衛訶得到應允,手指一勾,直接解開了韓予的腰帶,頓時褲子就隨著重力從細瘦的腰胯上滑下,露出了半個渾圓的臀部。他手指探進保守的白色內褲裡,揉捏著已經豐腴一些的臀肉,嘴唇又尋向韓予的唇,跟他狂烈的交纏。
  
  韓予覺得自己快要被熱死了,衛訶的熱情像燃燒到最旺盛的火焰,將他最後一點理智都焚燒殆盡。他臉上掛著緋紅,眼睛濕潤的半眯著,嘴唇被吸吮的豔紅,舌頭還半吐出口腔,被青年含在嘴裡。
  
  身上熱的出了許多的汗,蒼白的皮膚變成迷情的粉紅,韓予將卡在肩膀處的套頭毛衣脫下來隨手扔到地上,俯下頭去親吻青年的額頭,眼睛,鼻樑,繞過嘴唇直接來到頸項,在那裡留下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小痕跡。
  
  衛訶被他吸得有些麻癢,操著沙啞的嗓音低低笑了兩聲:“你今天好熱情。”

第七十三章

  韓予聽後,耳根都紅透了。
  
  他知道今天的自己有些奇怪,甚至是顯得有些“饑渴”了,但是他就是急切的想要得到衛訶的擁抱,哪怕粗暴激烈一些也沒關係。
  
  所以對於青年的調侃,他權當做沒聽到一般,只不過吮在他脖子上的吻,用上了牙齒。
  
  衛訶悶哼一聲,腹部閃過一道酥麻的電流傳到胯下,性器鼓脹脹的被西裝褲子包裹在裡面,束縛的有些發痛。他打開拉鍊,把前端已經滲出黏液的巨龍放出來,直挺挺的豎在韓予的大腿邊。
  
  潛進男人內褲中的手開始順著臀縫滑動,他抬起韓予的雙腿,把男人礙事的褲子扯掉,讓他面對面分開雙腿跨跪在自己兩側,熱燙的巨龍在他兩腿間慢慢磨蹭著。
  
  韓予被燙的一個激靈,兩腿忍不住想要合上,可是青年就坐在他雙腿間,根本合不上。他感覺得到蓄勢待發的巨物正在他兩條腿間交互磨蹭著,那種曖昧色情的感覺讓他腰部一陣酸軟,只能雙手緊緊摟著面前青年的肩膀,勉強支撐著自己。
  
  “爸爸,你的腿好白……”衛訶低喘著,在韓予耳邊說道。
  
  韓予不由自主的低頭去觀察自己的雙腿,只見分開的兩腿間豎著一條粗長的肉棍,脹滿青筋的柱狀物激動的充血通紅,頂端的許多黏液粘在自己大腿內側,拉出細長的無數銀絲,對比下來,果然他的腿太過於蒼白。
  
  窘迫的額頭滲出細汗,男人纏著繃帶的雙手緊緊捉住青年的襯衫,不敢再看。
  
  衛訶被男人羞窘的樣子取悅了,不再逗弄他,伸手將那白色的內褲扯下來一些,去逗弄那隱蔽在其中的銷魂蜜菊,另一隻手在大腿內側非常靠上的地方反復婆娑著,偶爾掠過隱藏在內褲下的雙球,引得雙球微微顫抖之後,又若無其事的走開。
  
  大腿內側是男人的敏感帶,只要撫摸那裡,他就會連腰都直不起來。
  
  果不其然,沒撫弄多一會兒,韓予的腰便塌了下來,支撐不住一樣哆嗦著坐在了青年的腿上,自己裹在內褲裡已經勃起的性器,跟青年的性器緊緊貼在一起,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彼此炙熱的溫度。
  
  “好燙……”
  
  韓予發著抖,驚歎出聲。
  
  “燙?”
  
  衛訶去套弄自己的分身,又把韓予的內褲拉下來一些,露出他也鼓脹起來的性器,兩根尺寸相差甚大的肉棒緊緊貼在一起,被他一隻手把玩起來。“你也很燙。”
  
  “啊……唔……”
  
  韓予閉上濕潤的雙眼,體會著下體的快感,臀部不自覺的在衛訶的腿上磨蹭著,兩條腿微微閉合起來,把青年緊緊的夾住。
  
  頭低低的埋在衛訶的肩窩裡,腰肢難耐的扭動著,躊躇著也伸出一隻手,笨拙的撫弄兩個人的性器,尤其對青年怒漲的肉棍格外照顧。
  
  衛訶沒有想到韓予居然會這麽主動,平常他連回應他的熱情都應顧不及,更不要提主動親近他了。男人的手上纏著繃帶,動作很困難,只能用露在外面的幾根手指小心翼翼的碰觸那碩大柱體的頭部,像是撥弄不倒翁一樣把它弄得左搖右擺。
  
  他猛的倒吸一口氣,放在韓予臀部上的雙手不自覺用力起來,“……別刺激我!”
  
  但是讓他更驚訝的在後面。
  
  韓予抿緊唇,抖著手攀在衛訶的肩膀上,微微抬起腰隔著內褲用臀去蹭青年怒漲的性器,他滿臉尷尬,鼻尖緊張的滲出細小的汗珠,可是笨拙的誘惑卻一直堅持著。
  
  衛訶咬緊牙關忍受著,這樣細微的勾引,幾乎就要粉碎他的全部理智了。
  
  他粗重的喘息著,保留著僅剩的一點理智,手指猛的插進了韓予的後穴中,一次性就進入了兩根,幫他做著擴張。
  
  韓予咬住下唇,配合的翹起臀,讓青年的手指進出的更方便,等到已經忍到極限的青年想要將他翻壓在沙發上時,才按住他的肩膀,困窘道:“……你別動,我自己來。”

第七十四章

  衛訶一時沒有明白過韓予的意思,可是看著男人就這麽在他面前顫巍巍的褪去內褲,然後又分開雙腿跪在他身邊,才隱約意識到什麽。
  
  “爸爸……你……?”
  
  韓予緊張的抿緊唇,手僵硬的握住衛訶的肉棒,對準了自己的穴口。肉棍頂端的小孔因為太過於情動,分泌出了許多透明黏滑的液體,流滿了整個柱身,韓予握上去的時候滑膩到幾乎都抓不住。
  
  他晃動著腰,讓巨大的蘑菇頭輕輕在股溝那裡磨蹭著,把整個後穴都磨到柔軟濕滑起來,才慢慢放低臀部,想把整個肉柱吃進去。
  
  他太緊張,根本把握不住力道,對好的目標一下子坐偏,性器便從他的股溝處滑出來,彈跳了兩下打在他的大腿上。
  
  “唔……!”衛訶忍不住粗喘起來,手指抓緊沙發上的軟墊,肌肉繃緊,勾出非常飽含力度的優美線條,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失控的紙巾沖進男人的身體裡。
  
  他維持著表面上的淡定,似乎很悠閒一般雙臂搭在沙發背上,看著自己身上的男人再次抖著手去抓自己的性器,眼睛裡隱藏著極度壓抑的情欲。
  
  又失敗了兩次,衛訶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自己握緊自己的分身,對準渴望已久的蜜穴,暗啞道:“坐下來。”
  
  這句話簡直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韓予下意識抬起頭,看著衛訶的臉,一下子震驚於他臉上極力忍耐的欲望,明白他已經忍不下去。
  
  慌裡慌張的按照青年的命令向下坐,已經漲到極限的肉棍燙的韓予呻吟了一聲,扶著面前人的肩膀,一面放鬆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把粗長的肉棒吃進去,那瘋狂跳動的脈絡,似乎跟他的心跳相互呼應起來。
  
  “唔……小訶……進不去了……”
  
  韓予坐到一半,感覺到後穴似乎已經被擴張到了極致,肚子也要被捅穿了一樣,似乎再也吞不進什麽,可是距離全部把青年“吃”進去,似乎還有很多,只能求助的看向衛訶。
  
  “怎麽可能進不去,昨天還不是全部進去了?”衛訶吐出韓予的乳頭,雙手捏上韓予的臀肉,一頓揉搓,幫助他放鬆身體:“還有很多沒進去呢,爸爸,你不想要我嗎?”
  
  韓予深呼吸一口氣,忽略腹部即將爆炸似的詭異感覺,繼續往下坐,總算臀肉終於挨到了青年的大腿。
  
  “你別動……小訶……你別動。”
  
  他趴在衛訶的胸口上,大口的呼吸著,等到身體適應了吃進去的熱燙肉塊後,開始慢慢晃動細瘦的腰肢,小幅度的起落著,將青年吐出又吞進。
  
  “啊……啊……小訶……”
  
  韓予覺得頭暈腦脹,眼睛有些酸澀,有濕意溢出眼眶。他視力不好,摘下眼鏡後眼前一片都是模糊,面前青年英俊的臉龐似乎隔得很遠一般,讓他害怕的用手覆上去,確認手掌下的溫度是真實存在的。
  
  衛訶抓住韓予的手,移到唇邊,含住他的手指。下身被緊緊夾在緊致的蜜穴裡,第一次被這麽熱情服務,他幾乎要陷入瘋狂了。
  
  “爸爸,不要夾得這麽緊,我不想這麽快出來……”衛訶狂烈的埋進韓予的頸項處,在他的脖子上,鎖骨上,胸膛上,留下深刻的印記,乳頭也用力吸吮著,直到腫成兩個小櫻桃。
  
  “我覺得我在做夢,”衛訶側耳傾聽男人劇烈的心跳:“要是這個夢能一直做下去就好了……”
  
  韓予體力不好,持續了很久的上下起伏運動讓他腰酸痛難耐,可是更難受的是正被激烈疼愛的後穴。雖然那裡已經被填滿的意思縫隙都不剩,但是似乎體內的肉棍不論怎麽進入他,都好像錯過什麽。
  
  究竟是哪裡?為什麽得不到那種熟悉的快感,反而越來越饑渴?
  
  張開濕漉漉的雙眼,老實的男人有些羞愧:“……小訶,好難受……”
  
  “哪裡難受?”
  
  “……後面……”
  
  “後面?”衛訶挑起眉,“後面怎麽難受?”
  
  其實他知道韓予究竟是什麽意思,只是故意裝出不明白。在兩個人的性愛中,他從來都是主導的那一方,韓予只需要被動接受就可以了,他身上的所有敏感處都是他發掘出來的,甚至就連韓予本身,也不會比他更明白怎麽取悅他的身體。
  
  “……我也不知道……”韓予抱著衛訶的脖子猛烈起伏著,動作幅度越來越大,每一次都將傲挺的柱體全部吞入,他無法克制的收縮著穴口,腸壁被燙的顫抖著,可是明明已經被嫉妒的充滿,但是深處卻怎麽都無法滿足,“……就是後面……很難受……”
  
  老實的男人被欺負的雙目通紅,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攀附著身下的青年,好像他是他唯一的救贖一般。
  
  衛訶明白韓予已經神志有些迷糊了,不然不會這麽大膽的將自己的需求說出來,他終於把雙手放到男人的屁股上,控制著他下落的角度,找准方向猛然一頂。
  
  “啊!!唔!!……啊啊!!”
  
  尖銳的快感閃電一樣從被青年頂到的地方閃過,韓予仰起頭亢奮的尖叫一聲,兩腿發軟的跌倒在衛訶身上,將他的性器吞到最深,後穴猛的痙攣起來。

第七十五章

  眼前一片暈眩,身體軟的像是融化了,臀後粘膩異常,是兩人交合時濺出的情液。
  
  韓予氣喘吁吁的趴在衛訶的身上,能夠感覺到兩個人的的心跳都像脫韁的野馬一樣,突突的跳動的非常劇烈。他的性器被壓在兩個人腹部中間,頂端滲出的黏液把他們的腹部都弄得泥濘不堪。
  
  衛訶抱緊男人的腰,防止他掉落到沙發下面,手指為他被撐得光滑沒有一絲皺褶的穴口按摩著,安靜地等待他恢復氣力。等到韓予終於扶著他的胸口坐起來時,才又雙手卡住他的臀部,上下頂弄起來。
  
  他太清楚韓予的敏感處在哪裡了,每一下都正中穴心,研磨戳弄著那個小小的突起,引得韓予不停高聲呻吟著,小小的乳頭因為太過於激動,充血挺立的非常厲害,隨著他身體上下的動作而磨蹭著衛訶的襯衫。
  
  “啊……啊……哈……小訶……小訶!”
  
  韓予不停地叫著衛訶的名字,衛訶每聽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身上的男人口中,都會加大頂撞的力道,就像吃了興奮劑一般。
  
  沙發是衛訶回來後新換的,彈性非常好,軟墊隨著激烈交歡的人被擠壓,然後猛地彈回去,讓兩個人的更加劇烈的撞擊著彼此,衛訶肉柱下的雙球拍打在韓予的臀瓣上,那裡已經被撞得通紅,被大力按在青年性器上的時候,兩團肉都被擠得變了形,空曠的房間裡都是男人難以壓抑的呻吟聲和喘息聲。
  
  “……嗚……啊啊……我……我不行了……!”
  
  韓予狂亂的搖著頭,脊背拱的像一道彎弓,從性器中流出的淫液已經把兩個人的下腹弄得一片粘稠,他雙手覆上自己的肉棒笨拙的套弄著,直到顫抖的吐出精液。
  
  “唔……啊啊!!”
  
  發洩過後的男人渾身酸痛,軟軟的趴在英俊的青年身上,他雖然到了高潮,精力旺盛的青年卻還差的很遠。
  
  “……小訶……哈啊……小訶 ……慢、慢點……”
  
  穴口像燃了一把火,熱辣辣的,大張的雙腿已將開始酸痛起來,韓予忍不住求起饒。
  
  “爸……剛剛你說了什麽?再說一遍。”
  
  衛訶啃咬著韓予的喉結輕輕問道。
  
  韓予縮起脖子,裝作不懂:“唔……再、再說……什麽?”
  
  “就是那一句,別裝傻,”衛訶拍拍韓予的屁股,一個翻身,將他壓進了沙發裡,“再說一遍……我想聽。”
  
  位置的變換上衛訶終於掌握住了主動權,跪在茶几前的一小塊地毯上,把男人的雙腿以最大限度分開,壓在她的胸口上,開始劇烈頂撞起來。
  
  鼓脹的雙球啪啪的打在男人流滿粘膩情液的股溝處,拉出無數道淫靡的銀絲。
  
  “啊……哈 啊啊!小訶……小訶!”
  
  韓予沾滿淚水的雙眼一片迷蒙,身體被猛烈佔有的感覺,讓他從醫院回來就一直恐慌的心安穩下來,再也沒有經歷去想更多的東西,他伸出雙手去摟青年的脖子,張開嘴唇做出索吻的樣子,想要討得對方的愛意。
  
  這樣的動作,換了過去的男人,是絕對不可能做出來的,衛訶只要一想到身下的男人是因為自己才變得淫蕩起來,心內一緊,胯下去變得更加硬挺,甩動腰胯更用力的去操弄已經因為太過激烈的情欲而淚流滿面的可憐男人。
  
  他順著韓予雙臂的力道俯下身,手指揉捏他兩個腫脹的小乳頭,嘴唇卻停留在距離他一釐米的地方,不肯再向前。
  
  “剛剛說了什麽?”
  
  韓予已經伸出舌頭,抬頭去夠青年的嘴唇:“……吻我……”
  
  衛訶頭向後躲開幾公分,保持著隨時可以被韓予親到,卻又不能真的碰到的距離,有些失望,動作也停了下來。
  
  “……告訴我你的心情,真的有這麽難嗎?”
  
  他不想逼得韓予太緊,畢竟當初開始是因為武力的強迫,他沒有期望過能夠立即在感情上收到他的回報。他以為自己可以等,有耐心一直等,他們的人生還有很長,總有一天會收到他的回應。
  
  可是剛剛男人一句隱約的表白幾乎讓他心跳都停止,他才明白,自己遠沒有自己認為那樣有耐心,也許他早就等這一天,等的急不可待了。
  
  ……這樣急切的心情,為什麽傳達不到那個人心裡呢?
  
  衛訶看著韓予為難的表情,半晌垂下眸子,把自己還未發洩的欲望從韓予身體裡退了出來,站起身向浴室走去,“太晚了,休息吧。”
  
  韓予愣住,“小訶……你……生氣了?”
  
  衛訶從臥室裡已經拿了睡衣,進了浴室:“沒有什麽可生氣的。”
  
  他沒有生氣,也沒有資格去生氣,今天能夠得到男人這麽熱情的對待,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他只不過是……有點失望而已。

第七十六章

  門哢嚓一聲被掩住,客廳裡只剩下了韓予一個人,他的身體赤裸裸的,下體一片狼藉,剛剛還被充滿的地方還沒有完全閉攏,一張一合的,情液沾濕了沙發。
  
  身體慢慢退卻激情的餘韻,心也沈甸甸的,韓予愣著神看著浴室的門,身體突然襲上一股寒意,忍不住把身體蜷縮起來。
  
  不是不知道自己從小養大的青年,在堅定冷漠的表像下是多麽的缺乏安全感,絲毫的猶豫都會讓他不安,可是……真的承認了的話,真的把那句話說出來的話,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吧?
  
  那就是真的投入到這段背德而罪惡的感情中了。
  
  衛訶的感情總是炙熱而直接的,從來不帶半點遮掩的全部都灌注給他,精力旺盛的青年就像被冰雪覆蓋的火山一樣,在冷漠的外表下,掩藏都都是最滾燙的熱情。
  
  可韓予害怕,這熱情來的迅速,冷卻的也毫無商量的餘地。
  
  畢竟……他總會看到更廣闊的天地,收到更多甜蜜的誘惑,誰又能保證這麽優秀的青年,目光會永遠放在一個乾癟而無趣的老男人身上呢?
  
  所以,在所有的防禦和理智被那滾燙的愛意融化後,韓予只剩下了這一點的堅持。
  
  ──不說出那個字,就可以假裝自己沒有陷下去。不說出那個字,就可以相信自己可以隨時面對所有的變故。不說出那個字,哪怕最後只剩下一場空,也可以安慰自己,並沒有輸光所有。
  
  可是為什麽……他竟然在剛剛說漏了嘴!?
  
  韓予抿緊唇,眼睛從浴室門口收回,拿起茶几上的紙巾隨便把自己收拾了一下,便撐著酸痛的身體走向臥室。
  
  他躺在床上,把自己嚴實的裹進被子裡,耳朵豎的直直的,偷聽著門口的聲音。
  
  衛訶一直沒有出來,門口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種詭異的氛圍一點也不似剛才激情中的甜蜜,韓予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又開始躁動起來,混亂的畫面不停閃現在他的眼前。
  
  黝黑的巷子,沾滿鮮血的吳瀟,哭泣的靳奕辰,砸向衛訶的酒瓶,最後變成衛訶進浴室之前,失望的眼。
  
  ……告訴我你的心情,真的有這麽難嗎?
  
  ……真的有這麽難嗎……?
  
  韓予閉緊雙眼,手指深深陷進柔軟的被褥中,黑暗中帶著細紋的眉心擰到一起。過了沒有幾分鍾,他猛地把被子掀到一邊,赤身裸體邁下床,向浴室走去。
  
  門並沒有被鎖上,他輕輕一推就打開了,輕微的喘息聲便順著細細的門縫傳了出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因為沒有穿鞋,走起路來一點聲音也沒有,衛訶並沒有發現有別的人進了浴室。
  
  靠在浴缸裡的英俊青年正閉著眼睛,低喘著解決自己還未達到高潮的欲望。
  
  他髮絲濕潤,柔順的垂下來,遮住了閉合的雙眼,潛到水面下的雙手微微動作著,上下起伏的套弄自己的分身,嘴唇輕啟:“爸爸……爸爸……我愛你……”
  
  韓予臉刷的紅起來,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
  
  他站了半天,衛訶也套弄了半天,青年似乎因為快感不夠而難以達到高潮,眉心輕輕皺了起來。
  
  躊躇了半晌,韓予最後終於下定決心,輕手輕腳的邁進了浴缸裡。
  
  衛訶停下動作張開眼,看著韓予。
  
  “爸爸?”
  
  韓予抿緊唇,把額頭上不知是被水汽蒸出來的,還是緊張出來的汗水抹去,分開雙腿跨在衛訶身上,因為有了經驗,那個地方也被擴張的鬆軟許多,一下子就把青年的肉棒整個吞了進去。
  
  “恩……啊……”
  
  衛訶的欲望已經到了蓄勢待發的地步,炙熱的溫度把內壁燙的像是要燃燒起來,韓予忍不住輕輕歎息一聲,手指抓緊青年的手臂不敢動。
  
  衛訶額頭因為忍耐而滲出汗液,他雙臂用力環抱住男人的腰,“爸爸……快一點!”

第七十七章

  韓予見身下的青年已經忍耐不了,就算雙腿依然很軟,還是咬著牙沈開始動作起來,大幅度的挺起落下,收緊後穴擠壓裡面的肉棍。他迷蒙的看著自己面前臉上透出高潮時迷離神色的人,用手指去描摹青年英俊精緻的眉眼,俯下身去親吻他。
  
  衛訶已經忍了太久,男人俯身的動作讓他的性器受到了強烈的擠壓,悶哼一聲,高潮席捲而來,便悉數射在了韓予的身體裡。
  
  白淨硬挺的臉上飛起一絲潮紅,帶著高潮過後的性感,韓予看著青年閉著眼睛體會高潮的餘韻,下定決心般結結巴巴道:“小、小訶……”
  
  大概是高潮帶來的愉悅太強烈,衛訶臉上已經不見剛才的失落,他睜開眼睛,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韓予的臀肉,啞著嗓子問道:“什麽……?”
  
  “小訶……我……我……”韓予兩隻手緊張的握起來,積蓄著勇氣,半晌水都有些發涼時,才抖著聲音,豁出自己的性命一般,緊閉雙眼道:“我、我也……愛你!”
  
  身下的人一陣沈默,沒有絲毫反應。
  
  韓予身體抖得很厲害,牙齒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對面的人沈默的讓他覺得無地自容。輕輕睜開一絲眼皮,想觀察衛訶的反應,但是還沒看清什麽,就被猛的抱起來,隨便拿浴巾擦了兩把,帶回了臥室。
  
  他被扔到白色的大床上,墊子軟到讓他身體彈跳了幾下,眼前一花,被子就裹到他的身上,隨即是炙熱的嘴唇襲來。
  
  那唇舌太熱情,口水都順著彼此嘴唇交接的地方流了下來。
  
  一吻完畢,衛訶鬆開口中的舌頭,難抑激動的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韓予躲進被子裡:“你……你不是聽到了嗎?”
  
  衛訶又把他剝出來,捧著他的臉,低聲吼道:“再說一遍!!”
  
  韓予被嚇了一跳,下意識乖乖張口道:“我、我也愛你……”
  
  又是一個濃烈的吻覆了上去,吻畢,同樣的要求有一次被提出來:“再說一遍!”
  
  韓予:“……”
  
  就這樣,在寒冬的深夜裡,可憐的男人被無數次妥協在青年無理的要求和霸道的親吻當中,身體達到了極限,疲憊不堪的睡去。
  
  而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的青年,卻依然精神奕奕的就著暗黃的小檯燈細緻的觀察著男人的睡眼,眉眼裡藏著溫和的笑意。
  
  當衛訶心滿意足的關上燈,把男人攬回自己的懷抱裡時,眼角處紅光一閃,似乎有什麽東西。可當他看向那個方向時,卻只看到一片漆黑。
  
  錯覺嗎?
  
  衛訶皺眉,想要下床去看一眼,但是手臂一動懷裡的男人便輕輕皺著眉悶哼一聲,縮了縮身體,幾乎把身體都縮緊了他的懷裡,繼續睡的香甜。
  
  算了……應該是幻覺吧。
  
  衛訶看著韓予柔和的側臉,輕輕笑了一聲,抱緊他又躺回床上,閉上眼睛進入夢鄉。
  
  
  而與此同時,在郊區半山腰的一座小別墅裡,一個滿臉蒼白,帶著病態的男人,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面前的電腦,裡面兩個男人正在激烈的做著愛,淫靡的呻吟聲透過電腦回蕩在整個房間裡。
  
  直到整個片子結束,男人瘦削的恐怖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緊緊抓著輪椅扶手的手青筋暴漏,稍微透漏了他的心情。
  
  良久,單薄的筆記型電腦被他一把推到桌子下麵,螢幕一下子變黑。
  
  “我不允許……決不允許!”衛劍禹大口的喘息,抬起的手劇烈的顫抖著,臉色煞白,似乎就這樣簡單的動作,都用了他的全部力氣。
  
  他身後管家樣子的人稍微上前一步,提醒道:“老爺,請冷靜。”
  
  衛劍禹閉上眼睛,努力的平復著呼吸,過了半晌終於恢復了一臉的淡漠,對著身後一臉恭敬的男人道:“秦峰,過幾天,請韓先生過來一趟,……我想跟他聊聊。”
  
  秦岳點頭應下,看著外面幾乎要泛白的天空,說道:“老爺,天快亮了,休息吧。”
  
  衛劍禹幾不可查的輕輕點頭,任忠誠的管家將他抱起送到臥室,垂下的眼簾遮住了冷酷的光芒。

第七十八章

  衛訶的律師很有辦事效率,早晨兩個人還在睡夢中時,電話就打了過來。
  
  昨天被激動的愛人折騰的夠嗆,衛訶起來接電話的時候,韓予還睡的迷糊,等到電話講完,他才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
  
  韓予從床頭櫃上摸出眼鏡戴上,咕噥道:“是誰?”
  
  衛訶把電話扔到一邊,抱住懷裡的男人,開始咬他的耳朵:“律師。”
  
  韓予轉過身面向他,睡意消去了一半:“昨天的事?”
  
  衛訶回答:“恩,昨天那個人已經醒了,把另外幾個參與者都供了出來,律師早上已經起訴他們了,大概會被關上幾年。”
  
  “那個人?”韓予眯起眼想了一會,才想到最後那個沒有跑掉,被衛訶打的去了半條命的爆炸頭。
  
  昨天太匆忙,爆炸頭跟他們一起上了救護車,但是他一直在著急吳瀟做手術的事,就把那個人忘到腦後了。
  
  “那個爆炸頭……沒出什麽事吧?”韓予問道。
  
  “你還擔心他?”衛訶揚眉。
  
  “不是……”韓予搖頭,“你昨天打他那麽狠,會不會惹上麻煩?”
  
  衛訶勾起嘴角,翻身壓到瘦削的男人身上,在他唇上啄了一記,“沒關係,我只是正當防衛而已。”
  
  “那就好……”韓予如釋重負的笑笑。
  
  衛訶看著老實的男人一副喜悅的樣子,手不受控制的向下游走,身體在他身上磨蹭著。
  
  “別……”韓予微微皺著眉,有些無奈的看著高大的青年像大型犬一樣跟自己撒著嬌,努力往外爬:“我還要去醫院……”
  
  衛訶拖著他的腰,又把他拖了回去,翻身壓制住:“一會兒再去……”
  
  “不行,”韓予垂著眼睛,眼睛裡閃過一絲後悔,搖了搖頭,“……如果我沒去找吳先生,小瀟也許不會跟他吵起來,不會離家出走,……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他又歎了口氣,懊惱道:“……都怪我沒聽你的話……”
  
  衛訶看著身下的男人自責著,將他的頭髮都順到腦後,露出有些細紋的額頭,想了一下,說道:“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要後悔了。而且剛剛律師說了,是他的同學跟他有了矛盾,特意找人去教訓他的,不管早晚,遲早會發生這種事,只不過剛好在昨天碰上而已。”
  
  “所以,”衛訶俯下身親親韓予的眼睛,“不要太自責。”
  
  韓予沈默著不說話,臉上的自責並沒有因為青年的安慰而減輕一些,他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人,起身穿衣服,準備燉點骨頭湯送去醫院,接替昨晚守夜的靳奕辰。
  
  到了醫院,還沒進病房,就看到了司機小劉的身影靠在病房外的牆壁上,滿面愁雲。
  
  韓予把熱湯從左手換到右手,有些緊張的問道:“劉司機,怎麽了?是不是小瀟……?”
  
  劉司機抬頭看看韓予,長長歎口氣,點點頭。
  
  “剛剛醫生來過了……看了看吳同學的腿,據說情況不太樂觀,少爺聽完醫生的話以後,臉色就變得……很不好看。”
  
  劉司機側頭順著病房門上的窗戶向裡瞄了一眼,搖搖頭又轉了回來。
  
  何止是不好看……簡直就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樣。
  
  韓予的心臟一下子被提到喉嚨口,手心一片潮濕:“不樂觀……?什麽叫不樂觀?!醫生怎麽說的?!”
  
  劉司機撓撓頭,低聲道:“醫生說骨折的太厲害,如果複健的時候努力努力,正常走路沒什麽問題,跑跳就懸了。……可是吳同學他是……”
  
  話說到一半他住了口,因為靳奕辰出來了,但是韓予知道劉司機沒說完的話是什麽。
  
  作為體育特長專業的吳瀟來說,如果連跑步都跑不了的話,更不要提接著練習體育了,這次的事故,相當於結束了他的運動員生涯。
  
  韓予有些鼻酸,他是親眼見證著吳瀟為了憑藉自己的努力而一次次的複讀,起早貪黑的做著體能訓練,就連這次跟自己的父親做出前所未有的反抗,都是為了堅持自己的夢想。
  
  可是這個夢想現在被人打碎了──在吳瀟滿懷信心為自己的將來奮鬥的時候,被強迫終止了。
  
  以後……可怎麽辦才好?
  
  “韓叔,拿的是什麽東西?我給你拎進去吧。”
  
  韓予茫然的抬起頭看向靳奕辰,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拎著熬的湯,如果再不喝就該涼了。
  
  靳奕辰伸手把他轉在袋子裡的保溫杯拎過去,就像主人招待客人在自己家做客一樣,推開門側過身讓他進去,臉上神色很平靜,除了眼睛還有昨天哭過的紅腫,並沒有如劉司機所言的那般誇張。
  
  韓予看向劉司機,劉司機再次歎息一聲,站在門口沒有一同進去的意思,韓予便自己向吳瀟的病床走去。
  
  出乎意料,吳瀟竟然醒著。

第七十九章

  因為衛訶關照過,所以病房的條件很不錯,單人間很寬敞,帶了一個洗手間,並且向陽,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比暖氣還暖和。
  
  病床還有一個小床,是個行軍用的折疊床,似乎靳奕辰晚上就在這休息的。
  
  “瀟哥,老師來看你了,還拿了好吃的,我聞著可香了。”靳奕辰掛著柔和的微笑,把保溫杯放到病床旁邊的櫃子上。
  
  韓予看向病床上的人,吳瀟臉上的傷都被上了藥,經過一晚的休整淤青都浮上來了,一臉的紅紅綠綠,看起來很嚇人。
  
  不過那些也只是看著嚇人而已,真正嚴重的傷,在腿上。
  
  韓予走到病床邊,看著吳瀟被包的嚴嚴實實的腿,手指在上面的石膏上摸了摸,問道:“疼的厲害嗎?”
  
  “還好,這點疼……不算什麽。”吳瀟笑笑。
  
  韓予還在擔心吳瀟因為腿的事而情緒消沈,但是現在看著他還能笑,便猜測他並不知道自己從今以後不能在堅持運動員的道路這件事。
  
  這樣也好……起碼還能讓這個孩子輕鬆幾天,等過幾天再告訴他也不遲。
  
  韓予暗自歎了口氣,走到櫃子邊把保溫杯打開,倒出一小碗骨頭湯,湯還冒著煙,溫度剛剛好。
  
  “小瀟,我給你頓了點湯,趁熱喝了吧。”
  
  吳瀟看了湯碗一眼,輕輕搖搖頭,說道:“不想喝……沒什麽胃口。”
  
  韓予哄勸道:“多少喝一點,你骨折了,多喝點湯趕快好起來,不然趕不上高考了……”
  
  靳奕辰抬起頭,看韓予一眼,把碗從他手裡接過來,舀出一勺喂給吳瀟,說道:“瀟哥,喝一點吧,老師的心意別浪費。”
  
  韓予也帶著懇求看著吳瀟。
  
  過了半天,吳瀟才歎口氣,張開了嘴,讓靳奕辰去喂。
  
  吳瀟喝著湯,韓予便走到窗邊給吳建國打電話。從出事到現在,他一直聯繫不上他,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兒子出了這種事,一定會急死的。
  
  ──前提是能聯繫到他。
  
  韓予皺眉掛上電話,這次依舊沒有打通,而吳瀟已經喝完了湯,正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怎麽了?”他疑惑的低下頭看看自己,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
  
  吳瀟問道:“韓叔,我爸呢?”
  
  “對不起……我還沒聯繫到你爸爸。”韓予老實道。
  
  “聯繫不到就別聯繫了,我跟他已經沒關係了,怎麽樣也不會來看我的。”吳瀟看向天花板,說道。
  
  “別瞎想了……你爸知道你受傷了,會急死的!”韓予猶豫一下,說道:“昨天你走了,你爸就後悔了,他就是不擅長表達而已……”
  
  吳瀟轉過頭面向牆壁,“從他到現在都沒出現來看,……我不信。”
  
  看著躺在床上拒絕再跟他交談的青年,韓予有點無奈,便把湯碗收拾起來拿到水房沖洗。出來的時候門口站著一個人,他沒看清,差點撞到那人身上,嚇了一跳後定睛一看,是靳奕辰。
  
  少年沈默的靠著牆不說話,臉色不是很好看,大概是沒休息好的原因,眼下面有濃重的黑眼圈。
  
  韓予輕輕道:“回家休息一下吧,今晚我來看著小瀟。”
  
  靳奕辰沒有表示同不同意,過了一會才抬起頭,看著韓予答非所問道:“韓叔……瀟哥知道。”
  
  “恩?”韓予有點茫然,“知道什麽?”
  
  靳奕辰一字一頓道:“醫生說瀟哥以後不能再做運動員的時候,是當著他的面說的。”
  
  ***
  
  韓予忽然之間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吳瀟。
  
  他不知道吳瀟是因為什麽,竟然對自己將來連跑步都困難的這件事如此平靜,但是卻對自己的隱瞞而有些羞慚。
  
  明明知道在結局已定的情況下,還給對方希望,所謂的善意的謊言,在揭穿之後其實是對被隱瞞者更大的傷害吧。
  
  他站在病房前的窗戶旁,靜立了很久,陸陸續續給吳建國打了很多電話,無一例外全部是無法接通。期間有一對夫婦提了很多水果和補品來看吳瀟,是爆炸頭的父母。
  
  這也只是一對很平凡很簡樸的夫妻而已,衣著打扮都很樸素,買的營養品倒是非常昂貴,但是全部被靳奕辰扔了出來。
  
  看著點頭哈腰道著歉的兩個人,如果是過去,他也許會幫兩個人說句話,起碼讓靳奕辰禮貌一些,但是現在曾經救過他命的青年躺在病房裡,前途、未來全部都被破壞了,也許就連做個普通人都會很艱難,他實在無法對這兩個教子無方的人產生同情。
  
  聯繫不到吳建國,麻煩劉司機去了吳家,韓予接替了他的工作,在病房前站了一下午,衛訶來接他的時候,他站的腿都快沒有知覺了。
  
  衛訶手裡提了一個小袋子,裡面裝了兩個手機。
  
  “是他們兩個的,昨天落在現場被當做證物拿走了。站在門口做什麽,怎麽不進去?”
  
  韓予沈默了一下,把吳瀟的情況說了一遍,衛訶沈吟了一下,只說了一句人各有命。
  
  衛訶推門走進病房,他進去的時候靳奕辰的手正緊緊的握著吳瀟的手,而吳瀟正滿臉的無奈。
  
  靳奕辰沒有因為有人進入就鬆開手,倒是衛訶眼中劃過一抹了然,隨後神色自若的把手機扔到吳瀟身邊:“手機有裂痕,但是沒摔壞,還能用。”
  
  “小瀟,開機吧,也許你爸爸給你留了什麽消息呢。”
  
  “不用了,無所謂他來不來,”吳瀟把自己的手從靳奕辰手裡抽回,垂下眼睛:“……腿廢了倒也挺好的,起碼他沒辦法逼著我入伍了。”
  
  韓予歎口氣,自己把吳瀟的手機拿過來,開開了機,根本沒有得到任何阻攔。
  
  “有很多未接電話……”韓予說道。
  
  “誰……的?”吳瀟眼睛看向手機。

第八十章

  韓予剛剛想說是“老頭子”的,手機就嗡嗡的震動了起來,來電顯示上就是“老頭子”。
  
  韓予舉起手機遞給吳瀟:“小瀟……你爸爸……”
  
  吳瀟看了手機一眼,轉過頭:“我不想接。”
  
  韓予無奈的按下接通鍵,並且開了公放,喂了一聲:“吳大哥,我是韓予。”
  
  他正考慮著該怎麽把吳瀟的事故說出來,才不讓吳建國太著急,然而電話那邊傳來的卻不是吳建國的聲音,是一個斯文的男聲。
  
  “啊!你終於接電話了,韓予……?請問……您是吳建國的兒子嗎?”
  
  韓予一愣,回頭看了吳瀟一眼,發現吳瀟早就把頭轉了回來,正看著他講電話。
  
  “不好意思,我不是,請問您是誰?”
  
  那邊沒有立時回答,拿著電話的人似乎再跟誰商量事情一樣,傳來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他說他不是吳建國的兒子。”
  
  “可是這個電話不就是標著兒子嗎?”
  
  “再問問吧~”
  
  說話間,聲音又清晰了起來,對方問道:“您好,我是清東派出所的警員,請問您能聯繫到吳建國先生的兒子嗎?我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通知他本人。”
  
  ……員警?
  
  韓予心臟莫名抽緊了一下。
  
  “他就在我旁邊,您等一下。”他看看吳瀟,把電話遞給他,
  
  因為對方嚴肅的口吻,吳瀟臉色也凝重起來,他接過電話,說道:“我就是吳瀟,有什麽事嗎?”
  
  “恩……是這樣的,吳瀟先生,你的父親吳建國先生昨天在連環車禍中受了重傷,經搶救無效今天淩晨三點已經確認死亡,請您現在立刻來一趟市第一醫院B1層來認領一下屍……。”
  
  那邊聲音還沒有斷,電話碰的一聲便掉到了地上,吳瀟臉色煞白,手仍然僵硬的舉著,蒼白的嘴唇劇烈的顫抖。
  
  “他……他剛才說的是……我爸?”
  
  吳瀟僵硬的扭過頭,看向房間裡的另外三個人,像是在求救。
  
  三個人都沈默著,半晌,衛訶輕輕點了下頭。
  
  吳瀟的臉上立刻透出了灰敗,猛然,他掙扎著從病床上爬起來,身體一翻頭就往地上栽去。
  
  “瀟哥!!!”
  
  靳奕辰大喊一聲,三兩步邁到病床前把吳瀟搖搖欲墜的身體接住,按回床上:“瀟哥!冷靜一點!你的腿!!”
  
  吳瀟用手推著靳奕辰的身體,身體往床下擠,但是因為腿腳不方便動作也笨重,一時間根本奈何不了比他小了好幾歲的靳奕辰。
  
  “滾!!!給我滾!!!”吳瀟就像陷入絕境的野獸,垂死掙扎一般瘋狂扭動著自己的身體,用拳頭使勁捶著靳奕辰的背,大聲吼道。
  
  床上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吳瀟受傷的腿都掉到了病床下,眼看著靳奕辰馬上就要按不住發狂的青年了,衛訶上前兩步,幫靳奕辰一起按住吳瀟。
  
  對於吳建國,衛訶還是有幾分感情在的,畢竟當初在他手下工作了一段時間,讓他有了送韓予電腦的錢。他一隻手不輕不重的按住吳瀟受傷的腿,說道:“你這樣哪裡也去不了,先冷靜一下!”
  
  吳瀟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眼裡都是狂亂,額頭的青筋都暴漏了出來:“放開我!!讓我出去!!!”
  
  韓予愣愣的看著病床上困獸一樣的青年,還沒有從剛剛那通電話裡醒過神來。
  
  吳建國……死了?那麽豪放硬朗的男人,昨天還請求他照顧自己孩子的男人……死了?
  
  ……怎麽可能?
  
  明明他昨天走的時候吳建國還好好呆在家裡,今天怎麽就死了?
  
  惡作劇吧……這個是惡作劇吧?
  
  韓予哆嗦著攥緊手指,努力壓制住自己的心跳,向前走了兩步,竭力用聽起來還正常的語調說道:“小瀟,昨天我走的時候你爸爸還在家裡,……很有可能是他們搞錯了,所以你先別激動,我們跟你一起去確認一下好嗎?”
  
  吳瀟咬緊牙關,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韓予,良久放鬆了自己的身體,大口喘息著不再亂動。
  
  韓予趁著他安靜下來,立刻出去找醫生借輪椅,他的手腳冰涼到發麻,儘管用那樣的話去安慰吳瀟,心裡卻一點底也沒有。
  
  幾個人推著吳瀟去了B1層,一出電梯就被一陣陰寒的冷風裹住,大大的太平間幾個字橫亙在走廊盡頭,幾個穿著警服的人正站在門口。
  
  吳瀟失控的轉著輪椅的輪子,他不會用輪椅,走的歪七扭八,不耐煩再用輪椅,直接站起來就想跳著過去,靳奕辰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起身,動作飛快的推著他到了太平間門口。
  
  “你是吳建國的家屬?就你一個人嗎?”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問道,聲音溫和,就是剛剛打電話的那個人。
  
  吳瀟轉著輪椅往太平間裡沖:“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一個員警依言推開太平間的門,冷氣帶著古怪的異味撲面而來。裡面光線很暗,除了幾張床之外就是慘白的牆面,每張床上面都躺了一個人,一條白布將他們從頭到腳都蓋得嚴嚴實實。
  
  警員走到其中一個床前,將白布慢慢掀開,露出下面一張已經青灰的臉,問道:“看清楚,這個是不是你的父親。”
  
  吳瀟來到床邊,緊緊攥住輪椅的扶手,呼吸都不敢用力,像是怕驚擾到床上的人。
  
  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額頭寬闊飽滿,帶著大男人的粗獷之氣,鼻子有些大,下面是厚厚的,平時總是顯得很嚴厲的嘴唇,尤其是眼睛,罵人的時候總瞪得虎虎生威,很能震懾人。
  
  這張臉他們都不陌生,韓予在後面看著,心一下子沈入了穀底,他緊緊抓住身邊青年的手,不忍心再看下去,眼圈一熱。
  
  吳建國的臉上並沒有多少傷痕,只有臉側帶了幾條刮傷,如果忽略臉上的青灰死氣,簡直就像是太過疲憊睡著了一樣。
  
  ──可是現在,這雙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吳瀟怔怔的看著床上的男人,眼睛撐的很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哆嗦著嘴唇,撐著一條腿掙扎的站起來,嘗試著摸上男人的臉,卻只摸到了一手的冰冷和僵硬。
  
  受到驚嚇一樣縮回手,他看著床上那具已經冰冷了的,再也不會罵他打他的男人,淚水猛然噴湧而出,撲倒在冷硬的男人身上。
  
  “爸──!!!”

第八十一章

  韓予被司機送回家的時候,樓上的燈正亮著,顯示這個家的另一個主人已經回來了。
  
  他揉揉酸痛的肩膀,有些驚訝,向樓上走去,還沒來得及開門,門就被打開了,衛訶正站在門口。
  
  “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韓予一邊往裡走,一邊摘下圍巾,問道。
  
  衛訶幫韓予把脫下的厚外套掛到衣架上,回答:“你下車的時候司機給我打了電話。”
  
  韓予筋疲力盡的做到沙發上,捶著自己奔波了一天的雙腿,看向衛訶:“今天怎麽回來的那麽早,現在還不到九點呢。”
  
  這兩天青年突然間變得忙碌起來,經常要到十一點多才能回來,他幾乎已經習慣了回家時面對空空的房間。
  
  “我好幾天都沒怎麽跟你說話了,所以把今天的事推了一些,休息一下。”衛訶坐到韓予身邊,把他的雙腿抬起來放到自己腿上,不輕不重的按揉著,問道:“葬禮的事都準備好了嗎?”
  
  韓予點點頭,“聯繫好殯儀館了,所有流程他們都會負責,定好的日子是下週二,小瀟可以坐著輪椅出席。”
  
  衛訶從小腿捏到大腿,淡淡問道:“他還好嗎?”
  
  韓予沈默了一下,垂下眼睛緩慢的搖搖頭,低聲道:“……不好,還是不肯吃東西,靠營養液吊著,小辰一直跟他說話,他也不理。”
  
  衛訶沒有說話,只是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關於吳建國的死,對於很少面對死亡的他們來說,突然間離死亡如此之近,或多或少心裡都有一些悲傷、遺憾,和對於世事無常的感慨,更多的只是對於吳瀟的同情,畢竟一夕之間,這個率性囂張的青年不止前途被毀,整個家都支離破碎了。
  
  韓予倒是接觸過死亡的,他的父母在同一天出門,然後都沒有再回來,他在他們葬禮上時一滴眼淚都沒有流,被親戚罵做冷血怪物。可是在他眼裡,死亡只是一種解脫的途徑,他的父母在一起痛苦了那麽久,終於選擇解脫而已。
  
  現在通過吳建國的死,才明白了,死亡並不是一件好事,它帶走了一個人所有的生機和美好,會讓至親痛徹肺腑。
  
  他還記得那天吳瀟趴在早已經僵硬的吳建國身上,痛哭流涕著,喊著讓已經死去多時的父親再起來罵他,打他,他再也不離會家出走,但是身體已經僵硬的男人甚至連手臂都抬不起來了。
  
  員警跟衛訶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因為冬天的夜晚很冷,路面結了冰,有一輛車超速行駛,在路燈變成紅燈的時候還試圖沖過去,結果釀成了慘禍。受到波及的車子不少,因為騷亂很多車輛都選擇急刹車,一整條馬路都追了尾,而吳建國剛好就在衝突最激烈的那一段。
  
  他的車整個被前面和後面的車子擠扁,身體被卡在中間動不了,手裡還拿著一個手機,好像正在給人打電話,人被交警從車裡面弄出來的時候,手還緊緊握著電話不鬆手。
  
  員警將當時的狀況陳述了一遍,“上救護車的時候,吳建國先生恢復了一點意識,一直指著電話叫兒子,我們翻到他手機裡最後一個撥出電話標的就是‘兒子’,但是從昨天晚上到今天那個號一直打不通。”
  
  手機作為遺物也被帶了過來,韓予拿過手機看了一眼,那通已撥電話的時間赫然就是吳瀟被堵在巷子裡群毆的時間。
  
  吳建國最終因為內臟多處破損,大出血而去世,至於他在最後的時候打電話給吳瀟究竟想說些什麽,誰都無從得知了。
  
  那天吳瀟哭了很久,求著吳建國醒過來,最後被強行架回病房的時候還在痛哭吼叫,打了鎮定劑以後睡著了,醒過來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
  
  而他的腿也因為動作太劇烈再次錯位,做完二次手術時,醫生隱晦的表示,這條腿就算痊癒後也會跛了。
  
  韓予又歎息了一聲,看向衛訶,想起那天那個酒瓶。
  
  如果他那時呆著車裡沒有出去,如果他沒有在那一分鍾趕上,也許他也會像吳瀟一樣絕望,痛苦。
  
  “怎麽了?”衛訶察覺到看著他的目光,轉過頭問道。
  
  韓予搖搖頭,輕輕靠在衛訶的肩膀上,“……沒什麽,就是覺得……你沒事真好。”
  
  衛訶輕輕勾起唇角,環住韓予的肩膀,輕輕吻著他的髮絲,輕輕要求道:“那句話,再說一遍吧。”
  
  韓予乖乖的點了點頭,握住身邊青年的手,十指交纏的扣住。
  
  “小訶,我愛你。”
  
  “我也愛你,爸爸。”

第八十二章

  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續著,每天早出晚歸,兩個人見面的時間變得非常短,韓予每天忙著葬禮的事,衛訶則忙碌公司的事,經常深夜時相互纏綿的接個吻便疲憊的睡下,再沒有心力和體力去做別的。
  
  今天也是,韓予一睜開眼,身邊就沒了人,大概又是摸著黑去了公司。
  
  他歎了口氣,從暖融融的被窩裡爬出來,雖然沒有明顯的饑餓感,還是自己隨便弄了點吃的。
  
  ──沒辦法,他可是被耳提面命的要求每日三餐一頓都不能少。
  
  吃完飯,他給靳奕辰打了一個電話,詢問了一些吳瀟的情況,見沒有什麽異常便又往吳家趕去。過幾天要開追悼會,禮堂還得佈置一下。
  
  司機早就等在樓下了,見韓予一從門洞裡出來,便下車恭敬的為他打開後車門,等他上車。
  
  “真是不好意思了……你是衛訶的司機,可是讓你整天跟我忙活。”韓予坐上車,有些不好意思的推推眼鏡。
  
  司機調轉方向盤向門口開去,聽到這句話就是一樂:“嗨!您說的哪的話啊!衛先生是付給我工錢的,又不是免費服務!”
  
  雖然這麽說,但是韓予還是有種麻煩了別人的感覺,只好給殯儀館的人打電話,確認著葬禮的種種細節。其實他很怕這種跟別人頻繁交流的工作,可是吳建國父母死得早,年輕時就離開家鄉當兵,回來就下了海經商,在這個城市裡根本沒有別的親人,剩下的人裡,衛訶太忙了,吳瀟在住院,靳奕辰是個小孩子,又寸步不肯離的陪著吳瀟,只能他多操心一些了。
  
  打著電話,車子就開到了吳宅的門口,韓予下車回頭跟司機說道:“您不用等著我了,我可能會一直忙到下午,等我什麽時候忙完再給衛訶打電話吧。”
  
  “成,”司機點頭笑笑,“有事您給老闆打電話吧,我隨時待命啊!”
  
  車子調轉了頭開走,韓予也轉身進了吳宅,豪華氣派的小別墅,在短短幾天內完全變了樣,四周都被裝扮成了一片白,佈置成了一個小禮堂,空曠的大宅子裡一個人也沒有,透出一種蕭條死寂。
  
  吳建國的遺像放在香案的正中央,是他當兵時的照片,一身的軍裝趁著高大粗獷的男人嚴肅的目視前方,更是透出軍人身上才有的凜然正氣。
  
  就這樣一個強悍的生命,一轉眼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存在了。
  
  韓予眼眶又有點發熱,他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眼睛,給離開人世的故人上了一柱香。
  
  殯儀館的人很快就到了,拿了葬禮的流程跟韓予商量著細節,其實大都已經在這幾天裡設定好了,只不過再確認一下而已。
  
  忙完一切後韓予給衛訶打電話。
  
  “我弄完了,你呢?”
  
  衛訶那邊有紙張翻動的聲音,“我還有一些事情沒處理完,我讓司機去接你。”
  
  “恩,我在門口等他。”雖然對方看不見,韓予還是點了點頭,頓了一下,問道:“你……晚上回來吃飯嗎?”
  
  ……他已經很久沒有跟衛訶安安靜靜的吃一頓飯了。
  
  “我看一下日程,……恩,下午還有事,可能回不去。”
  
  “……恩,那你忙吧,晚上別忘了吃飯。”
  
  韓予掛上電話,心裡有些失落,但是小訶太忙了,這幾天累的連覺都睡不好,他不能再給他添亂了。
  
  他低著頭站在吳宅的大門口,等著司機來接他,可是沒一會兒手機卻響起來,是衛訶的來電。
  
  剛剛忘記說什麽嗎?
  
  韓予有些納悶的拿起電話,還沒來得及問什麽,那邊青年就開了口。
  
  “晚上我想吃你燉的排骨。”
  
  “啊?”韓予茫然,“你不是要加班嗎?”
  
  “恩,不加了,”衛訶似乎輕輕笑了兩聲,“如果連給自己放假的資格都沒有,那當這個老闆也太可憐了。”
  
  “……還是工作要緊,想吃排骨我可以隨時做,大不了晚上給你留著。”韓予嘴裡責備著,唇角卻不由自主的揚起來。
  
  “不,”衛訶慢條斯理道:“工作和老婆,我知道哪個重要。”
  
  衛訶的聲音是很低沈的,隱隱透出一種磁性,尤其那聲老婆,聲線的輾轉怎麽感覺都很性感。
  
  他的聲音順著手機傳到韓予的耳中時,韓予覺得自己耳朵都有些發麻了,胡亂的扔下一句“別瞎說”就慌忙掛了機。
  
  ──也許他不該再這麽慣著小訶了,省的哪天又不知蹦出什麽荒唐話來。
  
  韓予臉紅的懊惱著,從五寨裡出來時帶出的壓抑傷感被沖散了很多,他看著馬路邊的車來車往,等著熟悉的那輛車來接他。
  
  誰知沒有等到黑色的賓士,卻等到了一輛白色的法拉利“吱──”的一聲停到他的面前,副駕駛的車窗被降了下來,秦嶽下車為他打開後車門,淡淡道:“老闆剛剛有事要出門,小陳被他叫走了,吩咐我來接您。”
  
  “麻煩你了……”韓予笑著點點頭,爬進了後車座,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他還回家吃飯嗎?”
  
  秦嶽從後視鏡裡看著他,頓了一下,眼神有些莫測,模棱兩可的回答:“……大概吧。”
  
  韓予心沈下來,知道這個大概,就是大概回不來的意思了。
  
  他歎口氣,無意識的看向窗外,有些心不在焉,思考著晚上還要不要按照衛訶的意思燉些排骨,過了一會兒突然間發現了有些不對,便遲疑的轉過頭,看向秦嶽,說道:“秦秘書……這個不是回家的路。”
  
  秦嶽卻抿緊唇,不說話,車子開的越來越快。
  
  韓予心裡有些慌張,事情似乎不太對頭。
  
  他試圖去開車門,卻發現車門全部被鎖了起來,要求秦嶽停車,也沒有得到回應。在他的忐忑中,車子一直開出市區,終於在半山腰的一個小別墅前面停了下來。
  
  秦嶽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有些歉疚的轉過頭來跟韓予說道:“我很抱歉欺騙了您,韓先生,但是老爺想跟您聊一聊。”

第八十三章

  韓予相信在這種時刻,衛劍禹會找他來“聊一聊”,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情。
  
  六年前曾經聊過一次,然後衛訶從他身邊被強迫帶走,現在衛訶回來了,難道是想再帶走他一次?
  
  老實說,他對於衛劍禹的印象並不好,不只是在六年前的時候曾經被他暴力對待過,並且威脅他放棄衛訶的撫養權這件事,更是因為在他眼裡,衛劍禹實在不是一個負責任的父親,他讓衛訶受過很多傷害。而他在名義上處於跟衛劍禹相同的位置,不想在衛訶另一個父親面前顯得太過於懦弱。
  
  所以在被秦嶽帶到這裡的時候,他做的並不是打電話向衛訶求救,而是跟著秦岳去見衛劍禹。
  
  ──雖然他緊張的心跳個不停,手心都被冷汗浸濕了。
  
  秦岳帶著韓予直接上了二樓,在一扇門前剛好一個男人拿著薄毯站在外面正準備推門進去,看到秦嶽後面的人影,淡淡道:“好久不見了,韓先生。”
  
  韓予抬起頭,推了推眼鏡,眯著眼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起來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究竟從哪裡見過。
  
  秦峰看著韓予有些疑惑的眼神,禮貌的點了點頭:“不記得我是正常的,因為上次我沒來得及跟您說上話,只不過去送藥的時候稍微看了您一眼。”
  
  韓予這才想起來,衛劍禹那時看起來身體好像不太好,的確有個管家樣子的人去給他送藥。
  
  秦嶽轉過身,看著韓予,攤開手彬彬有禮的再次道歉:“原來您跟家父見過面,真是抱歉了,在老闆和父親之間,我只能選一個。”
  
  ……家父?
  
  韓予目光在一年輕一中年但是同樣沈穩的男人身上移動,總算弄明白為什麽對管家沒有什麽印象,卻覺得那麽眼熟了。
  
  原來他們是父子。
  
  如果是這樣,秦岳莫非就是衛劍禹派去盯著小訶的?為什麽衛訶沒有發現,還總是當著秦嶽的面跟他親熱?
  
  而如果秦岳是衛劍禹的人,是不是代表他和小訶的關係已經……
  
  韓予心臟劇烈跳動起來,他和衛訶的禁忌關係可能被衛劍禹發覺的恐懼讓他手腳發麻,看向秦嶽的目光都帶上了防備。
  
  秦岳看出韓予的轉變,立刻乾脆的撇清了責任:“韓先生,除了把您帶到這裡之外,我沒有做過任何背叛老闆的事情。”
  
  說完,他一邊下樓一邊低聲自語道:“我認為,只這一份罪名就足夠我受的了。”
  
  隨著咚咚的下樓聲,走廊裡只剩下了韓予和面色淡然的管家。
  
  秦峰不等韓予調節好心情,直接把門推開了,很恭敬的欠著身,示意他進門。
  
  別後退,……總有一天要面對這些的。
  
  韓予心裡這樣想著,看著大開的門,雙手微握成拳,因為緊張而微微縮著的肩膀也努力挺了起來,一步一步走進了這個房間。
  
  這是一間書房,在寬大的書桌後面坐著骨瘦如柴的帶著帽子的男人,乾癟的手臂正拿著一張張照片似的東西翻看著。他雙頰凹陷的顯得有些恐怖,眼窩也陷進眼眶很深,眼珠看起來像是爆在外面,如果在夜晚乍一看到他,誰也不會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一具骷髏。
  
  房間裡除了這個人,根本沒有其他人,韓予轉過頭看向秦峰,問道:“衛先生不是想找我談一談?……他在哪裡?
  ”
  
  秦峰手臂上掛著小毯子走向書桌後的男人,將小毯子細緻的披在他的肩上,回答道:“你看到的就是老爺。”
  
  韓予震驚的雙目大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愣愣的看著書桌後的男人──衛劍禹。
  
  這個人跟他記憶中的衛劍禹完全是兩個人。
  
  雖然六年前見面的記憶不太美好,但是韓予不能否認衛訶的俊美的確是遺傳自衛劍禹,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性格,同樣給人一種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氣質,就算衛訶再怎麽否認,也無法抹消他的確身體裡流著衛劍禹骨血的事實。
  
  衛劍禹無疑是有讓所有女人尖叫迷戀的資本的,儘管他記得那天他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卻依然影響不了他本身的魅力。
  
  而現在告訴他眼前這個瘦骨嶙峋的男人是衛劍禹,韓予覺得管家似乎跟他開了個玩笑,來紓解他緊張的心情。
  
  韓予看向秦峰,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點玩笑的痕跡,但是卻沒有找到任何情緒。
  
  “請坐吧,韓先生,”衛劍禹終於放下照片,指指書房中間的沙發,示意韓予坐下,“覺得我變得很多嗎?”
  
  韓予收回自己顯得很不禮貌的目光,走到沙發前小心的坐下,把手心的汗水悄悄在褲子上蹭掉,問道:“衛先生……你身體不太好嗎?”
  
  衛劍禹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淡淡道:“我染上了HIV病毒。”
  
  “HIV?”韓予猛的抬起頭,看向書桌後的男人,震驚道:“愛滋病!?”
  
  “沒錯。”
  
  韓予沒想到還沒跟衛劍禹聊上兩句,就被扔了一顆重磅炸彈,如果衛劍禹有愛滋病,那小訶會不會也有危險?
  
  他完全忘記了自己跟衛訶親密過那麽多次,如果愛人染上病毒,他也難逃厄運,只是一心的擔心著青年的安危,倏地站起身,慌張道:“怎……怎麽可能?那小訶……”
  
  “不用擔心,衛訶很健康,我是在衛訶出生之後才染上的,”衛劍禹輕輕咳嗽兩下,隨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著韓予,意有所指道,“他永遠不會染上這種病毒──不過前提是他再也不跟男人鬼混。”
  
  韓予只聽清了前一句,自己的擔憂被消除後松了一口氣,覺得手心都嚇出了汗,後半句完全沒有聽到。
  
  衛劍禹看一眼自己的管家,尖瘦的下巴朝著桌子上的相片點了兩下,說道,“今天找韓先生來,就是為了商量衛訶偏好男人的這件事,我覺得作為一個期望早日抱到孫子的父親,他的這點愛好我實在不能容忍。”
  
  秦峰將散落在桌子上的幾章照片收攏好,放到韓予面前的茶几上,一字擺開。
  
  韓予推推眼鏡,低頭看那些照片,看清上面的內容後嘴唇上顏色一下子褪盡,不停地顫抖著。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照片,湊到眼前看,大腦裡一片空白。

第八十四章

  韓予一張張翻著這些照片,每一張上面都是兩個男人赤裸著身體激情交纏的畫面,只是那兩張臉他再熟悉不過,就是他跟衛訶。
  
  再進來之前,韓予其實已經差不多猜到是他跟衛訶的關係暴露了,只是沒想到居然暴露的這麽徹底,這麽“赤裸”。
  
  可是……照片的背景是他家啊,這些照片究竟是怎麽被拍下來的!?
  
  他將照片翻完一遍,顫抖著抬起頭看向衛劍禹,“你是怎麽拍到的……?”
  
  “我當然有我的方法,”衛劍禹淡淡掃了沙發上的男人一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不屑,“比起這個,難道你不覺得更應該跟我解釋一下這些照片嗎。”
  
  “……解釋?”
  
  真相被用最不堪的方式揭露,韓予突然覺得自己像被平攤在陽光下,光著身體任由別人指指點點。
  
  除了偷吻小孩被他的家長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到這麽無地自容了。
  
  可是……這次就算背上同性戀,誘惑自己養子的駡名,他也不能放手了。──這是他對小訶的承諾。
  
  韓予攥緊這些照片,看著照片上的自己和衛訶,仿佛又感受到當時在青年懷中,被熱烈疼愛需求的感覺,心中的不安忐忑被平復了下來。他一張一張的把照片撕得粉碎,將磁碟重組好攏在茶几上成了一座紙片的小山,抬起頭靜靜的看著衛劍禹:“……對不起,我跟小訶的關係……就是衛先生看到的那樣。”
  
  “我看到的樣子?”衛劍禹眯起眼睛看著茶几上的碎片,把披在肩膀上的毯子掖的緊了一些,調整了一個讓自己更舒適一些的姿勢:“一個老男人躺在我的兒子身下,恬不知恥的張開大腿勾引他嗎?”
  
  “我……沒有勾引過小訶。”韓予手指慢慢抓緊自己的衣擺,回答道:“我們是彼此的親人,……也是愛人。”
  
  “愛人?……呵,這可以算是我臨死前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了。”衛劍禹微微側過頭,眯著的眼睛顯得有些陰森。“難道……你忘記衛訶叫你什麽嗎?”
  
  “從我把他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第一天起,我就說他可以叫我爸爸。”韓予頓了頓,“可是您才是他的親生父親,所以我跟他並沒有血緣關係。”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勾引自己的養子的原因?”衛劍禹勾起一絲嘲諷“可是……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一個戀童癖吧?衛訶現在已經成年了,超出你的涉獵了吧?還是說你比較希望有誰告訴他關於你這點小愛好的事?”
  
  衛劍禹似乎很篤定韓予不敢將自己身為戀童癖的事情告訴衛訶,蒼白的薄唇輕輕吐出同六年前一般無二的威脅,等待自己眼前膽子比六年前稍微大一點的懦弱男人妥協。
  
  可是他卻沒有得到預期內的投降。
  
  韓予並沒有像第一次被威脅那樣,即時痛苦,卻也不得不同意他的條件,反而非常安靜的坐在沙發上,臉上不曾出現過一絲惶恐。
  
  衛劍禹手指輕輕敲打著輪椅的扶手,直接挑明:“立刻終止你和衛訶的變態關係,我絕對不會同意他跟男人攪在一起,否則等著所有人都知道你見不得光的性向吧。”
  
  韓予靜靜的凝視著衛劍禹,半晌站起身,走到書桌前,“衛先生,我承認……我曾經的確戀童,但那是跟衛訶在一起之前的事,他已經知道了我有戀童癖,但他更明白現在我對小孩子已經沒有感覺了。……我不是一個很有能力的男人……一輩子可能都達不到您成就的萬分之一,如果您想,我就絕對不會再有好日子過。”
  
  他輕輕歎口氣,“可是……我也是個什麽都沒有的男人,除了小訶以外,我什麽都沒有,所以我絕對不會答應您的條件,……這也是我答應過小訶的事。”
  
  “我已經浪費了六年……沒有更多的時間浪費了……我不能讓任何人再把他從我身邊搶走。”
  
  韓予就這麽靜靜的站在衛劍禹面前,跟他隔著一個書桌對峙著。衛劍禹雖然虛弱到連起碼的站立都做不到,可是坐在輪椅上仰視著他,都讓韓予有種自己此刻正被人踩在腳下,隨意踐踏著。
  
  這種時刻不想自己被對方的氣勢壓下去,韓予挺直胸膛,眼睛不避不閃,直視衛劍禹,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臟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腿也開始不聽使喚的抖動著,小腿肚有種幾乎要抽筋的錯覺。
  
  “搶走?”衛劍禹因為面前男人的冥頑不靈而冷笑起來:“別忘了他是誰的兒子,是誰的骨血創造了他。”
  
  韓予絲毫不退讓:“可是在他快要餓死,把他帶回家的是我。……將他養大,給他一個家庭的,也是我!”
  
  “真不錯,韓先生,六年不見,膽量見長。”衛劍禹輕輕拍拍手,“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把衛訶拉進同性戀的圈子裡了?”
  
  韓予輕輕搖搖頭,“我不會強迫他做任何事……如果他有一天真的能喜歡上女人……我也會……祝福。”
  
  他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那聲祝福,連他自己都快聽不清了。
  
  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在青年走回“正途”的時候,忘記所有的一切,就那麽安然的獻上祝福。
  
  “你倒是很偉大,可是我並不打算等到衛訶自己回心轉意那一天。”衛劍禹揚起眉,眼中閃著惡意的光芒,“──你猜猜,如果你張開大腿被男人上的視頻在網路上流傳開來,衛訶還會要你嗎?”
  
  韓予猛的抬起頭,滿眼震驚:“……視頻?”
  
  “我忘記告訴你嗎?我這裡有你跟衛訶做愛的視頻,高清,無碼,──當然,我不會我兒子的臉被大眾欣賞。”
  
  韓予抿緊唇,額頭青筋一跳一跳,“……你不能,這樣是犯法的!”
  
  “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衛劍禹靜靜的看著對面的男人,淡淡道:“你覺得法律的約束力對於死人有效?”
  
  “所以──分手,還是身敗名裂,選一個吧。”

第八十五章

  從記事起,韓予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有人對他指指點點。
  
  那種目光絕對不是善意的,那以為他聽不懂,在他背後竊竊的私語,也像針尖一樣刺痛他的耳膜。
  
  “……看,這個就是那個強姦犯的兒子,他媽媽真可憐啊……被逼著嫁給強姦自己的男人……”
  
  “啊??就是他?看起來挺正常的啊!”
  
  “哪正常啊……跟個傻子似的,連個笑模樣都沒有,整天喪氣這個臉──估計被他爸媽給打傻了,整天抱著個不知道從哪撿的破娃娃走來走去,上回我還看見他跟那娃娃說話呢,嚇死個人呢!”
  
  “你這麽一說,倒真是感覺這孩子死氣沈沈的……剛剛他好像看咱們一眼,不會是聽見咱們說什麽了吧?”
  
  “聽見就聽見唄,這一家子可是這一片的名人了,只要別被那家大人聽見,這小孩沒事!──腦子不好使!”
  
  “……看你說的,孩子也挺可憐的~”
  
  “可憐什麽呀!沒準將來又是個強姦犯呢!”
  
  “也是……遺傳嘛!哈哈……”
  
  ……
  
  女人尖銳的笑聲有時候很恐怖,因為不管躲到多遠的地方,都如影隨形的追逐著他,將不屬於他的罪,強行刻到他的身上。
  
  韓予知道自己並不傻,這從他的成績單裡就能看出來,可是沒人在乎這些。
  
  所以他能看懂那些大人以為他不懂的,潛藏在憐憫下面的嫌惡:看看吧,這個孩子就是罪惡和暴行的結晶。
  
  ──儘管那些罪並不是他的。
  
  這些目光讓他恐懼,甚至比父母用棍子打他的頭更讓他覺得疼,所以他真的害怕別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害怕自己成為焦點。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韓予最擅長的,這不僅僅可以讓他在父母的吵架中保全自己,也降低了別人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幾率,他的整個人都想一塊灰色的佈景板,放在哪裡都不起眼。
  
  如果可以讓他選擇,他甚至連家門都不想出,這樣才能避免跟所有人的聯繫。
  
  ──可是現在,他卻被人威脅著,以醜聞的方式出名。
  
  韓予腿有些發抖,手按上巨大的書桌支撐自己的身體,指甲用力扣著桌面。
  
  他絲毫不懷疑,憑藉這些大尺度的影響,加上背德的男男苟合,不消多長時間現在這種安寧的生活就會被徹底打破。
  
  他會變成被人唾棄的,絲毫不顧自己身為男性的尊嚴,甘心被別的男人操弄的放蕩男妓。
  
  即使所有人每人只說一句,他都會被流言和輿論殺死!
  
  ……怎麽辦,又要回到過去那種受人指點的生活嗎,又要面對那些嫌惡嘲笑的目光嗎?
  
  韓予一隻手顫抖的抬起,緩緩捂住自己的額頭,低聲乞求:“衛先生……求求你……”
  
  衛劍禹似乎很滿意自己給眼前的男人造成的打擊,“你不需要求我,只要跟衛訶分手就可以。”
  
  “不……”韓予將自己的下唇咬的慘白,下意識搖頭:“不行……”
  
  衛劍禹冷下臉,“那你就等著出名吧。”
  
  “為什麽……為什麽……?”韓予終於崩潰,抱住自己的頭,蹲下身體把自己縮的小小的,好像這樣就可以把自己藏起來,可以躲過別人的傷害:“求求你……不要逼我!為什麽我不行……我愛小訶啊!”
  
  “因為你是男人,”衛劍禹淡漠的看向窗外,“我恨男人跟男人在一起。”
  
  “所以,如果你堅持不分手,那就等著自己放浪的姿態傳遍網路吧。”
  
  “怎麽樣,相信你的答案不會讓我失望。”
  
  衛劍禹等著韓予的答案,可是蹲下身體的男人卻沒有一點回應,他輕輕皺眉,按向輪椅不知道哪個鍵,輪椅便走出了書桌,被書桌掩住的男人便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的答案。”衛劍禹再次重複道。
  
  蹲著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發出含糊不清的一句回答。
  
  “什麽?”衛劍禹看向秦峰。
  
  秦峰剛想開口複述韓予的答案,韓予便抬起了頭,下唇被咬的一片血跡,血液順著唇角流下來。
  
  “發吧。”
  
  衛劍禹慢慢長大眼睛,“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韓予點點頭,吃力的沾起身體,擦掉唇上的血跡,“相片,還是視頻,……你想發就發吧。”
  
  “你會身敗名裂,被所有人看不起。你不害怕?”
  
  “害怕……”韓予再次肯定道“……但是沒有小訶更可怕。”
  
  他從小就在異樣的眼光中長大,雖然害怕那些目光,卻一樣能麻木的活下去。但是如果再次失去小訶,他的世界就完全崩塌了。
  
  六年的分別已經太長了……他無法想像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他會怎麽樣。
  
  “我已經做出選擇了,可以走了嗎?”韓予手悄悄按著胃,那裡又開始隱隱作痛。
  
  衛劍禹卻沒有回答,他上下打量著韓予,像是第一次看清他的摸樣。
  
  “這麽忠貞,你是想讓我為你跟衛訶的愛情感動嗎?可惜這一套對我沒用。”衛劍禹淡淡道。
  
  韓予苦笑一下,胃痛的更厲害了,他抓緊胸口的衣服,用力搗著那裡,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我沒有想感動你……我只是怕自己後悔……”
  
  說完,他向衛劍禹點了點頭,也不再所要他的允許,直接向門口走去。
  
  衛劍禹看著走路有點傴僂的男人,似乎在探究寫什麽,手指在輪椅上輕輕敲打著,知道韓予的手指碰到門把時,才呼出一口氣。
  
  “嘖,麻煩。──秦峰。”
  
  “是。”秦峰連問都沒有問衛劍禹一句,直接朝已經打開房門的男人走去。
  
  身後傳過來的腳步聲讓韓予心裡一驚,掙扎著就朝門外跑去,還沒跑到樓梯口,脖子就遭到了一道重擊,眼前一黑,身體軟到在了身後男人伸出的手臂上。

第八十六章

  衛訶低著頭翻看著檔,但是卻並不怎麽專心,時不時就會抬起手臂看看時間,一直等到五點時夕陽的餘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他才立刻收起文件,站起身準備走出辦公室。
  
  他剛剛把風衣套到身上,辦公室的門便被敲了兩下,一個人推門進來。
  
  秦嶽懷裡拿著一落資料,看到衛訶已經準備好,便開口道:“還有時間,老闆可以再休息一下,這些是您今早要的資料。”
  
  他以為衛訶是準備出發去參加定下的商業晚宴,可是晚宴7點才開始,沒必要去太早。
  
  誰知衛訶抬起頭,說道:“剩下的行程推了,讓司機到公司門口等我。”
  
  秦嶽停下將資料放到辦公桌上的動作,輕輕皺起眉。
  
  “老闆,今天的應酬很重要。”
  
  衛訶把資料從他手中接過去,隨意的翻看著,聽到他的話,眉梢輕輕一挑,沈吟了一下:“秦嶽,你不覺得這一段時間工作太多了?”
  
  秦嶽不動聲色:“您是老闆,肯定會忙一點。”
  
  “可是,我記得我剛進公司的時候也沒有這麽忙。”衛訶有些不置可否。
  
  “只是這一段事情多一些而已。”
  
  衛訶抬起眼看向對面的男人,淡淡道:“怎麽?公司要倒閉了?”
  
  秦嶽一頓,垂下眸子道:“公司運營的很好,您很英明。”
  
  “英明?”衛訶一手按在辦公桌上,身體斜斜的靠在桌沿處,唇邊含了一絲冷意,“我倒是覺得你把我當成傻瓜。──用瑣事把我的行程排滿,你當我看不出來嗎?如果整個公司做事的人只有我一個,那這個公司也不會堅持太久了。”
  
  秦嶽微微欠了欠身,恭敬道:“不敢,我以為您更偏向於親力親為。”
  
  衛訶冷眼看著在自己面前一派嚴謹的男人,也並不打算追究什麽。
  
  “我不管你是打什麽主意,但是不要妄想控制我。雖然你是衛劍禹派過來的人,但是我欣賞你的能力。”
  
  秦嶽垂著眸子,銀絲邊的眼鏡在夕陽的照耀下反射出晚霞的顏色,被遮在後面的眼睛看不出情緒。
  
  衛訶點到即止,他明白秦嶽會懂他的意思,揭過剛剛針鋒相對的話題,如同平常一樣吩咐道:“讓司機在公司門口等我。”
  
  秦嶽卻沒有任何動作:“老闆不自己開車?”
  
  衛訶點點頭:“有點累。”
  
  而且,他還有話問他。
  
  作為被分配給韓予的司機,他的主要工作是保證男人的出行,並且向他報告,可是今天中午他派他去接韓予的時候,卻沒有收到確認男人到家的電話。
  
  雖然明白一次沒有回報不會出什麽狀況,但是就是覺得難以安心。
  
  秦嶽推了下眼鏡,道歉道:“抱歉,我以為老闆會忙到很晚,就讓他先回去了,您想去哪裡,我可以代勞。”
  
  衛訶皺了一下眉,卻也沒再說什麽,扔下一句“回家”,便率先走出了辦公室。
  
  ***
  
  時至初春,天氣已經不算太冷了,加上車裡開著暖氣,衛訶坐在白色法拉利車的後座,覺得疲憊的身體也放鬆了下來。
  
  他閉目養著神,想像著已經到家的男人正在忙碌的為他準備著晚餐,細瘦的腰上一定會圍著印著藍色的條紋圍裙,將他終於有些肉的腰臀勾出讓人難以抵抗的弧度。
  
  這樣想著,就覺得下腹部已經開始發起熱,這一段時間兩個人都太過忙碌,已經很久沒有溫存過了,既然今天都這麽早回家,……在廚房裡嘗試一下也不錯。
  
  沒有這樣的念頭還好,一動了這樣的心思,長久沒有釋放過的身體便仿佛要燃燒起來似的。衛訶覺得喉嚨開始乾燥起來,心思也逐漸難以克制,便開口要求道:“開快點。”
  
  秦嶽從後視鏡中看了後面的人一眼,幾不可查的輕輕歎口氣,明白無法再拖延時間,便加速開了出去。
  
  車子很快便駛進了陳舊的社區,衛訶下了車,吩咐了秦嶽第二天來接他的時間,便讓他離開,自己上了樓。
  
  他拿著鑰匙開門的時候,隔壁的王大嬸正在走廊晾衣服,看到他回來,有些驚訝,笑道:“這可是真稀奇,難得看你比你爸回來的早啊!最近不忙了?唉……年輕人可別怕吃苦,加加班沒什麽大不了的!要趁著年輕……”
  
  衛訶皺眉打斷她,問道:“我爸爸還沒回來?”
  
  
  王大嬸擺擺手,回答道:“沒有吧?我在這洗了一下午衣裳了,沒看到他回來啊~不過別擔心,你爸也不是小孩子……”
  
  衛訶沒有留下來多聽,從中午沒有接到司機電話時的不安又湧了上來,他推開門進了房間,客廳裡果然一片黑暗,空氣中沒有排骨的香味,廚房裡更是沒有男人圍著藍圍裙的身影。
  
  他靠在門上,慢慢呼出一口氣,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眼睛陰沈的厲害。
  
  “喂?老闆啊?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邊有許多男人混亂的劃拳聲,似乎在喝酒,過了一會兒,司機似乎走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再次問道:“哎喲,不好意思,跟哥們聚會呢,有點亂,老闆您有什麽事吩咐?”
  
  衛訶不管他前面亂七八糟的解釋,沈著聲音,問道:“人呢?”
  
  “啊?什麽人?”司機有些茫然。
  
  衛訶壓抑著想要罵髒字的心情,再次問道:“我中午讓你接的人呢!?”
  
  “中午?啊……我想起來了,韓先生嗎?您不是後來派秦秘書去了嗎?他跟我說您放我半天假的啊……”
  
  “秦秘書……秦岳?”
  
  “恩……就是他,”司機似乎已經聽出衛訶的口氣不太妙,小心翼翼問道:“韓先生還沒回家嗎?老闆……這件事真不是我的事……秦秘書他說他會去接的……”
  
  衛訶深深吸一口氣,說了一句沒事,便掛了電話。單薄輕巧的手機被他緊緊握在手裡,帶著幾欲捏碎的力道。
  
  連衣服都不曾脫,他轉身又下了樓,遠遠看到秦嶽的車子果然沒有開走,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坐在裡面,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似乎知道他還會下來,所以一直在等他。
  
  他走到白色的法拉利跟前,秦岳下了車,很恭敬的為他打開後車門,等他上去。
  
  衛訶站著不動,視線像兩把冰刀一般,冷冷的刺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你可真有膽量。”
  
  秦岳嘴邊勾出一絲苦笑,低聲道:“抱歉,有時候我也需要當一個孝子。”
  
  “他現在在哪?”衛訶側身上車。
  
  “在老爺那裡,他已經知道您和韓先生的事了。”
  
  衛訶瞳孔一縮,手指慢慢握緊,“你說出去的?”
  
  “老闆,我父親只讓我把韓先生帶過去,其他的事情與我無關。不過,據說老爺那裡,有您和韓先生……的視頻。”秦嶽也坐進了車裡,一打方向盤,離弦的箭一樣開出了社區。
  
  聽秦嶽提到視頻的事,衛訶眉心緊緊皺起,他想不到在他這麽防範那個人的同時,那個人竟然還是侵入了他的生活,而且居然還不知不覺拍到了視頻。
  
  他腦海裡飛速排除著周圍出現的奇怪的人,心裡卻倏地一晃而過前幾天親熱完時,曾經掃到過的被他歸類為幻覺的紅光,莫非……?
  
  該死!
  
  衛訶的眼睛因為憤怒而輕輕眯起來,只要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衛劍禹居然在他的家裡,對他的人做了手腳,他就有種想要將那個早就該死的男人碎屍萬段的欲望。
  
  ……是時候了。
  
  衛訶看著窗外一閃而逝的風景,心裡慢慢做出計較。
  
  是時候讓衛劍禹明白,他已經不是當初他能左右擺佈的人了,如果他不願意,誰也別想妄圖插手他的人生,動他的人!

第八十七章

  韓予其實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
  
  雖然眼睛沈得睜不開,身體也不能隨著自己的意識行動,但是卻恍惚可以察覺到周圍雜亂的聲音。
  
  後頸非常痛,胃也很痛,他感覺自己被身後的人抱著放到了柔軟的沙發上,然後耳邊是切切的說話聲,他想聽清他們說的是什麽,但是耳邊轟隆隆的,聽不清內容具體是什麽。
  
  但是他相信他們說的事情,一定跟他有關。
  
  身體的受制於人,連起碼的反抗能力都沒有,韓予從心底生出一股強烈的恐慌,很想爬起來逃走,但是他用盡全身力氣,卻連一根手指都彎曲不了。
  
  沒過多久,他的手臂被一個人抬了起來,有什麽尖銳的東西抵在他的皮膚上,似乎是一根針。他想收回手,可事實上連手指都沒抬起來,尖銳的針尖猛的刺進了他的手臂,將什麽液體注進了他的身體裡。
  
  不行……
  
  韓予輕輕皺起眉,全身肌肉都緊張起來,被針刺進的地方因為肌肉的緊繃而疼痛起來,這種疼痛讓他的意識慢慢回籠。
  
  可是在他清醒之前,針管裡的東西就已經注射完畢,離開了他的身體。
  
  他又躺了一段時間才醒過來,身體也逐漸可以稍微行動一些,他睜開眼,眼前世界似乎都有些搖晃,還是暈,後脖頸的位置血管似乎突突的跳動著,針紮一樣疼。
  
  這裡還是衛劍禹的書房,他被打暈之後又被送進了這裡。
  
  韓予撐起身體坐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看剛剛被注射過東西的手臂,上面除了一個小小的針眼,和殘留的血跡以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如果不是他還殘留一些意識,根本不會知道自己被動了什麽手腳。
  
  衛劍禹究竟叫人將什麽注射進他的身體?是什麽藥物,還是……毒品?
  
  總之絕對不是葡萄糖。
  
  他握著自己的手臂,滿臉慘白,沙啞著聲音抬起頭看向落地窗旁的衛劍禹:“……你對我……做了什麽?”
  
  衛劍禹轉過輪椅,面向韓予,淡淡道:“沒做什麽,──只是把我的血稍微給你注射了一些而已。”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這並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事,但是韓予卻覺得血液瞬間被凍結了。
  
  他以為至多是毒品,讓他生不如死,沒想到答案居然比那個還糟糕。
  
  ──這是斷絕了他和衛訶所有的將來!
  
  韓予哆嗦著雙唇,眼睛睜大,淚水無意識的從眼眶落下,他艱難的從喉嚨裡擠出聲音:“為什麽……為什麽?”
  
  衛劍禹輕輕側頭,淡漠的看著他,“我說過,我不允許我的兒子跟男人在一起。”
  
  不許。不許。
  
  韓予突然覺得可笑。
  
  如果最終的結果還是不許,那為什麽還要給他選擇的權利?
  
  他跌跌撞撞的從沙發上翻下來,沖到衛劍禹身邊,卻被秦峰攔了下來,他掙扎絕望的吼道:“為什麽!?你可以打我,可以把視頻全都發到網上,可以讓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我!!我只要小訶,我只有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韓予像是一頭掉到陷阱裡的困獸,面對秦峰的阻攔反抗的非常劇烈,儘管瘦削的身體裡沒有足以跟面前的男人足以抗衡的力量,但是因為絕望變得歇斯底里起來的男人也並不好制服。
  
  秦峰制住他著實費了一番力氣,他將他的雙手背到身後鉗住,按著他的腦袋抵在地板上,還能感覺到這男人獸一樣的嗚咽聲。
  
  眼鏡已經被打飛,韓予被抓著頭髮按在地上,含淚的雙眼只能看到衛劍禹的一雙腳,這個男人在六年前毀了他,六年後再次毀了他,這次甚至連翻身的餘地都不再有。
  
  ……他從沒感覺自己這麽恨過一個人!
  
  衛劍禹手指輕輕交握在一起,放在膝蓋上,看著地上那個窮途末路,生死都被自己掌握的可憐男人,好像又看到許多年前,剛剛拿到愛滋病確診書時的心情,不禁輕輕笑起來。
  
  “恨我?”
  
  韓予咬緊下唇,聲音破碎道:“……你……是個瘋子!”
  
  衛劍禹一愣,隨即笑的更開心起來,“我是瘋子,不過將來你也會跟我一樣。”
  
  他食指輕輕敲打在自己的指骨關節上,似乎在思索什麽,想好之後再次張開口:“我可以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可以跟衛訶說我對你做了什麽,如果他就算染上愛滋病也要跟你在一起,那我就再也不反對你們在一起。”
  
  他說的隨意,但是韓予能夠感覺出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帶著惡意。
  
  這樣的選擇不過是再一次折磨他而已,他怎麽可能將風華正茂的青年捲進這樣的噩夢中?
  
  掙扎著的手臂軟了下來,韓予輕輕閉上眼睛,像是失去所有生機,只能慢慢等死一般。
  
  衛劍禹見地上的男人沒了聲息,眼睛投向窗外,繼續說道:“得了這種病不會立刻死,所有你們還有時間在一起,短則兩三年,長則二十多年,──但是最終都會變得像我一樣,你要賭嗎?……拿衛訶所有的前途和希望賭?”
  
  韓予緊緊閉著眼,淚水無聲的流著,下唇再次被咬出了血跡,半晌後,他低聲回答:“……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很好,”衛劍禹滿意的勾起唇,示意秦峰鬆開手,“我相信衛訶過不久就會到了,如果你真的不想讓他發現什麽,現在把自己收拾一下吧。”
  
  ***
  
  因為身後傳來的冷冽目光,秦嶽感覺自己的後背似乎都結了一層冰,他不敢耽誤時間,被催促著闖了好幾個紅綠燈後,終於到了半山腰的別墅。
  
  衛訶不等他幫自己開門,直接推門下車,進了別墅便向二樓走去,他知道衛劍禹一般下午只在書房呆著。
  
  秦峰正等在樓梯口,看著衛訶滿面寒霜的走上來,微微欠了欠身,開口道:“老爺正在書房,邀請韓先生喝茶。”
  
  喝茶?
  
  衛劍禹的茶,有幾個人喝得起?
  
  衛訶冷冷瞥過秦峰波瀾不驚的臉,伸手一推將他從樓梯口推開,直接向書房走去。
  
  他甚至連敲門的禮節都不要了,門被踹開時發出巨大的聲音,他站在門口掃視一圈,見韓予好好的坐在沙發上,並沒有什麽不妥,才稍微放下了心。
  
  兩三步走過去,將沙發上的男人拉起來,男人卻條件反射一般縮回了手,低頭看著眼前早就涼掉的茶,從他進門起就不曾看過他一眼。
  
  大概是被嚇到了。
  
  衛訶抬頭看向衛劍禹,冷冷道:“你對他做了什麽?”
  
  衛劍禹淡淡回答道:“只是邀請你的養父先生喝個茶而已,不用那麽緊張。”
  
  衛訶勾起冷笑,將韓予從沙發上拉起來塞進自己的懷裡,看著衛劍禹直接挑明:“不用拐彎抹角了,不錯,我愛他,愛情的那種。”
  
  衛劍禹沒有想到衛訶會將這樣醜陋畸形的關係直接挑明,居然還用上了“愛”這個字,臉色倏地難看起來。
  
  “你知道我不會允許的,如果我把這個男人的醜照發布到網上,你可以想像一下會有什麽後果。”
  
  “那你發吧,”衛訶挑起眉梢,將韓予的下頜抬起來,當著衛劍禹的面在他額頭印下一吻,感受到懷裡的身體瞬間僵硬的時候,心裡有些疼痛,更多是憤怒,“什麽時候我在網上看到他的負面資訊,我會立刻把你的公司出售。”
  
  “你!!”衛劍禹擰起眉,手緩緩捂住胸口,胸口劇烈起伏起來,隨即壓抑不住的劇烈咳了一陣,等他放緩呼吸,立刻咬牙瞪著面前的青年:“……你威脅我!?”
  
  衛訶眯起雙眼,“如果你真的對他不利,你會知道那不僅僅是威脅。”
  
  他環著韓予的腰,走到衛劍禹身邊,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低頭俯視著這個已經活不了多久,現在也只是行屍走肉般的男人,淡淡道:“你活不了多久了,不要再妄想控制我什麽,──我已經不是當初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選擇的孩子了,與其耗費精力想著怎麽掌控我,不如先為自己準備後事吧。──因為我是不會為你準備葬禮的。”
  
  說完,他環抱著韓予,轉身出了門。
  
  衛劍禹劇烈的喘息著,臉色白的恐怖,身體歪倒在輪椅上,哆嗦著手按向輪椅上的按鈕,過了一會兒秦嶽便走了進來。
  
  “老爺!”他看到衛劍禹發病的樣子,三兩步走到輪椅邊將他打橫抱起,放到了臥室的床上。
  
  “給我藥!……給我拿藥!”衛劍禹聲音破碎的命令道。
  
  秦峰皺起眉,並沒有動身,低聲道:“今天為了見韓先生,您已經吃了太多了,那個藥副作用很大……”
  
  “……去拿藥!快!!”衛劍禹痛苦的呻吟著,斥駡著:“你、你也想讓我死!?”
  
  秦峰皺了一下眉,還是遵從了衛劍禹的意思去書房拿藥,走過落地窗的時候看到衛訶緊緊抱著懷裡瘦小的男人上了車,絕塵而去,甚至不曾回頭看過一眼,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第八十八章

  韓予身體僵的厲害,眼睛直愣愣的看著車窗外,不去理會腰上摟著自己的那只手。
  
  衛訶知道韓予現在估計嚇得夠嗆,也沒有勉強他,把手收了回去,轉而握住他的手,感覺到掌心裡的手指一片冰涼,把他轉過來面向自己,兩隻手塞進了自己大衣裡。
  
  男人下意識掙扎了一下,衛訶閉著眼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肩窩處,輕輕坦言道:“別動,……我還正在害怕。”
  
  韓予安靜下來,真的感覺到自己手下青年胸口的那塊地方,正突突的跳的飛快,忍不住鼻子酸澀起來,兩隻手環住他的腰,安靜的靠在他的懷裡。
  
  ……這樣的溫度,大概是最後一次感受到了吧。
  
  兩人相依偎著一直回到家,車子車子停穩了以後,秦嶽靜靜的坐在駕駛座上,等待衛訶的對他的處理。
  
  他相信就算此刻的氣氛很溫馨,衛訶也不會把對韓予的溫柔分給他一絲一毫,從而對他手軟的。
  
  果然,衛訶在把自己大衣密實的裹到韓予身上,攬著他下車以後,轉過頭跟他說道:“罰薪半年。”
  
  秦嶽有點意外,他以為出了這種事情,怎麽也會讓他打包走人的。看著兩個人的身影走上樓去,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然後發動車子離開,心裡暗自慶倖自己最後的倒戈。
  
  果然,自古忠孝難兩全啊。
  
  進了門之後,衛訶才有機會好好將韓予全身上下檢查一遍,見他身上並沒有什麽傷痕,才稍微放下了心。
  
  “還好,沒出什麽事。”
  
  韓予垂下眼睛,勉強扯出一點笑容,絕口不提下午受到的暴力,和手臂上現在已經幾不可查的針孔,“我沒事……”
  
  衛訶半跪在韓予的雙腿間,仰頭看著目光躲閃的男人,將他額前的碎發撥到後面,將他的眼鏡摘了下來,問道:“今天哭了?他對你做了什麽?告訴我,我想知道。”
  
  韓予搖搖頭,看著青年近在咫尺的臉,想到自己身體裡此刻流動著衛劍禹的血,忍不住靠在沙發上,跟他拉出一段距離。
  
  “沒說什麽……只是讓我不要毀了你。”
  
  衛訶靜靜的看著韓予,似乎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他是否會因為衛劍禹的話而對自己的感情產生動搖,在發現男人細微的躲閃之後,輕輕歎息了一下。
  
  “爸爸,不要管別人說什麽,”他握住韓予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說道:“你知道我最需要什麽,對嗎?”
  
  韓予垂著頭沈默。
  
  衛訶皺起眉:“爸爸,看著我。”
  
  韓予頓了一下,才慢慢抬起頭,對上青年的雙眼,眼睛裡一片暗沈。
  
  衛訶跟他對視片刻,眉峰越皺越緊,突然間站起身體把沙發上的男人打橫抱起來,向臥室走去。
  
  韓予被嚇到,下意識知道衛訶想做什麽,不由得掙扎起來:“小……小訶……別!”
  
  衛訶將他放平在床上,埋頭就順著他的耳廓向下吮吻著,吻到鎖骨處的時候開始急躁的扯他身上的米色毛線背心。
  
  “小訶!不、不行!”韓予嚇得血液都要凝固住了,扯著衛訶的頭髮想把他拉離自己胸前,“我不想……你別這樣!”
  
  “為什麽不想?”衛訶抬起頭,眯著森冷的眸子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因為你動搖了?每次他一把你找過去,你就會動搖。六年前我妥協了,但是現在──絕不可能!”
  
  他說著,大手一扯,背心就從頭上被扯了下來,裡面穿著的白色襯衫在他的暴力下扣子崩落四散,露出了穿著保守的白色背心的瘦削身體。
  
  韓予扯過身邊的被子裹到自己身上,分辯道,“我……我沒有!小訶,住手!”
  
  衛訶卻把被子一扯扔到床腳,把身下男人的白色背心全都拉到鎖骨處,咬上了其中一枚乳頭。
  
  “如果沒有,就讓我抱你,就拿出點誠意來讓我相信你!”
  
  衛訶忙碌的已經許久沒有跟韓予做愛,加上此刻怒氣上湧,動作非常急躁,轉眼間已經把男人的褲子拽到了大腿處,手指狂暴的揉捏著臀上那兩團肉。
  
  韓予當然不可能讓青年跟他再發生關係,驚恐之下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他咬咬牙,猛的攬住身上理智已經消散的人,哽咽道:“小訶……別這樣,我害怕……”
  
  衛訶察覺到頸項出的濕意,身體瞬間僵住,粗重的喘息著,緩緩抱住男人的腰,停下了狂暴侵犯的動作。
  
  “你怕什麽?”
  
  韓予閉上眼睛,淚水滑進了黑色的髮絲間,沙啞著聲音開口道:“小訶……我不想離開你……可是我害怕……別人不讓我呆在你身邊。”
  
  “別人?”衛訶輕輕哼了一聲,翻身側躺在韓予身邊,將他緊緊摟進自己懷裡,“衛劍禹嗎?你不要怕他,他很快就會死了,不會對你做什麽。”
  
  可是……他已經做了。
  
  韓予咬緊唇,手緊緊的攥住衛訶的衣角,將頭埋進他的胸口,不讓自己臉上的絕望讓他看到絲毫,啞著嗓子說:“……小訶,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
  
  懷裡被填滿的感覺,好像心裡缺失的那一塊也被填補完整了,因為害怕男人再次動搖的青年得到了男人不會離開的承諾,狂躁的欲望也平息下來,低頭看著懷裡男人的髮絲,眼裡帶著寵溺。
  
  他輕輕吻著男人的髮絲,唇邊勾起一絲微笑,像是承諾,又像是示警一般道:
  
  “我不走,所以,你也別想走。”

第八十九章

  韓予能感覺到有細碎的吻落在他的頭上,大手也緩緩遊移在背上,他身體有些僵,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因為青年勃起了的性器抵在了他的腹部上,灼熱的溫度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可以做嗎?”
  
  衛訶低聲在他耳邊問道。
  
  韓予抓緊衛訶的袖子,手心裡一片潮濕,低垂的頭透漏出拒絕的意味。
  
  衛訶翻身壓到他身上,看著他逃避的眼神,說道:“這次我會溫柔的,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親熱過了。”
  
  “我不想做……”韓予抖著手把沒有扣子的襯衫合起,低聲拒絕道:“我……我胃很疼。”
  
  其實胃裡沒有什麽疼痛的感覺,大概是已經麻木了,可是為了逃離現在的困境,他只能用這個藉口來拒絕欲望正熾的青年。
  
  他相信,如果用這個藉口,就算他再想做,也不會再繼續下去了。
  
  果然,聽到韓予呼痛,衛訶立刻撐起身體,一隻手揉向他的胃,想了一下,低咒道:“該死,我忘記你還沒有吃飯!”
  
  他大手將扔到床腳的羽絨被拿過來蓋到韓予身上,示意他躺著不要動,自己翻身下了床,走到門口時想到什麽,回頭問道:“中午吃了嗎?”
  
  韓予搖搖頭。
  
  衛訶臉色倏地一下暗沈下來,抿著唇走向廚房,開始準備一些溫和的食物。
  
  ──他就不該這麽輕易的饒過秦嶽。
  
  韓予被嚴嚴實實的埋在被子裡,聽著臥室外隱約傳來的碗盤碰撞的聲音,心底因為青年如此輕易的放過自己而稍微放鬆下恐懼的心情,同時,也為他這樣的溫柔而忍不住鼻酸。
  
  可是……這樣的溫柔,他還能擁有多久?
  
  韓予慢慢將自己今天被注射過的手臂抬起來,看著那個細微的針孔,突然有種想拿刀將著一塊肉完完整整割下來的衝動,似乎將那裡切除掉,就會將衛劍禹的血全部丟棄掉。
  
  不……不止那塊肌肉,如果真的可以躲過這樣的噩夢,哪怕讓他砍掉自己這條手臂也沒關係!沒有手臂還可以跟衛訶在一起,但是得了那樣的病,就再也沒有可能了……
  
  他真的……不想結束。
  
  韓予絕望的閉上眼睛,整個人全部都縮進被子裡,雙手揪住自己的頭髮,用力撕扯。
  
  他以為他從不在乎得失,因為他沒有得到過什麽,所以也不害怕失去。
  
  可是衛訶的出現讓他有了家,明白了孤獨的痛苦,衛訶的愛情讓他品嘗到了被愛與愛人的甜蜜,同時也體會到了愛而不能的絕望。
  
  ──他沒有祈求過別人給予他什麽,更是對困境習以為常,但是現在卻忍不住乞求上天可以憐憫他一些,不要將他唯一擁有的奪走。
  
  他從來要求的都不多,如果連唯一重要的人都被奪走的話,怎麽能讓他不去怨恨這樣的不公平?!
  
  韓予抓緊胸口,努力去平復驀然氾濫起來的怨恨與不甘,將眼睛裡的濕意忍回去。──他不能表現的太失常,會被青年發現的。
  
  
  衛訶端著粥走進臥室的時候,韓予正怔怔的看著天花板,看著他走進來,急忙坐起了身體,想要下床。
  
  “……我自己來。”
  
  衛訶把粥放到床頭櫃上,把韓予又按進了被窩裡,背後墊高兩個枕頭,拿過粥碗盛了一勺吹了吹,然後遞到韓予嘴邊。
  
  “我自己可以……”
  
  韓予伸手去夠粥碗,卻抓了個空。
  
  衛訶執拗的把勺子擺在他唇邊,看著他:“我喂你。”
  
  韓予不再拒絕衛訶貼心的服務,嘴微微張開,溫暖香甜的粥便順著喉嚨滑下,安撫了空虛了一天的胃。
  
  衛訶一邊喂著粥,一邊開口:“以後除了我安排的人,不要跟任何人去任何地方。”
  
  韓予靜靜的點點頭。
  
  衛訶接著道:“尤其是衛劍禹,不要跟他做任何接觸,即使手指碰到也不可以。”
  
  韓予頓了一下,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青年。
  
  衛訶沈吟了一會兒,將原因說了出來,“……他很髒,所以你不要跟他做任何接觸。”
  
  ……髒。
  
  韓予手指輕輕抓住被角,眼睛垂下,艱難的笑了一下:“……衛先生看起來……不像是不講衛生的人。”
  
  衛訶索性挑明瞭說:“他有愛滋病。”
  
  “……怎麽會這樣?”
  
  衛訶慢條斯理的攪著粥碗,不怎麽在意的回答道:“他曾經追求過一個男妓,那個男妓得了這種病,自然會傳染到他身上。──也算是報應吧。”
  
  “這樣啊……”韓予將手心的潮濕擦在被子上,看著再一次伸過來的勺子,搖了搖頭,“不想吃了。”
  
  被那個“髒”字堵得心裡一陣疼痛,原本美味的熱粥現在沒了一點味道,他覺得再吃下一口自己就要吐出來了。
  
  粥吃了大半碗,只留下一個碗底,衛訶就沒有要求他再多吃一些,胃病犯得時候還是不要吃太多比較好。他其實也沒有吃晚飯,伺候著男人吃飽了,將碗底剩下的粥隨意的刮了兩下,打算把他剩下的吃完再去盛自己的。
  
  誰知勺子還沒到嘴邊,連帶著碗一起被打落到了地上,碎成了幾片。
  
  衛訶看看地上的碎片,抬起頭看看面前的男人,問道:“怎麽了?”
  
  韓予抓著被子,一隻手還保持著抓著青年手的姿勢,急促呼吸著,臉色慘白,像是看到了什麽非常可怕的事情。
  
  “你今天很奇怪,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衛訶靜靜的看著韓予,皺起眉道。
  
  韓予慢慢搖搖頭,沙啞道:“胃更疼了,藥……”
  
  他臉色白的病態,嘴唇沒有絲毫血色,額頭上的冷汗都滴到了被子上,手也堵在胃部,似乎疼的幾乎開不了口了,的確是他胃病發作時的樣子。
  
  一般胃疼的時候,只要吃一些溫和的食物就能緩解,像是這樣吃了半碗粥反而更疼的情況衛訶還是第一次遇到,但是看男人疼的連話都說不出口了,便也沒心情計較別的事情,快步走了出去拿藥。
  
  韓予見背影消失在門口以後,才虛脫一般長長歎出口氣,軟倒在床上,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
  
  好險……真的好險……
  
  差一點那勺粥就進了衛訶的嘴裡。
  
  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他甚至還能感覺到剛剛看到青年那個動作時心裡的絕望。
  
  兩個人相處的太過於親密無間,如果一直這樣在一起的話,總有一天會傳染給衛訶。
  
  既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又不想將青年拉下水,……所以,衛訶的健康與跟他一直相守下去的願望,只能二選一嗎?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逼他?他明明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為什麽一個一個都要來剝削他僅有的這點幸福?
  
  韓予頹喪的閉上了眼睛,臉上都是矛盾與糾結,良久,他握緊雙拳,遊移不定的神色全部消失,只剩下因為絕望而帶來的空洞,似乎已經做出了選擇。

第九十章

  韓予一晚都沒有睡著。
  
  他知道在他睡著的時候,衛訶偶爾會吻他,所以整個晚上都閉緊眼睛,卻沒有真正睡著。他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面對著青年,將身體縮進他的懷中,而是一晚上都保持著背對著青年的姿勢,不管他有多少次想把他翻轉過去,攬入懷中,都沒有順從他的意思。
  
  等到天大亮的時候,他悄悄起身,去廚房裡為衛訶準備早餐。
  
  他做的很認真,都是衛訶愛吃的小麵點,配上清粥,再加上幾碟小菜,是一頓非常開胃並且有營養的早餐。
  
  把東西整齊的擺到餐桌上後,又將青年今天出門要穿的衣服放到還在酣睡的人的身邊,然後扯了凳子輕輕放到床邊,靜靜的看著床上的青年英俊的臉。
  
  他看了很久,腦海裡一些碎片不斷閃過。
  
  ──“以後我和阿七一起保護你,就像星矢他們保護雅典娜女神一樣。”
  
  ──“要是我快點長大就好了,如果你不想要我,我就把你抓在我手中讓你哪裡也去不了。”
  
  ──“只要你不把我趕出去,那裡當然是我的家。”
  
  ──“爸爸,我愛你,我想跟你永遠在一起,以愛人的身份。”
  
  一字一句,一笑一語,主角都是一個人,──是他年輕的愛人。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們竟然已經走過了這麽多年,那些美好的記憶滯留在他的腦海裡,依然就像昨天發生的一般鮮明。
  
  可是,從今天開始,他的每一天,大概都是煎熬了吧。
  
  韓予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床上的人,眼睛裡糾結著痛苦與留戀,衛訶絲毫感覺不到他心中的不舍,依然睡的安穩。
  
  心裡疼的幾乎抽搐起來,眼睛忍不住濕潤起來,怕青年這一刻醒來看到會起疑,他轉過身站起來準備去客廳平復一下心情。
  
  “去哪?”
  
  後面伸出一雙手,環住準備走開的男人,一把將他拖到了床上。
  
  “看了我那麽久,怎麽不看了?”衛訶一個翻身壓倒韓予身上,嘴唇含住他的一邊耳垂低聲道。因為剛剛睡醒,聲音還有些沙啞,聽起來低沈的非常性感。
  
  “你……你什麽時候醒的?”韓予收到驚嚇,急忙把眼睛中的濕意逼回去,用手推離自己過近的青年寬闊的肩膀:“起來……別壓著我。”
  
  衛訶把韓予反抗的那只手抓住,放到唇邊輕吻,“你坐到床邊的時候醒的,看你好像想看我睡覺,就一直沒睜眼。”
  
  他說著,唇就向韓予的唇上壓過去,手探進了他的衣服裡。
  
  韓予急忙躲開,翻身想下床,“不要!……上班會遲到的!”
  
  衛訶伸出手撐在他的頭側,嘴唇已經向下游走而去:“今天不去了,想陪著你……”
  
  韓予臉色一白,心跳加速。
  
  ……陪他?難道衛訶知道了什麽?
  
  “不用陪我,……工作重要。”韓予努力推開衛訶的手臂,結結巴巴道:“外、外面早餐……要涼了!”
  
  衛訶終於頓住動作,慢慢抬起頭,眯著眼睛靜靜的觀察著韓予。
  
  “爸爸……”他輕輕叫了韓予一聲。
  
  “什麽……?”韓予依然在青年身下掙扎著,往床下逃。
  
  “……為什麽我感覺,從昨天回來開始,你就不願意讓我碰你?”
  
  韓予一下停住逃跑的動作,轉過頭勉強笑了一下,解釋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怕你遲到……”
  
  他看著衛訶刺向自己的質疑的眼神,忍住想要逃出去的衝動,慢慢覆到青年唇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道歉道:“對不起……我心情不好,等你晚上回來……行嗎?”
  
  衛訶雙唇抿起,眼中依然帶著些懷疑和探究,就在韓予擔心他還會繼續下去,要不要坦白自己可能染上愛滋病的事時,他的電話驀然響了起來。
  
  韓予看著衛訶終於從自己起來去拿電話,心終於放了下來,手忙腳亂的從床上跳下,跑到了餐廳。他細細的聽著衛訶跟電話裡的人討論著工作上的事情,明白今天無論如何他都要去公司一趟不可。
  
  果然,過了半晌衛訶從臥室裡走出來後,已經將西服穿的一絲不苟了,他坐到餐桌前草草吃了一些東西果腹,便向門口走去。
  
  韓予站在玄關上為衛訶整理著領帶,衛訶冷不丁的將一吻印在他的額頭上,輕挑眉梢,不容置疑道:“今天晚上回來,不許再躲我。”
  
  韓予垂下眼睛,唇邊漾起一朵溫柔的笑,輕輕恩了一聲:“我等你回來。”
  
  看著門在自己的眼前關上,唇邊的笑容漸漸染上苦澀,韓予疲憊的撐著牆坐在玄關上,雙手捂著臉輕輕歎息了一聲。
  
  小訶,對不起……對不起。
  
  我又騙了你。

  ***
  
  韓予挽著袖子,將家裡整理的乾乾淨淨。
  
  收拾臥室的時候,從床頭櫃上看到了很久以前他跟衛訶的合照,就是去B市的那次,在古巷裡拜託人拍下來的。上面還年輕的自己抱著正當少年的小訶,都笑的很開心,陽光的碎片似乎都被拍了進去,明晃晃的都是幸福,閃的他眼睛有些痛。
  
  兩個人都不喜歡照相,所以他跟衛訶合照不多,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張,所以特地拿相框鑲了起來,擺在床頭櫃上,六年來每每感覺自己幾乎要記不起少年的容貌時,就拿起來看一眼。
  
  即使那時想到他都會給他帶來噩夢。
  
  韓予把照片從相框裡抽出來,小心的放進衣兜裡,將家裡裡外外都看了一遍,確定沒有了一絲髒亂,便從衛訶那邊的抽屜拿出了一把鑰匙,走到現在被當做書房的那間房間。
  
  那裡有一個陳舊的,被鎖的牢牢的大衣櫃。
  
  韓予拿鑰匙打開衣櫃,從裡面將塵封已久的醜陋玩偶拿了出來。──在跟衛訶最不愉快的那一段時間裡,青年因為他把對他的感情寄託在了布偶身上,再也不讓他碰它一下,雖然沒有扔掉,但是被深深的鎖進了櫃子裡。
  
  那是他第一個朋友,也曾經是他唯一的家人。
  
  拍拍布偶上面厚厚的灰塵,韓予輕輕的勾起唇,覺得自己太愚蠢。──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是獨一無二的,誰都不能代替誰的存在,他卻自欺欺人的將對衛訶的感情寄託在阿七身上,既是對衛訶感情的逃避,也是對阿七的侮辱。
  
  明明陪他走過最寂寞的一段時間,明明是陪在他身邊最久的存在,他怎麽能抹殺它的存在呢?
  
  韓予指尖從布偶醜陋的大嘴上劃過,嘴邊掛著笑,淚水卻從眼眶滴落,滴到了布偶大小不一的紐扣眼睛上,透明的水珠順著扣子滑下,就像布偶也哭了似的。
  
  “阿七,到最後……我還是只有你。”

第九十一章

  還沒到公司,衛訶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按下接聽鍵,裡面傳來的是秦嶽的聲音。
  
  經過昨晚韓予的異常,他已經有些後悔對秦嶽的處罰還是太輕了,此刻接到他的電話,臉色便冷了下來。
  
  “老闆,我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不合時宜,”秦嶽冷靜的聲音從電話裡響起來,“但是,我父親昨天打電話提起了老爺的狀況,似乎在您走後情況變得很危險。”
  
  衛訶勾起一絲冷笑,對這則消息不置可否,“他的死活與我無關。”
  
  “老闆,”秦岳似乎輕輕歎息一聲,“老爺對我和父親有恩。”
  
  “他對我卻沒有任何恩惠。”
  
  秦嶽似乎早就猜到結果會是這樣,並沒有再就這個問題多說什麽,只是轉了話題:“韓先生還好嗎?”
  
  衛訶並沒有回答,想到昨晚關於愛人的反常,反問道:“昨天,他們對他做了什麽?”
  
  秦嶽聲音帶著歉意,“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我父親的要求,把韓先生帶過去跟老爺聊一聊,之後就離開了。”
  
  此時,交通信號燈跳成了紅燈,衛訶將車子刹住,“秦嶽,我從沒有把你當成衛劍禹的人來防範。”
  
  “我很感激您的賞識,對韓先生也非常抱歉,……他是個好人。”
  
  衛訶眯起雙眼,低聲問道:“所以,我跟他的事情,是不是你泄的密?”
  
  秦岳沈默了一下,再次歎息,“老闆……如果我想告訴老爺,不會拖到那麽晚。”
  
  衛訶手指敲了兩下方向盤,沈默半晌,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兩手握著方向盤,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路口的紅燈,心裡升起一陣莫名的煩躁。
  
  不,或許不是從掛掉電話的那一刻出現的這種不安,而是從家裡踏出第一步時,就開始心神不定了,隨著離家的距離越遠,這種煩躁感就越明顯,好像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一樣。
  
  他皺起眉,一隻手將領帶扯開一些,再把車窗降下一道縫隙,冷風呼呼的便吹了進來,讓他的理智稍微回籠,不似之前那樣焦躁。
  
  這個路口的紅燈時間好像格外長,他已經等了很久了,綠燈還沒有亮起來。
  
  衛訶難得的從小抽屜裡抽出一顆煙含進嘴裡,靜靜的思考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出門時,男人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雖然笑著,眼神卻黯淡無光。
  
  加上昨晚男人若有似無的逃避,對於身體接觸的抗拒,甚至連最起碼的接吻都一副恐懼的樣子,這樣的反應,一點也不像熱戀中的情侶,反而更像他剛剛從美國回來時,對他的懼怕。
  
  而改變男人對他的態度的,就是衛劍禹。
  
  衛訶不敢小看這個狡猾的男人,即使他已經病入膏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相信衛劍禹昨天請男人喝的那頓茶,一定給男人造成了非常大的壓力。
  
  六年前,這個人讓韓予推開他一次,六年後,依然還要阻礙他們。
  
  衛訶沒有因為衛劍禹不承認他的身份恨過他,也沒有因為被趕出家門恨過他,他只恨他隨意擺佈自己的生活,恨他將自己的愛人從自己身邊一次又一次的推開。
  
  不過,如果衛劍禹以為六年前的事情能夠重演的話,那就是真的病到糊塗了。
  
  他已經不是任人掌控的少年了,不要說衛劍禹,就算是韓予本人,他都不允許他再一次逃離他的身邊!
  
  衛訶把唇邊含著的,卻根本沒有點燃的香煙再次扔進抽屜內,看著紅燈閃了兩下,終於變成了綠燈,沒有向前開去,反而一個調頭,照著來路飛快開去,速度完全是來時的兩倍。
  
  不是不相信韓予,只是一絲一毫關於失去的風險都不想冒。
  
  所以,最好在他回去的時候,男人正好好的呆在家裡,真的如他早上所說的一樣,在“等他回去”。
  
  ***

  衛訶開車很快,很快就開回了社區,沒耐心把車鎖好,便大步朝二樓走去。
  
  他起先還保持著沈穩的步履,一級一級的向上走,等到後面,直接兩三個階梯邁過去,跑到了家門前。
  
  撐著門板平復著呼吸,將自己整理的看不出一絲異常後,他才掏出鑰匙把門打開。
  
  客廳裡沒有人。
  
  ──也許是在臥室裡補眠而已。
  
  他三兩步走到臥室前,急切的推開門,床上也整整齊齊,男人也沒有在這裡。
  
  衛訶鐵青著臉,緊緊抿著唇,所有的房門全部打開,一間一間的尋找著,甚至連廚房和浴室都沒放過。
  
  可是所有的房間都找過了,哪裡都沒有韓予的身影。
  
  ……不會的。
  
  六年前的事情,不會再重演的。
  
  男人的東西一點都沒有少,衣服整齊的掛在衣櫃裡,手機還放在桌子上。男人甚至同往常的每一天一樣,將家裡整理的乾乾淨淨,像是隨時等他回來一般。
  
  種種的跡象表明,這個家的男主人只是暫時性出門而已,並不是離家出走。
  
  所以,可能只是買菜去了,也許再過半個小時就會回來,給他燉昨晚沒有吃上的排骨。
  
  衛訶疲憊的揉揉眉心,坐在白色大床的邊緣上,聽著時鍾發出的沈悶的“滴答、滴答”聲,等著這個家的另一個主人回來。
  
  可是,過了一個小時,韓予也沒有回來。
  
  青年低著頭,交握的手指越來越近,最後終於猛然抬起頭,眼角處餘光一掃,掃到了床頭櫃上的某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相框,裡面曾經裝著他跟男人去B市玩時拍的合照,現在卻空空如也。
  
  即使再怎麽說服自己相信男人,衛訶也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韓予走了,再一次丟下他走了。
  
  衛訶長長呼出一口氣,頹然的拿起桌面上的空相框,定定的看著,胸腔裡某個地方開始抽痛起來,失望比憤怒來的更加洶湧。
  
  ……為什麽。
  
  為什麽又一次違背對他的承諾?

第九十二章

  衛訶無法忍受來自韓予的第二次背叛。
  
  如果說六年前那一次,是因為他沒有保護他的能力,才讓男人屈服於衛劍禹,那麽這一次,衛訶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可以原諒韓予的理由。
  
  難道他就這麽不相信他有保護他的能力,只稍微被衛劍禹恐嚇了一下,就落荒而逃了?
  
  還是說,韓予其實根本沒有愛過他,只是因為被他糾纏的無奈,或者是為了等待逃跑的契機,才一直敷衍著他,所以衛劍禹一插手,就有了藉口脫身而退?
  
  衛訶一隻手撫上額頭,太多過於負面的情緒讓他心中雜亂不堪,因為男人為了逃離才與他虛與委蛇的猜想,幾乎讓他捏碎了手中的相框。
  
  被背叛的憤怒讓他理智幾乎要崩裂殆盡,他突然間有種想要毀滅一切的欲望。
  
  ──把房間裡的所有全部破壞掉,尤其是韓予曾經留下的痕跡,全都毀掉。
  
  然後去把男人抓回來,把他帶到自己買的那套公寓裡,窗子和大門都鎖起來,再把他用鏈子綁在床上,從此他再也別想出門一步,除了他,再也別想見任何人。
  
  既然他不要他的愛,那就乾脆把他毀掉。
  
  衛訶看著空白的相框,眼睛發紅,充斥著嗜血的衝動,仿佛下一秒就會狂暴的將一切都破壞殆盡。
  
  可是到最後,他只是將充血的雙眼慢慢閉上,輕輕的把相框放回它原有的位置。
  
  他坐在床上,按揉著自己的額角,似乎在盡力冷靜著自己失控的情緒,大概安靜的坐了半個小時,他抓起車鑰匙,站起來向外走去。
  
  ──現在不是發洩情緒的時候,而是應該以最快的速度把離家的男人抓回來。
  
  ***

  衛訶在跟韓予正式交往後,就撤了盯梢的人。
  
  之前是怕韓予偷偷逃跑,幾乎像看押囚犯一樣嚴陣以待,但是變成愛人的關係後,他不想讓韓予感覺自己不信任他。
  
  只是沒想到這樣的相信,卻換來了男人更加方便的逃跑。
  
  衛訶不怕抓不到韓予,男人的交際圈實在窄的可憐,在他回來後更是幾乎被圈養起來,如果他想去投奔誰,幾乎不用費什麽力氣就能找到他。而如果他聰明一些,知道躲到毫無關聯的地方,例如酒店,招待所一樣的地方,也不過是遲幾天的事而已。
  
  他就怕是衛劍禹把韓予藏起來。
  
  所以在叫人去按照他的提示去找人時,他自己卻開著車到了山上。
  
  昨天在他們走後,衛劍禹可能真的病情加劇了,昨天的時候還能坐在輪椅上跟他說話,今天卻連床都起不來了,整個人像個紙片一樣躺在床上,掛著吊水,如果不是胸前微弱的起伏,衛訶簡直以為這個人已經去了上帝的懷抱。
  
  他站在離衛劍禹的臥床很遠的地方,冷冷的看著床上的男人。
  
  “老爺,少爺來看您了。”
  
  秦峰稍微俯下身,在衛劍禹耳邊輕輕說道。
  
  衛劍禹好像沒有聽見,緊閉的眼睛顫了兩下,卻沒有睜開。
  
  秦峰知道衛劍禹是醒著的,靜靜的站在一邊等待他的指示,果然,過了一會衛劍禹稍微側了側頭,秦嶽瞭解的將他臉上的氧氣罩解了下來。
  
  衛劍禹轉過臉,看向衛訶,輕輕勾起嘴角,聲音沙啞:“你……是來看我究竟死沒死嗎?”
  
  衛訶輕輕點點頭,淡淡道:“不過看來我要失望了。”
  
  他的反應完全在衛劍禹的意料之中,所以並沒有什麽反應,只是靜靜的看著站在門口高大俊美,卻怎麽都透出冷漠的青年,簡直與自己年輕的時候一般無二。
  
  他也曾經有過這樣健康的身體,英俊的容貌,舉手投足都吸引著別人的目光。
  
  他那時怎麽會認為,這眉眼容貌全部傳自於他的人,會是別人的野種?
  
  “衛訶……你過來。”衛劍禹輕輕抬起手,伸向衛訶。
  
  衛訶卻站在門口沒有動作,甚至一步都沒有向前。
  
  衛劍禹輕輕咳嗽了兩下,身上的骨頭都想要散開一樣,“這麽簡單的要求……咳咳……都不跟我妥協……?”
  
  衛訶輕輕挑眉,淡淡道:“你知道是為什麽。”
  
  衛劍禹因為咳嗽呼吸已經有些紊亂,秦峰想為他戴上氧氣罩,卻被他眼神制止。
  
  他喘息著,嘴唇慘白,但是勾著淡淡的笑意:“……這麽嫌棄我?……如果我說,你所謂的養父……將來也會、會……跟我一樣呢?”
  
  他說的斷斷續續,但是衛訶卻聽清楚了內容,他倏地變了臉色,疾步走到床邊,冷聲道:“你對他做了什麽!?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藏?”衛劍禹張大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居然真的走了?”
  
  衛訶抿起唇,雙手握緊,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不要裝傻,難道不是你逼他走的?”
  
  “……我……我是威脅了他,但是……他拒絕了。”衛劍禹呼吸越來越急促,但是他看著青年難看的臉色,繼續道,“……然後,我把我的血……注射給了他……”
  
  “如、如果……你跟他在一起……總有一天……一天……”
  
  衛劍禹沒有繼續在說下去,因為他已經缺氧到暈厥過去了,但是這些已經足夠衛訶瞭解到事情的真相了。
  
  韓予若有似無的躲避,對於做愛請求的拒絕,眼中極力隱藏的絕望和悲傷,甚至連破碎在地板上的粥碗,一塊一塊的碎片傳承一線,突然間有了答案。
  
  ──他的愛人染上了愛滋病,為了怕傳染給他,所以離開了。
  
  衛訶愣愣的看著床上暈厥過去的男人,骨瘦如柴的臉上帶著沈沈死氣,他的頭上甚至連頭髮都因為化療掉光了,整個人就像一具骷髏。
  
  韓予……也會變成這幅樣子?
  
  衛訶雙手顫抖起來,他猛然俯下身,抓住衛劍禹的脖子,五指用力扼下去。
  
  “少爺,放手!!”
  
  秦峰正為衛劍禹帶著氧氣罩,看到衛訶瘋狂的舉動,急忙抓住他的兩隻手,想讓他放開床上的男人。
  
  “我、要、殺、了、他!”衛訶緊緊咬著牙關,一字一頓的擠出喉嚨。
  
  他的兩隻眼睛因為強烈的恨意充血,手指漸漸收緊,床上的男人依舊昏迷著,臉色慢慢變青,一絲反抗都做不到。
  
  “少爺!現在您不該去找韓先生嗎!?殺了老爺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您會坐牢的!!!”
  
  秦峰見扯不動衛訶的手,轉而從後面勒住他的雙肩,迫使他收回手臂,但是衛訶已經瘋了,即使他怎麽阻止,都不能讓他收回手。
  
  看著衛劍禹幾乎快沒了氣息,秦嶽終於一拳打到衛訶臉上,趁他退後兩步的時候急忙躲過男人的身體,把氧氣罩蓋到衛劍禹臉上,然後自己擋在衛劍禹身前,防止衛訶再次上前。
  
  “少爺,聽我說一句。”秦峰喘息著,伸出一隻手擋住衛訶,“您就這麽希望老爺乾脆輕鬆的死掉?難道還有什麽比現在他受的這種折磨更讓他痛苦的?!”
  
  衛訶聽到這句話,停下了腳步,充滿殺意的的眼睛轉到秦峰身上。
  
  秦峰見衛訶終於能聽進去他的話,嚴陣以待的身體稍微放鬆下來,淡淡道:“少爺,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會去找韓先生。拖得越晚,您就越不可能找到他。所以,您真的要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嗎?”
  
  衛訶喘息著,眼睛裡的紅色慢慢退下去一些,看著床上活著就跟死去沒什麽區別的男人,似乎的確給他一個利索的死亡太便宜他了。
  
  他閉上眼,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韓予在哪裡?”
  
  “我們真的不知道,”秦峰微微欠了欠身體,“我建議您可以從各個醫院查起。”
  
  衛訶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轉身向外走去。
  
  等到樓梯上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床上的男人才慢慢睜開了雙眼。
  
  “……為什麽阻止他?死了……總比半死不活好……”衛劍禹苦笑道,脖子因為被禁錮了太久,聲音變得更沙啞了。
  
  秦峰轉過身,看了看衛劍禹脖子上的印記,打了電話叫家庭醫生過來,才在床邊坐下。
  
  “我知道,但是我還是希望您能堅持到春天。”秦峰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眼角處的細紋都柔和下來,幫衛劍禹掖好被子後,繼續說道:“鄉下的小雛菊要開花了,──您可能忘了吧,是您9歲時給我的種子,現在已經開滿一花園了……”

第九十三章

  初春的陽光帶著暖意,從大大的櫥窗外照進來,整個麵包店都暖融融的,空氣裡都是麵包的香甜氣息。
  
  通往二樓的木質地板“咚、咚”的響了起來,不一會便走下一個胖胖的中年人,紅潤的臉上睡眼惺忪,顯然是還沒睡醒,卻強打起精神來開店。
  
  “唉……又得幹活……”胖男人自言自語的抱怨著,但是還是手腳麻利的把店裡收拾乾淨,玻璃都擦得一塵不染。
  
  將店裡收拾妥當,他便走到門口,把大大的捲簾鐵門拉上去,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誰知道剛剛拉上去一點,一個人便順著鐵門的縫隙倒下了。
  
  “哎喲!!我的媽呀!!”麵包店老闆被這個人嚇了一跳,手一哆嗦,捲簾鐵門便全部卷了上去,刷拉的一聲巨響,加上門口躺著的人,簡直就像是命案現場一樣。
  
  他蹦出去老遠,心臟咚咚的跳動著,滿臉的驚恐的看著倒在自家店門口的男人:“什……什麽人!!?”
  
  地上的人沒有回答他,更沒有爬起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看起來非常嚇人。他衣服髒亂,頭髮黏在一起,帶著的眼鏡髒兮兮的,看起來像個乞丐,眼睛閉得緊緊的,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
  
  這……這是什麽人?!怎麽倒在他店門口?昨天他關店的時候還沒有這號人啊!
  
  胖老闆被嚇得夠嗆,哆嗦著不敢走近地上的男人,便隔著兩三米的距離喊他,試圖將他弄醒:“哥們!快醒醒!快醒醒!”
  
  早上起來人已經不少了,來來去去的行人看到有熱鬧看,三三兩兩停下腳步,圍在了麵包店門口。
  
  胖老闆求救一樣看著門口慢慢聚集起來的人,結結巴巴的解釋著:“……不關我的事,我、我一開門他就倒進來了……”
  
  門口一個中年男人看他一臉緊張,安撫道:“別著急,別著急,我們都看著了,估計這人是個要飯的,在你店門口睡了一晚上,估計凍僵了吧……”
  
  “啊?”聽到只是凍僵了,而不是出了什麽命案,麵包店老闆總算稍微放下了心,但是一看到賴在地上不起來的男人,隨即臉色又難看起來。
  
  真是夠晦氣的,在哪睡覺不好,偏偏睡他店門口,好好地開張大吉都讓他給壞了。
  
  他向門口湊了兩步,斜眼看著地上的人,小聲問道:“……沒事吧這個人?趕緊弄醒他吧,不然我這生意沒法做啊!”
  
  那個男人膽子大,把公事包往胳膊下面一夾,上前走了兩步,蹲下身體看著地上的男人胸口微微起伏,便輕輕推了推地上的男人,“唉,先生,醒醒,醒醒,別睡了,小心凍著了~”
  
  地上的人沒有反應。
  
  他又推了兩下,見他還是沒醒過來,便伸手便摸了摸他的手,感覺到手下一片冰涼的時候,急忙站起身,對著胖老闆說道:“真凍壞了,趕緊叫救護車吧!”
  
  “救護車?”胖老闆不太樂意,人是倒在他門口的,送到醫院肯定也是他掏錢,早上這麽晦氣就算了,還想黑他錢?
  
  “你再試試,沒准一會兒就醒了呢~”
  
  中年男人看出了他的心思,明白他不想找事,可是人都成這樣了……
  
  他歎了口氣,拿出自己的手機正打算撥急救電話,剛剛拿出手機,地上的人便慢慢醒過來了。
  
  他轉頭看到這麽多人看著自己,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到清醒一些,急忙想把自己撐起來,但是因為維持一個姿勢太久,身體一時無法伸展開,似乎每動一下都疼的厲害,讓他皺著眉頭無聲的悶哼著。
  
  “兄弟,沒事吧?”
  
  中年男人熱心的攙了他一把,將他扶了起來,“你怎麽大晚上在外面睡覺啊,春寒料峭,春寒料峭,就算是春天也冷啊!”
  
  男人濛濛的,不知是聽不懂,還是沒聽清他的話,只是又坐回了臺階上,緊緊抱著懷裡的東西。
  
  “哎喲,這個人怎麽那麽大人了還玩娃娃啊,……看樣子好像是白癡啊……”
  
  人群裡有個趕早市的大嬸不大不小的驚呼一聲,引著人們的視線都落到了男人懷裡的破娃娃身上。一個大老爺們抱著一孩子玩的小玩具,這場景看起來的確很詭異,不由得發出稀稀落落的笑聲。
  
  中年男人自己也發現不對了,心裡有點犯嘀咕,看著這男人癡癡呆呆的樣子,神智也不清醒,別人說話也聽不懂,八成真是個弱智了。
  
  他只不過上班路過這個店,看著這男人挺可憐的,就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可沒想著這人腦筋不清楚啊,就這麽個腦袋不正常的流浪漢,難不成還要他帶回家養著?
  
  他左右為難,管也不是,不管也不對,只好硬著頭皮接著跟神智不正常的男人溝通著,“兄弟……別在這呆著了啊……回家吧,啊~”
  
  這句男人聽懂了,卻立刻搖起頭,抱緊懷裡的破布偶,含糊不清的說:“沒家……沒家……”
  
  ……看來真的是個弱智流浪漢了。
  
  中年男人心裡有點後悔出這個頭,耽誤上班不說,現在究竟是管不管這個人呢?
  
  “唉唉,小夥子,實在擔心他,就把他帶回家啊~你看人家多可憐啊……”
  
  提著幾大袋子菜的中年女人這麽建議著,自己卻轉身就走:“你願做雷鋒就做吧,我可得回家做飯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既然不是什麽神秘屍體橫塘麵包店門口的大事件,也就沒人打算再圍觀下去,都不約而同的轉身去做自己的事了,只留下中年男人跟麵包店老闆面面相覷。
  
  “大哥……求你把他帶走吧!”麵包店老闆帶著希冀的看著中年男人。
  
  “我……那個……”中年男人支吾了半天,扔下一句,我該上班了,自己三步並作兩步,夾著公事包跑沒影了。
  
  麵包店老闆看著他倉皇的身影,啐了一口:“真他媽的偽君子!”
  
  他回過頭來看著地上的男人,覺得頭疼起來。他不是那些路人甲,不想惹麻煩轉身走就是了,這個是他的店,讓這麽個瘋瘋癲癲的人守門口,誰還敢來買東西?
  
  “嘿!哥們!醒了你就走吧~別在我這兒蹲著了,我還得開張呢~”
  
  胖老闆看著男人身上髒兮兮的一塊一塊,嫌惡的皺皺眉頭,催促他快走。
  
  做在地上的男人一動也不動,閉著眼睛靠著牆,為了保持身體的溫度,手腳都縮的緊緊地,蜷成一個小團,好像又睡了過去。
  
  “操,真他媽晦氣!”
  
  胖老闆碎碎念著走回店裡,不一會兒拿了一個最便宜的椰奶麵包出來,扔給地上的男人,“快走吧,我求你了兄弟!我還得做生意呢!”
  
  男人張開眼,看看胸口上雖然廉價,但是卻香氣撲鼻的麵包,又抬頭看看面前的胖老闆,緩緩站了起來,被凍的發僵的身體似乎還沒有恢復,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笨拙,脊背傴僂的厲害。
  
  他從自己的棉襖兜裡摸了半天,摸出一張十塊錢的紙幣,遞給麵包店老闆,沙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謝謝”,然後轉身慢慢踱走了。
  
  胖老闆愣愣的看著男人遠去的瘦削身影,再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十塊錢,抓抓頭,低聲喃喃道:“這……不是不傻嗎?”

第九十四章

  早晨十點,忙碌的一天已經開始拉出序幕,韓予抱著阿七,茫然的走在路上,骨頭被凍的有些疼,每走一步都覺得關節隱隱酸痛。
  
  左手抓著一隻椰奶麵包,右手緊緊抱著一隻古怪玩偶,身上髒亂不堪,這樣的人走到哪裡都會被認定為神經不正常。
  
  韓予心裡還是明白路人對自己的古怪眼光的,雖然很想躲到暗巷子裡,儘量不被別人看到自己,可是他太冷了,初春白日裡時的那點溫暖的陽光,對他來說簡直是最高的恩賜,所以哪怕感覺到周圍異樣的眼光,他還是找了一個陽光最充足,又不會礙事的馬路角落坐了下來。
  
  他身上的羽絨服雖然髒的看不出原色,但是是品質極好,非常保暖的名牌,是衛訶買給他的。如果不是這足夠厚實的衣服,他絕不懷疑自己早就該凍死了。
  
  自從他離開了家,到今天已經一個星期了,也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遊蕩了一個星期,像個真正的流浪漢一般,餓了隨便吃些東西,累了在不礙事的牆角靠一靠。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什麽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只是沒有一點目標的胡亂走著而已。
  
  ──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不要被衛訶找到,哪怕就算是死,也不能讓青年有一點被傳染的可能。
  
  愛滋病──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症。
  
  這種只是在課堂上聽說過的可怕疾病,韓予從未想過居然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他不知道衛劍禹往他體內注射了多少他的血液,但是即使只有幾毫升,也足夠將他捲入地獄了,因為HIV血液傳播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就算不去檢測,也可以預料到他的結局了。
  
  得了這種病,相當於被宣判了死刑,運氣好些也許撐個二十年,運氣不好,幾年以內就會發作,就算是用昂貴的代價吊住性命,也只能像衛劍禹一樣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著,忍受病痛的折磨,忍受治療的痛苦。
  
  ……所以……千萬不能讓小訶找到他……
  
  韓予不自覺的把手臂收緊,懷裡的布偶抱得更緊,好像這樣做,懷裡的布偶會給他堅實的依靠一般。
  
  他在出門時帶了一些錢,打算躲到一個衛訶絕對找不到的地方。沒想好該去什麽地方,只知道越遠越好,離青年越遠越安全。
  
  可是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了很久,他才發現,他其實沒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也沒有任何想去的地方。
  
  離了家,離了衛訶的身邊,偌大的一個城市,連他一個容身之所都不再有了。
  
  他不敢去醫院確認自己有沒有染上病毒,不敢去投奔任何認識的人,甚至連旅館都不敢住,只要需要身份認證的地方,他都不敢去,不敢留下任何線索。
  
  ……不能被衛訶找到。
  
  這是他唯一支撐自己的信念。
  
  對於衛訶的感情,在沒有人比韓予自己更清楚,如果真的被他知道他得了愛滋病,恐怕不僅不會與他拉開距離,反而會故意通過他染上病毒,與他“同生共死”。
  
  可是,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親手將衛訶也扯進這種絕望中,無法接受在幾年以後,青年跟衛劍禹一樣,變成一具行走的骨架。
  
  所以,就算露宿街頭的每一晚,骨頭都被凍的生疼,就算只要一閉上眼睛,夢到的都是青年寬闊溫暖的懷抱,就算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回家的欲望,他還是忍耐著,躲在絕對不會被青年找到的,這個城市的某一個角落裡,渾渾噩噩的……等死。
  
  的確是等死。
  
  每當夜晚來臨,溫度驟然變低,全身被凍僵到不能行動時,他都有種自己這次閉上眼,再也不會睜開的感覺。
  
  ……與其最後因為病而生不如死,還不如這一刻死了乾淨。
  
  可能他真的不該跟衛訶在一起。
  
  因為他違背了人倫,接受自己的樣子作為愛人,所以才給他這種懲罰,讓他們無法在一起,哪怕只是恢復普通的父子關係都不再可能。
  
  只可惜……不能再見衛訶一面。
  
  
  咕嚕嚕──
  
  肚子裡一陣翻騰。
  
  韓予摸一摸因為饑餓而有些抽痛的胃部,想到從昨晚開始都沒有吃任何東西,看著自己手裡被人施捨來的麵包,苦笑了一下,打開包裝袋,慢慢嚼起來。
  
  麵包雖然是最便宜的那種,但是因為還很新鮮,非常的香軟,很有效的克制住他胃裡逐漸翻騰起來的胃酸。
  
  他吃到一半便吃不下去了,剩下的一半小心的塞到右側的口袋裡,中午可以接著吃。
  
  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兩下,確定擦乾淨之後,他才從左側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入迷的看著,眼睛裡顯出幾分柔和。陽光灑在照片上,照射著上面微笑著的兩個人更加洋溢出幸福來,仿佛透過照片,將那時的溫暖又傳遞給了他。
  
  不知道小訶現在是不是急瘋了,是不是以為他又逃走了。
  
  ……會不會一直在找他?
  
  韓予垂著眼睛,嘴邊勾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手指在照片上只微微勾起唇角,但是卻意外柔和的少年臉上輕輕婆娑著,帶著無盡的珍惜。
  
  中午時馬路旁來來往往的行人非常多,有人從他身邊路過,都覺得這個抱著布偶,看著照片笑的癡迷的男人神經不太正常,從他身邊匆匆繞過,生怕這個古怪男人突然發瘋。
  
  韓予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況已經被別人質疑,只是一徑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看著照片裡的少年,眼眶漸漸紅起來。
  
  ──只要想到青年因為他的逃跑而受到傷害,他的心就像被一隻大手捏住一般,疼痛的抽搐。
  
  他拿起自己懷裡的破布偶,小心的把布偶臉上蹭到的灰塵抹去,啞聲問道:“阿七……你說,他會恨我嗎?”
  
  而懷裡的布偶只是默默的用大小不一的眼睛看著他。
  
  “對不起……”
  
  韓予摘下被淚水滴到的眼鏡,把破舊的布偶緊緊抱在懷裡,頭埋在它的肩膀上,低聲抽泣著。
  
  “小訶……對不起……”

第九十五章

  天色又漸漸暗沈下來,隨著太陽慢慢落下去,身上能感受到的溫暖越來越少,韓予終於從馬路角落站起身,不得不去尋找今晚安身的地方。
  
  或許去地鐵站裡睡一晚不錯,那裡還暖和一些。
  
  他把布偶夾在懷裡,摸出口袋裡剩下的半個麵包,乾巴巴的咀嚼著,尋找著地鐵站。
  
  春季本來就是非常乾燥的季節,麵包被打開了包裝,沒過半天便風乾了,韓予一天沒有喝水,嘴唇本來就幹的爆了皮,乾巴巴的麵包塞進口中,簡直乾澀的難以下嚥。
  
  他實在覺得渴的厲害,左右看看,周圍也沒有自來水管,只好從口袋裡摸出一個一元的硬幣,走到一個小賣店門口,沙啞道:“老闆,麻煩拿瓶水……”
  
  老闆是個小年輕,正在上網,聽到他的話也沒有抬頭看他,直接從貨架上拿了一瓶礦泉水放到櫃檯上,只是在接硬幣的時候被韓予的手凍得激靈了一下,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小老闆在看到韓予一身的髒亂時愣住。
  
  一路上被路人的異樣的目光洗禮著,韓予知道自己現在形象有多糟糕。──衣服髒兮兮的,頭髮粘膩在一起,尤其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孩玩偶,簡直就像從精神病院裡掏出來的病人一般。
  
  曾經他以為,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別人嫌惡的目光,但是在這一星期來,不論走到哪裡都會被人當做垃圾一樣看待,卻沒有一點感覺了。
  
  如果能跟衛訶在一起,他可以什麽都不再顧忌。
  
  別人的眼光又怎麽樣?不管這些人看得起他,還是看不起他,都不能帶給他任何觸動了。他沒有任何心情去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無論是醒著還是睡著,能佔據他的心思的,只有一個人,能讓他覺得絕望的,不過是再也看不到那個人。
  
  ──可是已經太晚了,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韓予簡直後悔起六年前自己為什麽不拼命把衛訶留下,被他知道自己是戀童癖又怎樣,即使他有戀童癖小孩也不會離開他的,白白浪費了六年可以在一起的時間。
  
  他閉上眼輕輕呼出一口氣,平復著心裡無濟於事的悔意,髒兮兮的眼鏡上頓時一片白霧。
  
  天色已經全黑下來,夜裡刮起了小風,如果再找不到一個地鐵站,今晚大概又要露宿街頭了。
  
  韓予不再理會年輕老闆驚異的目光,轉身打算離開,還沒邁出兩步,就被叫住。
  
  “嘿,哥們兒,等會兒~!”
  
  韓予停住腳步,回頭看向店主。
  
  年輕的店主帶著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掃視著他,最後才咧嘴一笑,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忘了,那瓶水是我喝過的,順手又放回貨架上了!”
  
  韓予沈默的把手裡的水瓶拿起來,發現裡面滿滿的,好像沒有下去多少。
  
  店主乾脆走出櫃檯,從他手裡把水瓶拿過去,隨手放到自己的電腦旁,笑道:“沒喝兩口呢,要不我怎麽忘了這瓶是打開過口的呢。──剛剛喝的時候太涼了,牙都快凍掉了,就沒喝了~”
  
  他轉過身又看向韓予,說道:“外邊的都太涼,我進屋兒給你拿瓶溫點的,你幫我看下店啊~”
  
  年輕的店主出乎意料的熱情,沒有表現出一點對韓予的落魄嫌棄的樣子,幾天裡再次體會到人情冷漠的韓予,被這樣的熱心對待,驚得有些惶恐。
  
  他本來想說直接拿涼的就可以,可是不等他開口,店主就進了櫃檯後面的一個隱藏的小門。
  
  韓予只好站在櫃檯後面,呆呆的站著,哪裡都不敢碰,怕弄髒別人的東西,更怕被人懷疑想要偷東西。
  
  沒過一會兒,年輕人便回來了,見他在店裡僵立著,不禁笑起來,指指旁邊的椅子,說道:“幹嘛站著,坐一會兒啊~”
  
  韓予局促的低頭看看自己沾滿灰塵的褲子,清了清沙啞的喉嚨,低聲道:“沒、沒事,我一會兒就走……”
  
  “走?在這待會兒得了,”店主又笑了一下,拖過椅子按著他的肩膀坐下,把溫水塞進他手裡,然後指指門口,“哥們兒,看看這個天氣,一會兒估計還得下雪,你走哪去?就算不下雪,這麽大風在外邊呆著也凍死你吧?”
  
  韓予轉頭看向窗外,果然,風刮的越來越大,樹梢被風吹得劇烈搖擺著,外面行人都看不到一個了,的確是要下雪的前兆。
  
  如果這個天氣在外面呆著,再找不到地鐵站,大概今晚真的熬不過去了。……可是,也不能總留在這裡啊。
  
  韓予臉上為難,也不明白這個年輕的老闆從哪裡來的善心,居然什麽都不問,就要收留他這樣來歷不明的人,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連帶著心裡開始不安,想了一下,還是站起來:“謝謝……但是……還是不麻煩您了……”
  
  年輕老闆搖搖頭,再次把他按回去,也拉把凳子坐在他旁邊,熱切的跟他聊起天:“不麻煩,不麻煩,我每天晚上一個人看店,覺得沒意思呢,剛好你陪我聊聊~”
  
  韓予悄悄瞥了一眼青年的電腦,上面還是遊戲中的畫面,在他進來時忙的連看他一眼都顧不上,怎麽可能會無聊?
  
  ──這樣的熱情實在太詭異了些。
  
  隱隱約約察覺到什麽,韓予更加焦躁起來,他抱緊懷裡的布偶,水也不要了,匆匆扔下一句話,抬起頭就往外走。
  
  “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唉!等等!怎麽說走就走啊!”
  
  店主愣了一下,見他沒頭沒腦的向門外逃去,心裡也知道做的太明顯,暴漏了。害怕韓予真的逃出去,獎金飛掉,他趕緊兩三步追上去,去抓他。
  
  韓予聽到身後的聲音,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加緊腳步跑起來,可是小店面積實在不大,他剛剛跑到門口,還沒打開門就被身後的人抓住,拖了回去。
  
  年輕的店主臉上不再有善意親切的微笑,恢復了一開始的不耐煩,把店門一鎖,抱著手臂看著韓予:“喲,大叔,你還挺警戒的~”
  
  韓予站在櫃檯旁邊,一臉防備的看著眼前的年輕男人,“我……我沒錢……”
  
  年輕店主嗤笑一聲,“看你這樣子像有錢人嗎?可是網上有人鋪天蓋地的重金懸賞找你呢。……真是巧了,早上剛剛看見那個帖子,晚上你就撞到我店裡了,反正為了那十萬塊錢,你別想走!”

第九十六章

  網上……尋人啟事……十萬塊?
  
  韓予雙眼張大,看著守著門口防止他跑出去的青年,身體細微的哆嗦著。雖然隱約猜到了一些,但是被年輕的店主證實了自己的懷疑,他還是恐懼起來。
  
  在這個世界上,肯花這樣大的精力尋找他的,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怎麽辦,衛訶馬上就會到了,會把他帶回去,他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跑出來了,怎麽辦……?
  
  韓予抓緊手裡的布偶,看看堵在門口門神一樣的店主,再看看上了鎖的店門,咬咬牙:“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麽!……讓,讓我出去!”
  
  小店主抱著雙臂,吊兒郎當的看著韓予,“得了吧大叔,網上有你照片,連你這個玩具的照片都有。就算我認不出你,憑你這醜的要命的破娃娃,我都不會認錯人~”
  
  布偶……原來是阿七……
  
  韓予下意識低頭看了自己懷裡的布偶一眼,沒有想到自己跟所有認識的人都斷了聯繫,甚至任何可能被查到的地方都不敢去,結果卻被唯一陪伴自己的布偶洩露了蹤跡。
  
  “唉,我說大叔~”店主靠在門板上,上下打量韓予,“你是不是腦袋真的有問題啊?這麽大人了還抱著娃娃離家出走,小孩都沒你這麽幼稚的了~”
  
  他說的刻薄,絲毫沒有之前熱絡的樣子,神情間都帶著不耐煩。
  
  韓予沒有多餘的心情去理會他的嘲諷,他現在滿心思都是趕快逃離這裡,在衛訶到來之前。
  
  大門出不去,只能另找別的出口了,他的眼睛在狹窄的店面裡環視著,可是除了店主剛剛進去過的小門,連扇窗戶都沒有。
  
  “別找了,大叔,我這個小店是簡易房,自己蓋的,賣點東西而已,除了這個門就沒別的出口了。”年輕人看著韓予滿臉的驚慌,皺起眉,有些不解:“我剛剛給發帖的人打電話了,他叫你爸爸啊,你兒子來找你,你怕什麽?”
  
  韓予環顧房間一圈,一點逃脫的可能都沒有找到,回過頭來乞求青年道:“先生……求你放我出去吧!我……我不能被他找到!”
  
  “不可能,”青年搖搖頭,無動於衷,“有了那十萬塊錢,我就有資本做買賣了,所以你絕對不能走。”
  
  韓予還想說什麽,青年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店主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號碼,然後看向韓予,接了起來。
  
  “啊,啊,這麽快?……沒錯沒錯~就是15號~”
  
  “恩,對,就是路口的這家小賣店……”
  
  “呵呵……您放心,人還在呢,跑不了~”
  
  韓予越聽越心涼,腿肚子抖得都開始抽筋,疼得他冷汗滴下來。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店主接完電話,把手機塞到口袋裡,想到用不了幾分鍾就有十萬塊錢送上門來,心裡一陣激動。
  
  “哈!十萬塊……十萬塊啊!發達了!”
  
  他興奮的搓搓手,抬起頭像是看鈔票一般看向韓予,卻發現狼狽的男人手裡,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把刀,刀尖正直直的對著他,那鋒利的刀刃上還閃著冷冷的寒光。
  
  這是他中午剛剛削完蘋果的水果刀!
  
  “靠!”青年背後嚇出一層冷汗,“你拿刀幹什麽!……別衝動……快放下……”
  
  “你先放我出去!!”韓予握緊小刀,因為第一次威脅別人,拿著刀子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眼神忽閃忽閃的,一邊注意著玻璃門外的動靜,一邊急切的低聲嘶啞的吼道!
  
  青年像是投降一般舉起雙手,讓出門口,眼睛跟著刀尖的位置轉動,生怕下一刻真的捅進自己身體裡。他低聲勸道,“你……你冷靜冷靜……我也是好意……”
  
  “不行!”
  
  韓予急躁的打斷他,他已經沒有時間來跟店主對峙了,只要多拖延一分鍾,下一分鍾就可能被小訶找到。
  
  所以要馬上離開。
  
  他不再顧忌店主的存在,拿著刀子慢慢向門口靠過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胡亂的扒拉著鎖,卻因為太過於緊張,擺弄了半天也打不開。
  
  韓予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怎麽都打不開的門鎖上,舉著刀的手早就不知不覺放了下來,等他終於快把鎖弄開時,拿著水果刀的手腕一痛,刀就掉到了地上。
  
  他的手臂被用力反擰到身後,痛的他彎下了腰,但是他顧不得疼痛,扭頭作勢去咬按著他肩膀的人的手。
  
  老闆手一縮,躲了過去,怒駡道:“我操!你瘋狗啊你!?我讓你兒子來接你,你還想殺我,現在居然還咬人?”
  
  韓予重重喘息著掙扎,眼睛眯起來,試圖透過玻璃看清黑暗中的情形,害怕下一刻衛訶就會走進來。
  
  良久,他筋疲力竭一般,低低的垂下頭。
  
  “我……我有愛滋病。”
  
  “什麽?”身後的青年皺起眉。
  
  韓予雙眼空洞的看向門外,“我有愛滋病,如果你不放我走,我會回來報復你。”
  
  狹小的店鋪霎時陷入寂靜,只能聽到韓予的沈重喘息聲,下一刻,他的手臂就被猛的甩開。
  
  “……愛滋病!?你有愛滋病!?”老闆滿臉鐵青,兩隻手摸到髒東西一樣,在褲子上抹著,甚至繞到櫃檯後,從裡面抽出一包消毒濕巾,擦拭著自己兩隻手。
  
  
  韓予不敢再停留,肩膀還沒有恢復知覺,掙扎著把門打開,朝外面跑了出去。
  
  風比他進店時大了很多,吹在身上刀剮一樣,呼吸非常困難。他害怕那個店主再追上來,頂著風向一個暗巷子裡跑,小巷子裡都曲曲折折,像迷宮一樣四通八達,如果躲進這裡,即使小訶來找他,也不一定能找到這裡。
  
  這樣想著,他抱著布偶,飛快的向那個巷子口跑。
  
  可是一切似乎太遲了──
  
  一輛黑色的賓士風馳電掣的從他身後掠過,在他面前三米的地方時一個急刹車,便橫擋在了他的身前,車還沒挺穩,車門就被從裡面打開,走下一個渾身散發著冰冷氣息的青年。

第九十七章

  衛訶英俊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並沒有顯露出非常憤怒的神情,事實上,就算他發起脾氣來,也不會顯得猙獰的。
  
  可是韓予就是害怕到了極點。
  
  看著高大的青年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他恐懼的腿發軟,撐著一絲力氣急忙轉過身,就往回跑。
  
  此刻他已經忘記是為了什麽才逃避衛訶的了,他只知道現在的衛訶很可怕,潛意識裡為了躲避這樣強大冰冷的青年,不經思考便轉身逃跑。
  
  可是這樣的行為更加激怒了盛怒的衛訶,下車時因為男人滿身的狼狽與憔悴而升起的一絲心痛,也因為這樣愚蠢的反抗而消失不見。
  
  從那天去找衛劍禹之後,他就明白了韓予為什麽離開他,對於男人這種隱瞞欺騙的行為,他既憤怒,又心痛,可是不管原因是什麽,他都無法原諒韓予第二次的背叛。
  
  他不怕死,他只恨韓予這麽擅作主張,恣意代替他為他們的未來畫上句號。
  
  衛訶不想提在韓予離開後的這一個星期他是怎麽度過的,因為他自己也不怎麽清楚,只知道睜開眼就開著車在街上尋找,閉上眼就是男人流落街頭的樣子。
  
  韓予這次消失的太徹底,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任何跟他有所聯繫的地方都得不到一絲線索,甚至所有的旅館,醫院,都沒有叫韓予的人登記入住過。
  
  這是下了多大的決心,要遠離他的人生?
  
  衛訶只要一想到能讓韓予這麽堅定的,不是跟他在一起,而是跟他分開,就覺得恨不得將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撕裂,看看他究竟有沒有心。
  
  這樣的恨意隨著男人失蹤時間的增長而越來越濃厚,他沒有心思再去處理公司的事情,全部推給了秦嶽,自己開著車在城市裡穿梭著,只為了一個可能找到韓予的資訊。
  
  這次接到這個小賣店老闆的電話,他也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只是寧願白跑一趟,也不想錯過一條信息。
  
  只是開車按照電話裡的人找到店鋪時,前面在黑暗中奔跑的瘦削身影,讓他激動到幾乎將方向盤掰斷,而之前壓抑在心底的頹然與憤怒,也刹那間被失而復得的狂喜壓了下去。
  
  看著短短一個星期裡,又瘦了一圈,全身髒亂襤褸的男人,他甚至覺得,只要男人向他認個錯,他就全部都不追究了。
  
  可惜,他沒有得到一句道歉的話,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只有一個轉身就逃的蹣跚背影。
  
  所有憐惜的心情冰冷下去,衛訶雙眼輕輕眯起來,冷冷看著那個倉皇落魄的身影。
  
  韓予一星期流離失所,再加上剛剛跟小賣店的店主一頓糾纏,身體早就到了極限,全身骨頭被冷風一吹,刺骨的疼。
  
  他以為自己用盡全力在奔跑,可是這樣的速度在衛訶眼裡,就像每天的清晨慢跑一般。
  
  衛訶將被狂風吹得淩亂的髮絲掠到腦後,閉上眼讓心裡的狂暴稍微平息一些,等到韓予的身影再次朝一個烏黑的小巷子鑽過去時,才邁開腳步,追了上去。
  
  韓予沒有聽到身後有追上來的聲音,心裡覺得有些奇怪,他不敢向後看青年再做什麽,之沒頭沒腦的一徑狂奔,在拐到黑洞洞的小巷子裡時,他的心臟跳得幾乎要從胸口裡蹦出來,眼前都開始發黑,腳步虛浮的停下來,只好撐著牆劇烈喘息。
  
  “怎麽,不跑了?”
  
  冷清低沈的聲音回蕩在黑暗中,將韓予嚇了一跳。
  
  他猛地回過頭,看向慢條斯理走進小巷子裡的青年,那皮鞋敲擊著地面的“嗒,嗒”聲,讓他的心臟隨之一緊。
  
  來不及再做休息,邁開酸痛發軟的腿,他轉頭打算接著逃,卻被一隻手捉住後頸的衣領猛地拽了回去,一股大力迫使他撞到牆壁上,脊背撞得生疼。
  
  “真有膽量。”
  
  “呵,”衛訶森冷的勾著唇,按著韓予的肩膀,把他釘在牆上,怒極反笑:“在我眼前還敢逃跑,真有膽量!”
  
  “放……放開我!別碰我!”
  
  身體被觸碰到,韓予下意識掙扎起來,企圖擺脫面前青年的禁錮,可是他越掙扎,反而越被死死的壓在牆上,雙腿被分開,中間頂進一條腿,兩隻手也被壓在牆壁上,全身上下除了頭以外,再也沒有可以動的地方。
  
  這樣的姿勢讓兩個人靠的非常近,彼此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纏綿而又危險。
  
  瘦小的男人被卡在牆壁間,連呼吸都不敢呼吸,他不敢面對衛訶盛怒的眸子,側過臉看著黑漆漆的巷子裡,眼中都是絕望。
  
  
  半晌,他的下巴被人扭著,用力轉了回來。
  
  “看著我,”衛訶深深凝視著韓予,微涼的手婆娑著男人臉上的污漬,心痛從眸子裡一閃而過,卻又馬上被冷漠取代。“你沒有什麽話向我解釋?”
  
  韓予連頭都被固定住了,只能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人,看著他質問自己逃走的理由,眼前英俊的臉卻慢慢變形,浮現出來的是衛劍禹瘦骨嶙峋的臉,只要想到將來衛訶也會變成這副樣子,絕望便席捲了疲憊的全身。
  
  “小訶……讓我走吧……別找我了。”
  
  他怔怔的睜著雙眼,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喉嚨中擠出來。
  
  ……如果這段感情實在是上天不允許存在的,那只能由他來完結。也許兩年,也許十年,但是不論他還能活多久,都不能再拖累衛訶了。
  
  衛訶聽著韓予像是宣言一樣的回答,慢慢閉上眼睛,再睜開時,裡面充滿了野獸般嗜血的光芒。
  
  他俯下身,覆在韓予耳邊,低低開口。“我給了你機會,是你不珍惜。”
  
  耳邊仿佛情話一樣的低語,讓韓予覺得寒冷到手指都發麻。他知道這是衛訶爆發的前兆,心裡一緊,但是下定的決心不容他再後悔,把心底的膽怯壓抑住,他輕輕別開頭,乾脆將話挑明。
  
  “小訶……我們還是分開……”
  
  “你給我閉嘴!!”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衛訶的低吼打斷了,衛訶抬起頭,髮絲後面的眸子赤紅起來,他緊緊盯著韓予,牙關咬緊,猛的揮出一拳。
  
  韓予下意識閉上眼,可是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出現,耳側倒是有一聲沈悶的撞擊聲。
  
  慌亂的睜開眼,果然,衛訶的拳頭打在了牆上,力道太大,指骨處流出了血,順著牆壁流下來。
  
  “小訶!!”韓予臉色煞白,看著衛訶流血的手嘴唇劇烈抖動著,僵著身體想抱住衛訶手上的手,一想到自己的身體,硬生生的放下了手。
  
  “小訶!你、你別這樣……”他乞求的看著衛訶,“你的手流血了,快點包一下!”
  
  衛訶看也不看自己流血的右手,只冷冷的看著韓予焦急心痛的表情。
  
  過了幾分鍾,他抬起手,將手上猩紅的鮮血蹭到韓予的臉上,看他染上了自己的顏色,才低聲道:“從現在起,我不想聽你說任何話。”
  
  說完,他一低身子,長臂一攬,將韓予整個人扛了起來,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第九十八章

  頭朝下被人扛在肩上,青年英挺寬闊的肩膀頂在肚子上,韓予眼前一片昏天暗地,只覺得自己想要吐出來。
  
  可是他胃裡空空如也,就算想吐也吐不出什麽。
  
  又一陣翻天覆地,他被扔了副駕駛座裡,白色的皮毛坐墊被他身上的灰塵和贓物蹭髒一片。
  
  慌亂中眼鏡掉到了車座下面,韓予摸索著去尋找,等把眼鏡戴上時,衛訶已經坐在了駕駛座上,啟動了車子。
  
  車裡的空調被打開,舒適的溫度是韓予很久沒有感受到的,可他的身體還是不停顫抖著,被青年臉上的恐怖怒意驚得脊背打顫。
  
  衛訶的手還在流著血,順著指骨滴下來,弄髒了坐墊,韓予看的觸目驚心,兩三次想要伸出手,一看到自己受傷的髒汙,忍不住又收了回來。
  
  “小訶,你的手……”
  
  “閉嘴,”衛訶看也不看他,冷淡開口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聽你說話。”
  
  韓予怔住,依言閉上嘴,不再說什麽,但是從小抽屜裡找出消毒濕巾,把自己的手擦得乾乾淨淨的,才隔著濕巾去處理衛訶的傷口。冷漠的青年不耐的打開他的手,拒絕他的好意,他停了幾秒又湊上去,直到他不再拒絕他。
  
  可是就算衛訶任由他動作著,但是仍舊不肯理會他,連看他一眼都不看,全身散發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
  
  傷口其實並不嚴重,就是指骨處因為撞擊破了皮流了血,沒過一會兒傷口自己就凝結起來,不再流血。
  
  韓予動作輕巧的擦去衛訶手上的血污,看著指骨關節處的傷口,心裡明白這次真的激怒了衛訶。
  
  他從沒有被衛訶推開過,不知道被人拒絕是這麽難受的事情,沈默著處理傷口,心裡明白就算得到這樣的對待,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看這樣連話都不願跟他說的樣子,應該是對他失望了。
  
  韓予幾不可查的輕輕歎口氣,低頭看著抓在手裡的布偶,手腳都不敢亂動,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儘管早就預料到這樣的情形,可是說不難受,是騙人的。
  
  ……如果還有別的路可以走,他也不想放棄這樣來之不易的感情。如果可以,他寧願用自己的命來換與衛訶在一起的機會,但是卻不能用衛訶的未來做交換。
  
  所以,如果衛訶真的就此放棄對他的感情,也算是達到了他的目的吧……
  
  這樣挺好,真的,……挺好的。
  
  催眠似的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很好,讓自己接受被冷淡對待的現實,可是心底還是隱隱作痛著,他的鼻子有些酸澀,連忙抬起頭,看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路燈,才發現不是回自己家的路。
  
  衛訶要帶他去哪裡?
  
  韓予轉過頭看向一臉淡漠的駕駛著車子的青年,卻不敢問什麽,總歸衛訶不會傷害他,去哪裡都一樣。
  
  ──這樣的想法在出了市區,爬上盤上公路的時候改變了。
  
  上次被秦嶽帶來的時候,為了怕衛劍禹對他做什麽,他特意記了逃跑的路線,所以車子一開出市區,他便立刻記起了這條路。
  
  衛訶為什麽帶他去找衛劍禹?
  
  難道……他其實知道了什麽?
  
  韓予眼睛閃了兩下,看向面無表情的衛訶,猜不出在他此刻平靜淡漠的外表下,究竟藏著怎樣的心思。
  
  可是有一點他很清楚──他一點也不想見到衛劍禹。
  
  他跟衛劍禹交集不多,但是沒有一次可以稱得上是友好,現在他這樣狼狽,完全是稱了他的心意。
  
  而如果衛訶真的是知道什麽,不論對他不離不棄也好,對他敬而遠之也罷,都不是他希望見到的。他只想回到自己的家,安安靜靜的跟衛訶談一談,平淡的結束這一段錯軌的關係,最後等待這失敗的一生完結。
  
  車子進入山林之後,失去城市的躁動喧囂,只有一片寂靜與黑暗,壓的他心中更加沈重。
  
  良久,韓予才輕輕開口,問道:“小訶……你是不是知道了?”
  
  衛訶目視前方,沈默不語。
  
  這樣的反應已經算是默認了。
  
  韓予咬住嘴唇,將身體更深的藏在座椅裡,目光茫然的投到車窗外。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們……還是……”
  
  “我讓你閉嘴!!”衛訶抿緊唇,側頭非常狠戾的瞥了韓予一眼,“再廢話現在就做了你!”
  
  他的聲音很大,簡直是暴喝出來的,在寂靜的車廂裡回蕩著,驚得韓予身體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噤了聲,怕他真的將威脅付諸行動,閉緊了嘴不敢再出一點聲音。
  
  車子開到小別墅的樓下,衛訶很粗魯的將韓予拉了出來,拽著他走向別墅的正門,猛踹。
  
  門一會兒便被打開了,秦峰站在門後,看看衛訶,又看看韓予,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側開身子讓出門口,讓他們進去。
  
  衛訶拉著韓予一路走上二樓,來到了衛劍禹臥室,一腳踢開門,走了進去。
  
  衛劍禹氣色好了很多,已經可以坐起來了,但是仍然在吊水。聽到聲音他睜開假寐的雙眼,看看壓抑著怒氣的衛訶,又看看滿身狼狽的韓予,最好目光落到他們交握的雙手上,眉峰輕輕皺起。
  
  “衛訶,這就是你的選擇?你不怕……變得和我這樣?”
  
  衛訶沒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著床上鬼一樣的男人,唇邊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
  
  他猛地把身後的男人扯到面前,當著衛劍禹的面,帶著恨意一般狠狠咬住韓予的雙唇,發洩著一周以來心底的狂躁與不安。
  
  這個真的不是吻,而是野獸的撕咬。
  
  韓予回過神,後背嚇出一層冷汗,用力敲打著衛訶的背,咬緊牙關不肯開口。這樣的拒絕惹怒了失去理智的青年,他不再嘗試將舌頭伸進男人的嘴裡,改而狠狠撕咬他的唇,很快,血腥味便充斥在兩個人的唇間,被衛訶一點不剩的全部舔到口中,吞進腹裡。
  
  “唔……!唔!”韓予急得額頭滲出汗珠,瘋狂的掙扎著,卻怎麽也逃不脫青年兇狠的啃噬,他甚至有種自己快被連血帶骨被野獸吃掉的錯覺。
  
  不管他怎麽避免,這樣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還是把病毒傳染給衛訶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韓予絕望的想著。
  
  不知過了多久,韓予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了,雙眼暈眩的腿都站不直,緊緊抱著自己的人才終於鬆開了他的唇。
  
  衛劍禹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幕,看著與他那麽相似的臉上帶著瘋狂,挑釁的看著自己。
  
  衛訶輕輕舔去嘴角殘留的血跡,把缺氧的男人整個裹進自己臂彎裡,淡淡開口道:“知道嗎?你最悲哀的地方不在於有愛滋病,而是就算你死了,也沒有一個真正愛你的人為你傷心。”
  
  他說完,抱著韓予轉身離開,似乎這麽晚來到這裡,只為了說這一句話。
  
  秦峰目送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轉頭看向床上虛弱到男人,低聲問道:“老爺,還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衛劍禹茫然的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似乎是在沈思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想。
  
  “……隨他們去吧。”半晌,他閉上眼睛,低聲喃喃道。
  
  “是。”秦峰點點頭。
  
  房間裡沈默下來,秦峰如同每一天一樣,打了水幫衛劍禹擦洗身體,為他做好清理,關上了大燈,坐在衛劍禹身邊,開著小檯燈為他念著新聞。
  
  這是衛劍禹的要求,不管是新聞也好,詩歌也罷,秦峰一定要每晚為他讀一些書,到他睡著為止。
  
  否則,他也許會就這樣整晚的看著天花板,直到天亮。
  
  秦峰的聲音低沈,很有催眠的效果,念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看著衛劍禹呼吸勻稱了,才收起報紙,打算離開。
  
  就在他準備出門的時候,床上的男人卻輕輕開了口。
  
  “秦峰,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嗎?”
  
  秦峰停住腳步,又回到床邊,半跪下,嚴肅的臉上帶著認真,“老爺,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命換你的健康。”
  
  床上的男人沈默著,許久之後,久到秦峰以為他真的睡著了,他才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帶著滿足。
  
  “叫律師過來,……我要寫遺囑。”

第九十九章

  韓予在半路的時候,一直在哀求衛訶,求他馬上去醫院。
  
  如果處理的及時,也許還有機會挽救。
  
  可是也許是為了報復他,衛訶對他所有的哀求都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一路上把車開得飛快,就算路過了醫院,連停都不停一下,直接飛速而過。
  
  等到了老舊公寓的樓下,韓予依然不放棄,扒著車門不肯下來,乞求著:“小訶!求你了……去醫院……”
  
  衛訶不與他廢話,冷著臉把他的手臂掰開,破布偶扔到後車座,扛起來就往樓上走。
  
  韓予一晚上被搬來抗去這麽多次,本來就空空如也的胃裡開始翻騰起來,被扔進沙發裡開始扒衣服的時候,眼前還暈眩著。
  
  他搖搖頭,想讓眼前的黑霧散去,手無力的搭在衛訶的胳膊上,企圖阻止他的動作,“小訶……去醫院……”
  
  衛訶抿著唇不說話,把他脫了個精光,衣服全都扔到了門口,扯著他進了浴室,然後蹲下身子往浴缸里加熱水。
  
  韓予瑟縮的站在一邊,全身光裸著,仍然不放棄:“小、小訶……是爸爸錯了,可是……”
  
  “好了,”衛訶站起身打斷他,下巴沖浴缸一點,命令道:“進去。”
  
  “可是……艾滋……”
  
  “我讓你進去。”
  
  韓予嘴開開合合,看著青年不容置疑的眼神,最後放棄似的垂下肩膀,順從的踏進了浴缸裡。
  
  衛訶見他終於聽話,便走出了浴室,過了一會兒打了幾件乾淨的衣服進來。他把衣服掛到衣鉤上,從洗漱臺上拿了一條海綿,便蹲到浴缸旁邊,拉起韓予的胳膊開始擦洗。
  
  韓予還有點害怕,躲閃著,“小訶,我……我自己來……”
  
  衛訶沈默著抬起頭看著他,那眼神幾乎讓他毛骨悚然,只好又坐回去,乖乖任他清洗。
  
  老實說,如果忽略衛訶身上散發出的冷氣壓不提,洗個熱水澡真的是件挺享受的事情。
  
  韓予在外流浪了一個星期,風餐露宿,狼狽不堪,前所未有的感覺到家的美好,此刻泡在熱水中,肌肉被人不輕不重的按摩揉搓著,帶著寒氣的骨頭仿佛都放鬆了下來,不再那麽疼痛。
  
  脖子,手臂,胸前臀後,大腿內外,全部被無微不至的清洗乾淨,連指甲縫都沒有放過,頭髮是最後洗的,因為太久沒有梳理,髮絲打了結,衛訶廢了很長時間才把一個個小結解開。
  
  雖然青年臉色依舊難看,但是手下的動作的確很輕柔。
  
  韓予沒有料到自己在偷偷跑走後,被抓回來還能享受到這麽溫柔的待遇,心底有些忐忑,被用大毛巾擦乾抱到白色的大床上時,還不敢相信衛訶竟然真的這麽輕易就原諒他。
  
  ──其實衛訶原不原諒他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很有可能讓上了AIDS!
  
  他知道自己現在在青年面前根本沒有任何發言權,可是,讓他眼睜睜看著衛訶變成衛劍禹那般,他實在接受不了。
  
  心不在焉的吃著被青年喂過來的外賣粥,等到半碗下去,韓予還是忍不住從床上爬起來,抓住衛訶的手,就往外走。
  
  “……現在去醫院也許還來得及。”
  
  他著急忙慌的套外套,還沒穿上就被扯下來,扔到一邊。
  
  衛訶抱著他的腰,將他壓在床上,靜靜看著他。
  
  “你怕跟我一起死嗎?”
  
  韓予沈默了一下,苦笑道,“我不怕死……但是我怕你死。”
  
  “我也是這樣。”衛訶點點頭,同意他的觀點,“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一起死。”
  
  “可是……”
  
  “沒有可是,睡覺,我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說完,他不再給韓予開口的機會,翻身上床把他緊緊箍在自己懷裡,關上燈便閉上眼睛,不再理會他。
  
  衛訶一向都是非常堅定的人,他下定決心的事情,任何人都改變不了,所以他決定要和韓予一起死,那就真的是不肯從這個漩渦中跳出去了。
  
  韓予就是害怕他這樣做,才逼著自己躲得遠遠,……可是青年真的這樣做以後,在擔心對方的身體的情況下,不可否認的,心底卻升起一絲絲的溫暖。
  
  ……同生共死,多美好的誓言。也許有人陪伴,死亡也不會那麽可怕了吧。
  
  他苦惱的輕輕笑了一下,擔驚受怕一個星期的心卻終於稍微放鬆下來,身體縮了一下,更緊的貼到身邊的人懷裡,聽他沈穩的心跳。
  
  直到身邊青年的呼吸勻稱起來,他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在被抓回來後,這麽輕易的就被放過了。
  
  明明在衛劍禹那裡時還非常憤怒的樣子,恐怖的好像要把他撕碎一般,可是回到家後沒有責備,沒有懲罰,甚至對他還如同以往一般溫柔。
  
  這個世界上,能用生命來愛他的人,也只有他了吧。
  
  韓予低聲歎息一聲,不知是對兩人未來的擔憂,還是對於此刻身邊溫度的滿足,閉上眼夜沈沈睡了過去。
  
  ***
  
  這是他一星期以來,睡的最安寧的一覺,沒有寒冷,沒有饑餓,在溫暖中朦朦朧朧可以感覺到陽光打在臉上的溫度,非常舒服。
  
  要是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就好了,什麽AIDS,什麽未來,全都不用擔心,他們只需要窩在這個小小的家裡,安安靜靜的守在一起就夠了。
  
  ──可是希望歸希望,現實還是不容得韓予再逃避了。既然現在是兩個人都可能被感染,醫院無論如何都要去一趟,他可以拿自己不當回事,衛訶還太年輕,不能就這樣被毀了。
  
  身邊已經沒有人了,韓予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伸手摸索放在床頭櫃上的眼鏡,戴到臉上後眯著眼睛尋覓衛訶的身影。
  
  衛訶這時剛好推門進來,手裡端著一碗粥。
  
  照舊被喂著吃了早餐,韓予心底斟酌著怎麽開口求衛訶去醫院才好,卻見他把碗一放,手放到他額頭測試溫度。
  
  “怎麽了?”韓予有些奇怪。
  
  “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衛訶淡淡問道。
  
  經過一夜的休整,身體的疲憊已經被修復的差不多了,韓予遲疑了一下,雖然不太明白衛訶問這個做什麽,但是仍然老實的回答:“……沒有。”
  
  “胃疼嗎?”
  
  “不疼。”仍然是老實的回答。
  
  “好,”衛訶了然的點點頭,俯身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卷繃帶,扯開,看著韓予面無表情道,“那現在該算算帳了。”

第一百章

  韓予背後滲出一層冷汗,看著面前的青年撕扯繃帶的動作,不自覺的向後縮了一縮,感覺自己似乎放心的過早了。
  
  “算……算帳……?”
  
  不……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昨天不是相處的很和平嗎,怎麽突然又提起算帳的事?莫非衛訶其實根本沒消氣?
  
  韓予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面前被撕成一條條的繃帶,似乎預料到什麽一般,心裡忐忑起來,記憶中關於這樣東西的不美好回憶,隨著青年的動作漸漸清晰起來。
  
  他不自覺把枕頭抱在懷裡,仿佛身前多遮擋一層,自己就會更安全些。
  
  “小、小訶,……你想幹什麽?”
  
  衛訶此時已經忙完手下的工作,繃帶被撕成了幾條,放在床邊。他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接拿出一條繃帶,拉著他的手抵到床頭,就要綁起來。
  
  恐怖的回憶刹那間場景重現一樣。
  
  ──六年前那個最可怕的夜晚,被綁在床上肆意侵犯的無助,身體從最深處被人撕裂的痛楚,以及漫無邊際的黑暗一絕望一一被啟動出來。
  
  韓予被嚇了一跳,他猛的縮回了手,滿臉驚恐的看著衛訶。
  
  “不要!!”
  
  “不要?”衛訶冷眼看著他,“敢逃跑就要敢承擔惹怒我的後果。”
  
  韓予睜大眼睛,慌亂且不安,哀求著:“小訶,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只是不想傳染你……”
  
  “我不想聽任何解釋。”衛訶冷酷的回道,“這是你第二次背叛我,我想不出什麽理由去原諒你。”
  
  “我也不想……可是……”
  
  “沒有可是,”衛訶俯下身子接著動作,大力的把身下男人的手扣到了頭頂:“還記得嗎?你昨天跟我說了多少次分手?憑什麽要我原諒你?”
  
  手臂被禁錮住,強烈的恐懼感溢滿了韓予的心裡,這種任人魚肉的姿態讓他覺得不安,雖然心裡明白青年並不會真的傷害他,但是回憶實在太不美好,讓他從心底反抗這樣的擺佈。
  
  “小訶……別這樣!讓我怎麽道歉都可以……求求你別綁我……”
  
  韓予像一尾脫水的魚一般,拼命挺動著胸膛,企圖從衛訶身下掙脫,衛訶見他掙扎的太厲害,手腕都紅腫起來,隨他意鬆開了自己的雙手,但是雙腿一分坐在了他的腹部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爸爸,知道嗎?我也有可能染上了AIDS。”
  
  韓予喘息著看著他,沒有回答。
  
  昨天被咬破的嘴唇現在結了痂,還有些隱隱作痛,那些從傷口裡流出的血全被眼前的人一點不剩的吞食入腹。
  
  ……他當然知道衛訶也有可能被感染,所以才著急。
  
  “小訶,一切都是我的錯,跟我去醫院吧,行嗎?”
  
  出乎意料的,衛訶竟然立刻就答應下來。
  
  “可以,”英俊的青年點點頭,嘴角輕輕勾起來,可是隨後便拿起一條繃帶晃了一晃,“如果你乖乖配合,讓我消氣,我就去。”
  
  ……這是威脅,絕對是威脅。
  
  他怎麽會抱著那樣僥倖的心理,以為這次能安然躲過?
  
  韓予抿著唇,抬頭乞求的看著衛訶。手指緊緊抓著柔軟的棉被,手心被汗水濡濕,心臟緊張的砰砰跳動著。
  
  兩個人就這樣沈默的對視著,誰都不肯妥協,良久,韓予別開目光,放棄似的輕輕歎口氣,雙手自動伸到頭頂,等著身上的青年動作。
  
  這樣的結果並不令衛訶意外,兩個人之中妥協退讓的永遠都是年長的一方,可是他有時真的恨他的不堅定,總是退縮。
  
  他彎下身,獎勵般給了韓予一個吻,拿著繃帶把他的雙手綁到床頭上,然後轉過身,去綁腳。
  
  韓予沒料到他連腳都要綁,受到驚嚇一樣“嗖”的把腳縮緊了被子裡,結結巴巴道:“腳……腳也要?”
  
  衛訶微挑眉梢,冷酷道:“嘴也要。”
  
  韓予一下噤聲,不再說話。
  
  這下他可以肯定了,衛訶的確是要情景重現。
  
  六年前他因為膽怯的退縮,把青年的撫養權給了衛劍禹,被綁在床上報復。現在他又因為逃避,再次被綁到床上,等待著教訓。
  
  雖然還是覺得害怕……但是如果這樣能讓衛訶消氣,忍忍也就過去了吧。
  
  這樣在心裡安慰著自己,他的肌肉還是緊張的繃緊起來,青年很快將雙腳也綁完,不緊,但是也絕對難以掙脫。
  
  衛訶拿起最後一條布條,一隻手輕輕摩擦著韓予的嘴唇,命令道:“爸爸,張開嘴。”
  
  韓予抿抿唇,猶豫了一下,聽話的張開嘴。
  
  準備工作就緒,床上的人已經沒有了一絲的反抗能力,他的四肢大開被布條綁在四個床柱上,嘴裡也綁了一根布條,被強迫撐開,無法合上,口水順著嘴角流到了枕頭上。
  
  衛訶像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一樣,手指憐惜的從這具身體上游走著,從鎖骨到胸前的乳頭,揉搓玩弄到可憐的小紅豆立起來之後,又向下流連而去。
  
  衛訶垂著眸,看著床上似乎已經認命的男人,輕輕在他唇上印下去,低聲道歉:“爸爸,對不起,如果不堵上你的嘴,我一定會因為你的求饒而心軟。”
  
  “可是這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我要讓你再也不敢逃跑。”

第一百零一章

“唔……恩……恩!”

狹小的臥室裡回蕩著沙啞的男聲,從喉嚨深處哼出的呻吟聲帶著難以克制的淫靡,不知是太過於痛苦,還是太過於享受。

床上被緊緊綁著的男人顯得非常可憐,他四肢被緊緊禁錮在床柱上,嘴裡勒了一條白色的繃帶,早已被口中的津液濡濕,舌頭在布巾後面若隱若現,嘴唇都被磨得發紅。──那一陣陣旖旎情色的低吟就是出自這裡。

同一個房間,同樣被緊緊綁縛著侵犯,甚至在他身上動作著的人都是同一個,唯一與六年前不同的是,這一次韓予臉反抗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誰讓他是慣犯?

韓予低喘著,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反抗還在生氣的青年,任由他動作。

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多,僅僅是一套簡單的睡衣,這樣寬鬆的樣式方便了身上青年的動作,他只需要將他的上衣撩上去,就能夠品嘗到他的乳首。

衛訶分開修長的雙腿,跨坐在韓予的腹部上,手指慢條斯理的玩弄他一邊的乳頭,眼睛細細的觀察著他的表情。

韓予咬緊嘴裡的布條,臉頰因為隱忍著令他難堪的吟叫而憋的通紅,胸膛閃躲著衛訶的碰觸。

衛訶挑眉:“還敢躲?”

韓予一下子不敢動了,但是胸前的騷擾又實在讓他覺得癢麻難忍,只能長著眼睛乞求的看著身上的青年。

衛訶與他對視,良久,收回了自己作惡的手,翻身下床。

被玩弄的紅腫的乳頭解脫出來,韓予輕輕鬆了口氣,可是令他更加羞愧的是,少了青年的遮擋,下腹處寬鬆睡褲中那一塊明顯的突起。

……一個星期沒有做愛,身體饑渴起來的,不只是衛訶一個人。

他用眼角瞟了衛訶一眼,怕他發現自己的窘況,想要並起腿把那根不知羞恥的物件藏起來,動了一動才發現腳還被綁著。

衛訶沒有注意到床上的動靜,他正專心的從床頭櫃的抽屜裡翻找什麽,韓予側頭看向抽屜,登時被青年拿出來的東西驚得脊背發涼。

粉紅色帶著電線的麽指大的橢圓球體,表面起伏不定的黑色粗大橡膠柱,還有許多形狀古怪的東西,更別提瓶瓶罐罐五顏六色的奇怪液體了。

這這這……這些是什麽?!

韓予並非真的不懂這些是什麽,所以著實被嚇到了,他看著衛訶把這些東西全部拿了出來,刻意放到他的枕邊,臉上好不容易洋溢出的一絲紅潤又被嚇了回去,滿臉驚恐的搖著頭,嘴裡嗚嗚咽咽。

“嗚嗚~~!唔恩恩!!”

衛訶輕輕笑笑,手指溫柔的擦過他的耳垂,聲音裡卻沒什麽溫度,“你走的第二天我就買了這些,一直等你回來體驗一下呢。”

說著,他手指一勾,從這些零碎的情趣用品中隨意的挑出兩個粉紅色的東西,看上去就像非常小的吸嘴一樣,中間被一條電線連接著。

他又拿起一瓶透明的液體,在兩個小“吸嘴”上抹了一些,然後不偏不倚的按在韓予胸前鮮紅的兩點上。

“恩!!唔嗚嗚~~~!”

因為吸嘴被抹了潤滑劑,非常涼,韓予感覺自己胸前濕滑濕滑的,就像被兩張小嘴緊緊含住了一樣,那緊致的吸吮讓他的雙乳不受控制的挺立了起來,脹痛脹痛的,又隱隱帶著酥麻的瘙癢。

他瞠大雙眼,看著這粉紅色的小玩意就這麽扣在自己胸前,像是個可笑的小夾子。

衛訶把兩個小東西固定好了,還用手揪了兩下,惹得韓予悶哼了兩聲,見真的掉不下來後,便打開了手中的開關。

小吸嘴立刻真的吸吮了起來!

柔軟濕滑的吸嘴內部產生強大的壓力,一吮一吸的緊緊咬住包含的小紅豆,不時有淫靡的吸吮聲傳出來。

“唔嗚嗚!恩~~!唔!”

胸前的刺激太過於劇烈,韓予仰起頭沙啞的呻吟出聲,雙臂掙扎著,想要擺脫束縛,扯掉胸前的兩張“嘴”。

可是這個東西出乎意料的結實,不管他怎麽搖晃自己的身體,都不能將這兩個小吸嘴甩掉,依然吸得起勁,即使不看,他也知道自己的乳頭估計腫起來了。

大概他的掙扎又惹了青年不高興,衛訶把開關又推動了兩下,小嘴便吸得更用力了,仿佛要把他的乳頭咬下來一樣!

“……恩!……嗚嗚……唔!”

韓予眼角含淚,覺得自己胸口麻的沒有知覺了,這種又癢又疼的感覺讓他簡直要瘋了,可是雙腿間的性器卻被這虐待般的對待激的更加興奮,漲得跟乳頭一樣疼。

也許……在這麽吸下去,會吸出奶水來也說不定。

他意識迷蒙的想著,隨即又被自己可恥的念頭弄得羞愧起來。

“舒服嗎?”

衛訶制住床上瘦小的男人的雙手,不讓他的亂動弄傷自己,垂眸靜靜看著他佈滿情欲的眼睛,伸出舌尖透過布條舔他的舌尖。

“買這個的時候,我跟店主說,我的老婆是個很敏感的人,他說這個東西能讓你舒服到直接高潮,我還不相信。”他輕輕低喃著,手向下游走而去,探進韓予寬鬆的睡褲中,輕輕一抓。

“──唔恩!!!”

身體猛地一緊,肌肉全部崩起來,韓予張大眼睛,眼前一片炫目的白,淚水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他射了。

只是被輕輕抓了一把,就激動的射了。

衛訶看著韓予情欲過後的茫然無措,抽出自己的手,在他眼前展示自己受傷還帶著熱意的濃稠白漿,挑起眉,“看來我小看這東西的威力了。”

衛訶抬起手,當著身下男人的面,一點一點把手上的白漿舔舐入腹,甚至覺得沒品嘗夠一樣,起身把他的褲子扯到膝彎,俯下身子去舔噴射到腹部上的殘液。

第一百零二章

  “嗚嗚!恩恩!!”
  
  韓予拼命搖著頭,嘴裡嗚嗚咽咽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臉上都是緊張。
  
  ──他還抱著也許青年沒有染病的僥倖。
  
  做愛可以,戴保險套能夠避免體液傳播,但是把那些東西都吃進去……,也許昨晚血淋淋的吻沒把病傳染給青年,反而因為做愛染上了。
  
  衛訶似乎猜到他想要表達什麽。
  
  手指沾起他腹部上的黏液,含進口中,臉上是絕不回頭的堅定。
  
  “你覺得AIDS能阻止我碰你?”
  
  他勾起一絲冷笑,接著道:“爸爸,如果你先比我死了,我絕對不會比你多活一天。”
  
  說完,便低下頭含住了那可憐的性器。
  
  這句話像是威脅,又像是承諾,韓予來不及分辨這句話的真實性,就被強迫奪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的性器剛剛經過噴發,可憐兮兮的躺在腹部上,蔫頭耷腦,掛著白濁。衛訶小心的扶起這一根,從頂端的入口開始舔舐,舌尖從小孔處靈巧的轉了一圈,隨即將整個頭部含了進去,由上至下吞吐吸吮,一滴都不浪費。
  
  韓予剛剛才達到高潮,性器敏感的要命,被衛訶含進嘴裡竭盡愛撫之能事,這對他來說不是享受,而是折磨。
  
  性器瑟瑟的發著抖,兩條腿往中間併攏,但是雙腿被綁住,青年的身體又卡在中間,他一點拒絕的能力都沒有。
  
  上面被兩張小嘴吸奶一般用力吸吮,下面也被細緻的舔舐著,兩處都發出“嘖嘖”的水漬聲,淫靡的讓韓予忍不住別過頭,閉上了眼睛。
  
  儘管不願意,儘管覺得非常勉強,但是男人的確就是欲望的動物,在不間斷的刺激下,休息過來的性器又蠢蠢欲動起來,在青年唇舌的調教下搖頭晃腦的站起來。
  
  衛訶滿意的鬆開口,挑著眼角看向韓予,發現他正閉著眼睛忍耐著,嘴唇通紅,口水順著下巴流了下來。
  
  他撐起身體,從床頭五顏六色的瓶瓶罐罐中拿出一瓶紅色的液體,倒出一些在手上,頓時濃郁的玫瑰香便溢了出來。
  
  韓予正在奇怪為什麽身上的青年停下動作,隨後便聞到了玫瑰的香氣,不由得睜開眼,向下望去,看見衛訶滿手油亮,手裡拿了一個裝著紅色液體的小瓶子。
  
  一般越是光線的東西,危險性就越大,那紅色的液體非常迷人,在陽光下閃著璀璨的光澤,香氣濃郁的讓人頭腦發昏,胯下更加炙熱起來。
  
  這個絕對不僅僅是潤滑油而已,如果需要潤滑,剛剛衛訶拿的透明的KY完全就可以用。
  
  韓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手悄悄握起來,心底一陣忐忑。
  
  衛訶注意到偷瞄過來的目光,抬頭淡淡掃他一眼,將沾滿玫瑰精油的手探進他的臀縫中,只稍微揉搓了兩下,便擠了進去。
  
  有了玫瑰油的潤滑,即使一個星期沒有被進入,也並沒有太過艱難,稍微活動擴張了兩下後,抽動也順暢起來。他讓自己的手指快速的抽插著身下的男人,手心撞在男人的臀肉上,發出啪啪的聲響,就像被責罰打了屁股一樣。
  
  韓予困窘難當,耳朵燒的通紅,但是不敢躲,為了讓青年出氣,甚至討好的自動放鬆穴口,方便他的進出。
  
  衛訶很快便伸進了第二根,第三根手指。他做擴張做的很細心,最大程度的柔軟男人的後穴,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男人今天可能熬不住。
  
  漸漸地,韓予微微皺起眉,感覺到了不對勁。
  
  從後穴深處蔓延出一股奇怪的燥熱,酥癢難耐,隨著青年手指的運動非但沒有變的輕緩,反而越來越癢,這種瘙癢順著脊椎傳遍全身,性器猛的立了起來,像是沒有發洩過一樣精神奕奕。
  
  他皺著眉擺動臀部,幾不可查的隨著青年抽插的動作去吞咽他的手指,但是還是覺得不滿足。
  
  “唔……恩……”
  
  韓予眯起眼,迷離的看著身上的青年,用眼神乞求他來給予他滿足。
  
  衛訶並不再為難他,解開他的右腳,壓在他的胸口上,粗長的肉棒在臀瓣上磨了兩下,便一捅而入!
  
  “恩唔!”
  
  韓予額頭滲出細汗,後穴被填滿的滿足感讓他閉上眼悶哼一聲,腳趾頭因為巨大的快感緊緊蜷縮著。
  
  好舒服……太舒服了……
  
  從來沒有感覺到被進入,被男人這樣猛烈侵犯是這麽愉悅的一件事。
  
  粗長的性器在腸道深處猛烈翻攪,甚至可以感覺到表面上突起的筋脈正一跳一跳的摩擦著自己的內壁。體內深處最敏感的地方被反復頂撞,閃電一樣的快感竄過腰際,讓他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緩解這種過於劇烈的刺激。
  
  他覺得自己不太正常了,腦筋變成一團漿糊,什麽都無法思考,只知道隨著身體的感覺去追求那滅頂的快感。
  
  他一條腿得到自由,便熱情的勾在青年結實有力的腰背上,帶著他劇烈的進入自己,青年飽滿的肉囊撞到自己股溝時,甚至還擺動臀部去摩擦那軟軟的一團。
  
  衛訶粗喘一聲,本來還冷靜的表情瞬間崩裂,他狂放的掐住韓予的臀肉,帶著他撞向自己的性器,塗了太多的玫瑰精油頓時從兩人結合的縫隙間流出來,又在猛烈的撞擊中濺到兩人身上。
  
  這精油是帶著催情成分的,他本來是用在男人身上,讓他身體放鬆的更好,免得受傷的,但是隨著他的進入,性器也沾滿了這樣的精油,非但不能再理智的控制自己,反而像是化為野獸一般,陷入瘋狂之中,只知道與自己的雌獸瘋狂交媾。
  
  韓予被撞得聲音破碎不堪,濕漉漉的眼睛失神的看著狂肆操幹自己的青年,哭得一塌糊塗。
  
  衛訶看著他流淚的眼,一邊更加野蠻的侵犯身下的男人,一邊卻溫柔的吮去他的淚水,最後伸手摘下了他口中的布條,低頭含住男人被布條磨紅的唇。
  
  ……受不了了,他受不了了……
  
  韓予覺得自己的乳頭快要炸開了,盤著青年的腿無力的脫落下來,被扛到肩上進入的更深。後穴被摩擦的好像要起火一樣,性器拍打在兩個人的腹部中,淫靡的黏液濺的胸膛上都是斑斑點點。
  
  可是後穴還是癢,癢的他快要瘋了,腸壁好像爬了千萬隻螞蟻一樣,到處都瘙癢的讓他抓狂。
  
  他需要男人的肉棒狠狠操他,更加深入!更加用力!!
  
  “小訶!……用力!”韓予口齒不清的哀求著,拱起腰臀迎接粗長的性器,“啊!……唔!……再深一點!求求你……用力……”
  
  衛訶從未見過這樣淫蕩直率的男人,平時老實的臉上染滿了情欲,呻吟的聲音比最淫蕩的妓女更挑人心弦。他的雙目微微赤紅,性器被激的瞬間脹大一圈,將男人的蜜穴撐到極致,惹得身下的男人承受不住的尖叫起來。
  
  沒有一個男人,在看到自己的愛人從身到心完全被自己征服時而不驕傲。
  
  衛訶也是如此。
  
  身下的男人最風情的一面只展現給他,是他為男人畫上了淫靡的色彩,這個男人所有的尖叫呻吟都是源自於他。
  
  ──這樣的認知,讓他空虛了一星期的心臟終於稍稍得到了安撫。
  
  他用力揪掉吸附在男人胸口上的吸乳器,俯身張口含住那已經漲得發紫,如同櫻桃一樣大小的乳粒,又猛插了幾下,每一下都撞在男人體內最敏感的點上,才含住被侵犯的早已失神的男人的唇,歎息道:“爸爸,你真棒……”

第一百零三章

  韓予覺得衛訶想要殺了他。
  
  第二次泄出的時候,他已經筋疲力盡了,可是衛訶依然狂猛的挺進著。
  
  他承受的很勉強,渾身的骨架都要散開一樣,性器沒精打采的垂著,隨著身體的晃動不停彈跳。
  
  穴口被摩擦的火辣辣的,為了早些結束這場性愛,他努力收縮後穴,擠壓著其中衝刺的肉柱。可是這樣細微的小詭計還是被陷入瘋狂的青年發現了,他停下動作,兩手覆在他的臀瓣上,用力往外掰,皺眉道:“夾得我好疼。”
  
  韓予動了下腰,小心的想把後穴裡的東西吐出來,結結巴巴的求著饒:“小訶,我、我錯了……饒了我吧……先休息一會兒……”
  
  衛訶靜靜的看著他謹慎的吐出他的性器,在頭部馬上被吐出的時候,腰猛的用力,又深深的插了進去,狠狠打在那一點上。
  
  “哈啊──!”韓予的腰一下子軟了,眼前一片暈眩。
  
  衛訶挑挑眉,再次動作起來,低聲道:“還早著呢。”
  
  正如同他所言,離結束還早著。
  
  韓予咬著牙承受著狂肆的撞擊,期間衛訶又往他的後穴裡抹了一次那紅色的玫瑰油,原本因為劇烈的摩擦而有些脹痛的蜜穴立時又瘙癢起來,腸壁饑渴的纏住中間的器物,咕啾咕啾的大力吞咽。
  
  意識已經不能被自己左右,只能下意識追求著快感,身體想他的大腦發送出已經疲憊的資訊,可是性器被刺激的再次站起來了。
  
  “不能再讓你射了。”衛訶停下動作,扒拉了一下男人腹下勉強站起來的肉柱,扯過一條繃帶來,在根部連帶著肉球束縛起來。
  
  命根子遭到這樣的待遇,韓予急急的抬起頭,驚恐道:“不……不要綁那裡……”
  
  “射的太多對身體不好,”衛訶俐落的在肉柱的根部打了個蝴蝶結,“你體力太差了。”
  
  性器被綁的緊緊,只要稍微有射精的欲望就會漲起來,勒的難受。韓予苦不堪言,咬牙抵抗著快感的席捲,後穴不自覺的縮的更緊,不多時就把衛訶擠得射了出來。
  
  一個星期沒有發洩,青年射出的液體又燙又濃,多到從臀縫中噴濺了出來,衛訶趴在韓予身上急促喘息著,低頭看看男人哭得發紅的眼睛,有些憐惜,更多的卻是滿足。
  
  ……只有他才能這麽欺負這個人。
  
  他低下頭吮去男人臉上殘留的淚水,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起身,卻不為他解開緊緊束縛著的性器,反而扶著它舔舐起來,將他第二次噴射出來的白灼再次舔舐殆盡。
  
  真是生怕傳染不到自己。
  
  韓予不知道自己該感謝青年這樣的生死追隨,還是怪他不分輕重,只知道現在兩個人的命運緊緊連在了一起,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也不會獨自面對。
  
  “小訶,解開我,行嗎?”韓予聲音沙啞,垂眸看著雙腿間的黑色頭顱,結結巴巴道:“我……我想抱你……”
  
  衛訶抬起頭,挑起眉,淡淡道:“你偷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再也抱不到我的事?”
  
  “我……”韓予理虧。
  
  衛訶撐起身體,又從一堆情趣用品中翻找起來,“別想我這麽輕易原諒你。”
  
  這次他挑出來一根中號的肉色模擬按摩棒,雖然不粗,但是很長,橡膠制的的莖身非常柔韌,表面附著著突起的模擬筋絡,最根部還帶著兩個肉球,一根電線連著遙控板,被衛訶捏在手中。
  
  “小……小訶……”韓予雙眼死死盯著那根模擬陽具,“不要這個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再也不敢跑了!真的!”
  
  衛訶把玩著假陽具,輕輕勾起唇角,“我不相信你,我要讓你永遠記住今天的教訓。”
  
  “我已經記住了!真的記住了!”
  
  衛訶不再回答,直接把假陽具就著精液的潤滑推送進去,直至肉球緊緊貼在韓予的臀部上時,才按下遙控器。
  
  他有手下留情,開的是低檔,但是韓予的身體現在已經敏感到極致,任何一點刺激都會讓他大受震動,所以按摩棒在他身體內嗡嗡轉動時,他像是痙攣了一樣,腿緊緊把他圈在了裡面。
  
  “啊……哈啊!……不行了……”
  
  韓予雙目失神,嘴角流出口涎,身體隨著按摩棒轉動的頻率不時發著抖。
  
  衛訶打開他的腿,開始在他大腿內側吮吻齧咬,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吻痕,密密麻麻。
  
  乳頭也痛,後穴也痛,全身骨頭散架一般也很痛,甚至被青年吻著的地方都痛。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做愛,而是被青年一點一點吞食下去。
  
  韓予實在是受不了了,每一分快感 堆積對他來說都變成了折磨,就像滅亡前最後的掙扎一樣,他不顧一切的翻騰掙扎著,撕扯著自己被綁起來的手腳,崩潰的失聲痛哭。
  
  “不要了!!求求你不要了!!小訶~我再也不跑了,再也不跑了!我發誓!”
  
  衛訶見韓予真的已經達到了極限,怕他真的傷到自己,起身把他的手腳,性器都解開,按摩棒也拿了出來,抱著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問道:“知道錯了?”
  
  韓予手臂麻的沒有知覺了,軟軟的搭在衛訶肩膀上,流的淚水沾濕他的脖子,有氣無力的點著頭,“再也不了,你原諒我……我再也不敢了……”
  
  衛訶冷哼了一聲,一口狠狠咬在懷裡男人的頸項上,力道大到幾近見血才鬆開來。
  
  “再有下次,不用愛滋病,我把你做死在這張床上。”
  
  說完,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威脅並非虛言,他大大分開韓予的腿,就著兩人面對面的姿勢,將自己再度勃起的性器抵在韓予豔紅的穴口,從下往上貫穿了他,又開始新一輪的攻擊。

第一百零四章

  這場刑罰似的性愛持續了很長時間,從早上吃完飯後開始,一直到了中午衛訶才盡了興,從韓予已經紅腫不堪的後穴抽出濕噠噠的性器。
  
  照例把男人噴射到腹部上的白液舔乾淨,然後親了親已經昏迷的人,才抱著他去泡熱水澡,放鬆身體。
  
  韓予沒有暈太久,他能感覺到衛訶非常刻意的把握著那個度,既要讓他吃到苦頭,卻也不讓他真的受到傷害,每當他以為自己身體到了極限,下一刻就要因為縱欲而亡的時候,青年就停下來讓他喘口氣,等他休息完畢才接著動作。
  
  到最後暈過去,也是因為做了太多劇烈運動,肚子餓的低血糖了。
  
  被輕柔的放進水中的時候他就醒了,熱水的溫度讓他全身酸痛的肌肉的骨骼都得到了放鬆,舒服的他輕輕歎息了一聲,睜開了眼。
  
  衛訶也跨進了浴缸,把他攬進了懷裡,拿著海綿為他搓洗身上的情欲殘液。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不輕不重的按在韓予身上,非常舒服。
  
  情欲的殘留能夠洗去,但是身上被烙下的印子卻消不去,從脖子到腳腕,到處都是青紫的吻痕,大腿內側尤其多。
  
  被打開大腿洗刷的時候,韓予看著腿間深深淺淺的紅,耳根都紅了起來,最要命的是衛訶的手居然又探進了他的後穴裡。
  
  “別!”他急忙抓住衛訶的手,顫抖道:“不……不行了……求你了……”
  
  衛訶不理他,手指更往裡伸著,一彎一曲的往外摳挖積攢在裡面的精液,偶爾指甲劃到腸壁,就能感覺到懷裡的人敏感的哆嗦。
  
  這就是他要的效果。
  
  “知道怕了?”衛訶淡淡道。
  
  韓予忐忑的點頭,道歉:“是我錯了。”
  
  “還敢逃嗎?”
  
  韓予搖頭:“不走了,……你不嫌棄我,我就不走。”
  
  “嫌棄?”衛訶挑起眉懲罰性的咬住他的耳朵,“現在我跟你一樣了,還怕我嫌棄你?”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我最後再原諒你一次,沒有下一次,如果你再敢跑,我就把你關起來,永遠不讓你出門。”
  
  這句話說得清淡,沒有什麽威脅的口吻,但是進到韓予的耳朵裡,就是讓他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生怕衛訶反悔,這次就把他關起來,他握上衛訶的手,下著保證:“絕對沒有下一次了……外面不好。”
  
  衛訶瞥他一眼,不置可否,“不要再對我做什麽承諾,我不相信,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
  
  形象在自己養大的孩子面前變成了說謊專家,韓予有點羞愧,張張嘴,想要解釋,但是因為一直以來的確都是他說話不算話,哪裡還有什麽光輝的父親形象可言?
  
  只好訕訕的閉上嘴。
  
  沈默了一會兒,衛訶先開的口,“離家出走都不忘帶著那個玩具,你就那麽喜歡它?就算不要我也要帶著他?”
  
  韓予一直是知道衛訶獨佔欲強的,就算不是活的人,只是一個布偶,他都不允許他太在意,所以兩個人同居以後,背著他就把阿七藏到櫃子裡了,櫃門鑰匙好好的收在自己那邊的抽屜裡,不讓他碰。
  
  這次倒好,帶著阿七一起出走,目標太明顯不說,又被揪到的痛處。
  
  ……沒想到剛剛從離家出走的罪名下解脫出來,又壓下只要布偶不要他的指責。
  
  這……這要是再借機在算起帳來,他可真的要吃不消了。
  
  韓予額頭滲出汗,抿著唇,眼睛慌亂的私下瞅著,隨口轉移話題道:“你怎麽知道……我有愛滋病的事?”
  
  “你走的那天我去找了衛劍禹,他告訴我的。”衛訶皺起眉,但是沒有再追究一人一布偶私奔的事宜,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還有,現在還沒有確診,也不一定會真的染上。”
  
  “不一定?”韓予苦笑道:“血液傳播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以上,我不相信我就偏偏是那個百分之十。……我活了這麽久,除了撿到你以外,還沒有遇到過什麽好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韓予本身其實並沒有什麽甜言蜜語的心思,但是話裡字間透出的訊息卻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存在就是衛訶,這樣簡單的一句不算情話的情話,讓青年原本還有些冷淡的神情略略回溫。
  
  他輕勾唇角,問道:“遇到我還不夠?你還想要多少?”
  
  “不是不夠……”韓予輕歎,“但是如果真的那麽幸運,沒有染上AIDS就好了,……我不想傳染你。”
  
  衛訶懶懶的向後靠去,手臂搭在浴缸沿上,回道:“這樣挺好,能活多久是多久,最後葬到一起。”
  
  韓予轉過身,用手堵住衛訶的嘴,喃喃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什麽死不死的……不要瞎說!”
  
  ……童言無忌?
  
  衛訶失笑,他已經很久沒被這個人當孩子了。
  
  “童?”他手臂環住韓予的腰,下身在他臀溝處蹭了一下,神色自若道:“小孩子能滿足你嗎?……或者,你還是比較偏好年幼的?”
  
  曾經的怪癖被當面指出來,韓予有點心虛,可是他也沒太注意青年的調戲,心思還放在他剛剛那句葬到一起的這句話,總覺得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被他忽略了一樣。
  
  葬到一起……葬到一起……葬禮……
  
  ……對了,吳建國的葬禮!!
  
  他皺緊眉,猛的一拍水面,站起身就要出去。
  
  才剛剛溫情一些,立刻又把他忽略到腦後,衛訶臉色不怎麽好看,一把拉住韓予,問道,“你去哪裡?”
  
  “糟了,糟了,我都忘了,”韓予著急的手足無措,“吳大哥的葬禮!還有小瀟該出院了!我得去看看他~!”
  
  他怎麽這麽粗心呢?居然趕在吳建國葬禮的時候離家出走,也不知道現在吳瀟現在怎麽樣了,腿恢復的怎麽樣,是不是還不肯說話?
  
  可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韓予滿心焦急,顧不得安撫衛訶,扯了衣服就往身上套。
  
  衛訶此時也想起了吳瀟的事,臉上神情認真起來,隨意拿條毛巾擦乾自己,對著急忙慌的男人說道:“你等一下,我送你過去,他已經出院了,但是不住在以前的地方。”
  
  韓予停下動作,回過頭:“他搬家了?為什麽?”
  
  衛訶抿抿唇,“那套別墅他賣了。”
  
  韓予更驚訝了,“賣了?……那是他的家啊!”
  
  “詳細情況路上跟你解釋,先吃點東西,我跟你一起去。”

第一百零五章

  有時候不幸就像一個黑洞,一點一點的吸附著頹敗的運勢,越是焦頭爛額時,接踵而來的不會是轉機,而是滅頂。
  
  韓予沒想到,他流浪在外的這幾天,竟然會發生了這麽多事,一個又一個的打擊像是要把吳瀟按進地獄,永遠無法翻身一般。
  
  先是靳奕辰的離開。
  
  他的父母從國外回來,聽說自己的兒子不肯上學,一直守著一個殘疾,強行把他帶回了家。
  
  靳奕辰覺得自己在這種時刻,不能離開吳瀟一步,跟父母爭執的時候將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
  
  他還太年輕了,以為只要自己盡力爭取,沒有什麽東西得不到。他在客廳跪了一夜,求父母放他去找吳瀟,可是就在第二天的時候,就被強行送上了去英國的飛機。
  
  ──他光彩的家庭,不允許出現一個同性戀招來異樣的目光。
  
  然後就是葬禮的那天,有人砸了吳建國的禮堂,隨著討債者的上門威脅,事情的真相才終於大白。
  
  為什麽吳建國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為什麽要專制的把吳瀟送進部隊裡,為什麽在跟韓予最後分別的時候,要塞給他一張銀行卡,為什麽將自己的兒子,託付給別的人。
  
  ──是因為他欠了高利貸,在替自己的兒子謀劃出路。
  
  近兩年市場不穩定,行行業業都運營的艱難,很多小廠子都被迫破產。吳建國跟戰友合開的廠子規模雖然不小,但是也受到了一定的衝擊,岌岌可危。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他的合夥人見情勢不妙,竟然私卷公款扔下廠子失蹤了。
  
  雖是向銀行貸款,但仍舊入不敷出,無法彌補虧損的缺口,廠子是吳建國半生心血,怎麽忍心眼看著工廠倒閉,無法再向銀行貸款,只好冒險向地下錢莊借高利貸。
  
  
  
  本來等到工廠恢復運作,收回資金後再還錢,可是誰知道收回的資金,姑且夠償還銀行的貸款,高利貸的利息都擠不出來,更別提本金。
  ──利滾利,他賺錢的速度,永遠沒辦法快過利息翻動的速度
  吳建國心裡很清楚,開地下錢莊放高利貸的,背後都有涉黑背景,絕對不是善類,接到幾次威脅電話後,才不得不下定絕決心,把吳瀟送到部隊。
  不論那幫人多難纏,麻煩都不會波及到軍隊裡去,更何況那裡還有他過去的老戰友,會照顧好吳瀟的
  要是那些人實在不給寬限,就把廠子抵押了,再不夠就拿命抵。
  
  心裡明白自己這一去,說是商量怎麽還錢,但是也許回不來了,所以他將一切事都計畫好了。
  
  他不怕死,最愛的女人在那邊等著他,能有什麽可怕的?
  
  唯一的記掛,就是永遠長不大的兒子了。
  
  他沒能力再像過去一樣庇護吳瀟到處惹是生非,他一死,這個幹什麽都吊兒郎當的半大孩子就什麽也沒有了,所以就算是不願意,他也強迫他去當兵。
  
  可是,一切都準備妥當,他卻沒想到,自己沒有命留到“抵債”的時候了。
  
  對於黑社會來說,人不是自己弄死的,命就不能抵去債務,父債子還是天經地義。他們收了廠子,知道吳家還有一套別墅,挑著葬禮那天的時候上門要債。
  
  衛訶那時正開著車一條街一條街的尋找離家出走的韓予,被人通知有人砸了葬禮時,拐了彎就去了吳宅。
  
  還沒進門就看到滿地的碎玻璃,佈置好的會場弄得一團亂,所有的人都走光了,空曠雜亂的大廳裡,只剩下吳瀟坐在輪椅上抱著碎了的吳建國的遺照,怔怔的看著大門,沒一點活人氣。
  
  為了讓吳建國走的安靜一些,吳瀟將這座別墅抵給了地下錢莊,還剩下一些錢沒有還夠,衛訶派人把餘下的還清了。
  
  而吳建國為他安排的後路,他到底是沒辦法去走了,哪個部隊也不會要一個殘疾人的。
  
  沒有家,沒有錢,還是一個殘廢,哪裡都去不了,衛訶暫時把吳瀟安排在自己之前買的公寓裡,叫專業護工照顧他的飲食起居,與身體的複健。
  
  他能幫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
  
  衛訶開著車,將情況大致說明了一下,向他的公寓趕過去。
  
  他怕韓予擔心,省略了很多細節,例如吳瀟拒絕進食,拒絕與人交流,拒絕複健。只知道抱著吳建國的遺像,躺在床上不言不語。
  
  那時他急著找韓予,沒有別的心力再管別人,只叫秦嶽去搞定這件事,秦嶽倒是真有本事,去了一趟吳瀟就開始吃飯了,也開始複健,不再像一個會呼吸的死人。
  
  其實秦嶽也沒說別的什麽,只是扔了一句話而已。
  
  “想死可以,先把老闆的錢還清才行。身體好了之後來上班,五年合同,只管吃住沒工資,什麽時候還清帳,去死還是跳槽,隨你。”
  
  吳瀟之所以一直與吳建國關係不和睦,歸根到底還是兩個人性格太相似,都火爆。可是同時也都是絕不推卸責任的人。
  
  吳建國欠了錢,打算拿命償,吳瀟欠衛訶的人情,他也做不到用死亡來逃避。
  
  世事太無常,誰能想到當初那麽仇視的少年,卻是他家破人亡時唯一伸出援手的人。
  
  衛訶卻不在意吳瀟是怎樣想的,如果還他的錢是他活下去的動力,他是不介意做債主的,但是吳建國為吳瀟留下的那筆錢,只能暫時瞞著他了。
  
  吳瀟需要一個強迫自己站起來的理由。
  
  韓予臉色蒼白,不敢相信僅僅是幾天的時光,情況會變得更加糟糕。
  
  他不敢想像吳瀟究竟是怎麽斷著一條腿,求所要債務的人離開的。
  
  為什麽他偏偏要選在這樣時刻愚蠢的出走?如果他一直陪在他身邊,也許能讓吳建國安寧的走完最後一程。
  
  緊緊咬著唇,他後悔自己走的太草率,完全沒有顧及到別人。
  
  他手裡緊緊攥著一張銀行卡,也是在聽衛訶說吳瀟欠債的時候,才猛然記起吳建國曾經塞給過他一張卡,現在一想,當時吳建國的神情憔悴,是被逼入絕境時的疲憊,如果他多注意一些,是不是這些慘劇就能夠避免了?
  
  人總是喜歡對於無法改變的悲劇做出假設,以為自己再有一次機會,就能夠改變什麽。
  
  可惜現實中永遠不存在如果。

第一百零六章

  韓予還很清楚的記得,他第一次看到吳瀟時的情景。
  
  那是他第一次被衛訶的老師“請家長”,而且是因為自己兒子跟別人“搶女人”鬥毆。
  
  衛訶的性格他很清楚,雖然還是小孩子,但是他的兒子個性沈穩,絕對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就算是早戀,也不可能主動跟“情敵”動手。這麽一想,自然所有的錯誤都被歸結到了另一方身上,只是氣小孩竟然真的背著他早戀。
  
  人都是這樣的,總是下意識的護短,自己的都是好的,錯的是別人。
  
  所以潛意識裡,韓予沒看到吳瀟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少年該是一副兇惡跋扈的樣子。
  
  誰知道真的見到了,遠不是自己潛意識裡那樣。
  
  可能是被打的很慘的緣故,一張臉紅紅綠綠的,縮著肩膀躲在角落裡任由吳建國罵著,眼睛裡雖然帶著一絲不服氣,可是也不敢反駁什麽,顯得有些可憐。
  
  可是那時,即使被打的連容貌都看不出來了,也是有生氣的。
  
  韓予站在吳瀟的臥室門口,看著正坐在輪椅上發呆的青年,有些鼻酸。
  
  他打開門已經半天了,但是屋裡的青年絲毫沒有發現他的來到,只是愣愣的盯著放在桌子上的照片,半天,連動作都沒有換一下。
  
  夕陽的餘暉從窗戶打進來,給他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輝,但是背對著光線的那一面,卻是一片讓人窒息的死寂。
  
  韓予慢慢走進房間,站到吳瀟身後,沈默了一會兒後,低啞著聲音,道歉:“對不起……那時候我不在。”
  
  吳瀟就像沒有聽到一樣,靜靜的坐著,連看他一眼都沒有。
  
  韓予輕歎。
  
  ……不理他也是應該的,畢竟在吳瀟最無助的時候,他卻不知在什麽地方,自我糾結著。
  
  兩個人就這麽一站一坐靜默在房間裡,韓予很無措,明明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一夕之間失去所有的孩子,但是卻覺得在生死面前,什麽樣的語言都是無力。
  
  這時護工推了門進來,推著吳瀟去客廳,扶著他學著用雙拐走路。
  
  衛訶買的這套公寓雖然沒有衛劍禹的別墅氣派,但是也非常寬敞,因為不常住在這裡,傢俱都很少,有足夠的空間讓吳瀟練習走路。
  
  吳瀟依然不說話,但是讓他做什麽,他都會順從。他的雙拐用的還不是很熟練,搖搖晃晃的,隨時都能摔倒的樣子,讓韓予在旁邊看著,心裡捏著一把汗。
  
  “小瀟……不肯跟我說話了……”韓予對身邊的青年低聲喃喃道。
  
  衛訶不怎麽意外的點頭,“從葬禮之後,他沒有說過話。”
  
  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不是只針對你。”
  
  韓予並沒有因為這句安慰而變得安心,反而更擔心起來。
  
  如果只是針對他一個倒還好,可是如果是自閉,那就糟糕了。──他比誰都瞭解自閉的可怕,那完全是將自己隔絕起來,拒絕所有人的接近。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許是一種自我保護,可是同時也拒絕了任何能夠走出絕望的可能性。
  
  “要是一直這樣怎麽辦?……不然請個心理醫生給他看看?”
  
  衛訶搖頭否定,“不用,他現在什麽也聽不進去,如果是男人,時間長了,他自己會撐過來的。”
  
  韓予啞然。
  
  的確,失去親人這種事,外人除了安慰之外,的確什麽都幫不了,誰都沒有能力讓死去的人重新活過來。
  
  也只能靠時光來治癒這種傷痛了。
  
  他低聲歎口氣,看著客廳的空地上來回聯繫走路的青年,再次問道:“他的腿……就這樣了嗎?”
  
  “不一定,”衛訶沈吟了一下,“醫生說,如果複健做得好,可以正常走路。”
  
  “……那跑步呢?”韓予回頭看身後的人。
  
  衛訶垂下眸,沈默。
  
  韓予卻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運動員作為夢想的少年,從今往後,就算是痊癒,也僅限於可以正常走路了。
  
  明明是衣食無憂的大少爺,現在卻負債累累;明明是身強體健的運動員,現在卻只能架著雙拐,一點一點磨蹭;就連唯一的親人,雖然過於嚴厲了一些,但是也被奪走了。
  
  僅僅是一個月的時間,世界都變了。
  
  韓予突然想到自己跟衛訶的未來,那麽渺茫,看不清方向,也許是一兩年,也許是十年二十年,誰知道呢,但是總歸會踏上衛劍禹的後塵,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去。
  
  他們之間任何人都是在努力生活著的,為了這一點難能可貴的幸福。可是這些努力在命運面前,脆弱的不堪一擊,輕易的就被揉碎了。
  
  遺憾總是太多。

第一百零七章

  韓予一直看著吳瀟練習走路,每一步都跨越的艱難,就像青年暗淡的將來。知道吳瀟練習時間結束,再次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時,他才握緊口袋裡的銀行卡,跟了進去。
  
  衛訶打算的是隱瞞吳建國私下留給吳瀟的財產,讓吳瀟用欠下的債務支撐自己堅持下去。這樣做的確很有效,吳瀟不是逃避責任的人,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還錢也會努力生活。
  
  可是,他不想讓他被生活的艱辛壓迫著。
  
  ……他已經失去太多了,不需要艱苦的生活把他最後一絲生氣都磨光。
  
  吳瀟此刻被護工扶著躺在了床上,他剛剛的運動量太大,已經累得滿頭都是汗。
  
  韓予扯過一邊的凳子,在床邊坐下,沈吟了一下,把手裡攥了很久的銀行卡拿了出來,放到了床上的青年手裡。
  
  吳瀟收回投在天花板上的視線,微微抬起頭,看了看手裡的東西,然後轉頭看向韓予,把銀行卡放到床邊,示意自己不收。
  
  韓予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用意,張口解釋道:“這個不是我的錢。”
  
  他頓了一下,才艱澀的張開口,繼續說:“這個……是你那天出走,你爸爸交給我,讓我替你保管的,密碼是你的生日。”
  
  “……他其實……為你想了很多。”
  
  吳瀟眼睛閃爍了一下,依然死死盯著天花板。
  
  韓予頓住,不知道該怎麽再接下去。他其實並不太能感受到吳瀟的悲慟,雖然他比他更早的失去父母,但是父母對於他來說,是一個他所虧欠的存在,就算什麽也不做,都覺得自己是罪惡的。
  
  這樣的生活讓他幾乎要窒息了,以至於當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殺死母親,最後自殺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不止是那個愛而不得的罪人,憤恨卻無法選擇自己婚姻的可憐女人,還有無法選擇自己身世的他。
  
  所以,真心愛著自己的親人永遠的離開自己,究竟是怎樣的感覺,他並不是非常清楚。
  
  韓予想了想,微微側了頭,目光因為陷入不怎麽美好的回憶顯得有些迷惑,望著白色的牆面,就像看到了數十年前孤獨的自己。
  
  他歎了口氣,輕輕開口:“……小瀟,我10歲的時候,我的父親殺了我的母親,最後自殺了。”
  
  吳瀟的身體細微的顫了一下,這個反應讓韓予明白自己說的話床上的人有聽進去,覺得稍微放下了心。他不去看吳瀟的反應,也不關注他臉上的表情,只是逕自回憶著繼續開口。
  
  “因為我母親不愛他,他當初強暴了我母親,讓她不能跟別人結婚,最後雖然他們結婚了,但是相處的……不怎麽好。”
  
  ……何止是不怎麽好,每一天的生活都像噩夢一樣。
  
  在家的時候,濃妝豔抹跟自己情人打情罵俏講電話的母親,被這種報復折磨的早已失去愛的能力,只剩下絕望的父親。在外面的時候是鄰居的異樣的眼神,背地裡的閒言碎語。
  
  無處可逃。
  
  “他們一直都恨不得我從來沒生下來過……”韓予輕勾嘴角,手指無意識的深深陷進自己的手心裡,指尖涼的發麻,“可是,他們去世這麽久了,我還活著呢……”
  
  他斷斷續續的,不怎麽利索的說著不知所謂的話,說著說著,一直緊握成拳的左手被一隻同樣冰涼的手握住了。他僵硬的轉過頭,看著吳瀟,身上緊繃的肌肉慢慢放鬆下來,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體緊張的微微發著抖。
  
  這是他見到吳瀟以來,青年第一次對他做出肢體上的交流。
  
  吳瀟躺在床上,雙眼依舊沒什麽神采,也沒有說話,但是用行動示意韓予不用再說下去,他能感覺到,韓予對這些記憶很抵觸。
  
  韓予微微喘息了一會兒,平復自己的心情,半晌,他拍拍吳瀟的手,表示自己沒什麽,看著他的眼睛接著說道:“你看……小瀟,沒人希望我活著,但是我還是活下來了。要是我沒堅持下來,後面就不會撿到小訶……他也許會餓死呢。”
  
  他把床上的銀行卡再次放進吳瀟手中,“你爸爸他費了這麽多心血,就是想讓你能好好生活,如果你一直走不出來,他也沒法安心找你媽媽去。”
  
  說完,輕輕抿起唇,等待床上的人的反應。
  
  吳瀟沒有再次將手裡的卡丟開,慢慢的握在手中看著。
  
  這是他父親在絕境的時候,留給他的後路,讓他不至於無路可走。
  
  良久,他放下手臂,臉上的麻木終於鬆動,崩裂,露出強行壓抑著的痛苦。他把手臂蓋到雙眼上,聲音乾澀沙啞,帶著不明顯的哽咽:“……是我……害死他的。”
  
  “他是出了車禍。”
  
  “……如果我沒出去……他就不會出去找我……”吳瀟搖著頭,淚水從手臂下滑落出來,沾濕枕頭,“都是我的錯……我一點都沒發現他廠子出事了……還跟他作對……”
  
  “我沒好好的叫過他一聲爸……”
  
  “我還想著要離開他……讓他再也看不到我……”
  
  “我……我寧願讓他每天都揍我!……也不想讓他死……真的……真的……”
  
  低低的哽咽逐漸變成抽泣,最後變成嚎啕大哭,韓予靜靜聽著,也不出言安慰,一直等著他哭得筋疲力盡,聲音都嘶啞了,仿佛把這一段時間的壓抑與悲慟全部化成淚水發洩了出來,才握住他的手。
  
  “我一直很敬佩你爸爸,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所以你不能比他弱。就算現在你什麽都沒有了,但是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自己去創造,如果你在這時候就一蹶不振,我猜你爸爸泉下有知,也會生氣的,”他頓了一下,攥緊吳瀟的手,“你一直跟他對著幹,所以這次就聽話一次,行嗎?……這是他對你最後的期望。”
  
  韓予一直陪吳瀟到深夜,看著他睡著了才撐著坐的發麻的腿小心的出了門。
  
  吳瀟是哭著睡著的,睡夢裡還在流眼淚,可是他不擔心,只要發洩出來就是好事,他怕的是吳瀟一直壓著,直到把自己逼瘋。
  
  衛訶已經洗完澡,穿著浴袍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放著一台筆記本,他的手指飛速的在鍵盤上動作著。
  
  天色太晚,他們決定留宿在這裡,反正這裡臥室很多。
  
  韓予在衛訶身邊坐下來,衛訶看他一眼,問道:“還在哭?”
  
  韓予點點頭。
  
  衛訶將電腦關機,轉身攬住韓予,沈吟了一下,說道:“他會恢復的。”
  
  韓予再次點頭,他知道,吳瀟從來不是懦弱的,他只是需要時間讓傷痛癒合。
  
  可是他也知道,雖然去鼓勵別人站起來,但是他卻沒有吳瀟那樣的勇氣,這樣的事情,如果放在他和衛訶身上,他確定自己不能像吳瀟那樣再次站起來,也許選擇跟衛訶一起死掉也說不定。
  
  韓予側頭看看身邊青年俊美的側臉,雙手環在他的腰上。
  
  ──還好,還好他們還能在一塊。
  
  不管還有多長時間,他們總會在一起。
  
  兩個人相互擁抱了很久,僅僅是簡單的擁抱,連接吻都沒有,可是都覺得彼此的懷抱被完全盈滿了,心跳與心跳相互呼應,沈穩而和緩,證實著彼此的存在,──這種感覺簡直比做愛到高潮時還美好。
  
  良久,衛訶低聲開口,問道:“為什麽從來不跟我說你以前的事?”
  
  韓予愣了一下,抬頭問道:“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衛訶微挑眉,“你們說話的時候,我站在門口。”
  
  韓予無語。
  
  沒見過偷聽還理所當然的人。
  
  他低下頭,輕輕靠在青年寬闊的肩膀上,沈默了一會,說道:“已經過去的事了,沒什麽可說的,……重要的是以後。”
  
  ……不管曾經痛苦也好,絕望也罷,都已近是過去式了,就像是做過的一場噩夢一樣,隨著夢境的醒來而煙消雲散,再也不能影響他現在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將來,他將永遠攜手身邊的人,一步一步走下去,不管腳下的路是崎嶇還是平坦,前方是黑暗還是光明,只要有身邊的人,他都會不再懼怕走下去。
  
  哪怕盡頭只有萬丈深淵。

第一百零八章

  四月的天氣終於溫和起來了,春風帶著柔情拂過大地,萬物都開始復蘇。隨著點點綠意,陰鬱與頹喪都像是被留給了寒冬,所有生物都在初春燦爛的陽光裡獲得了新生。
  
  每一片綠葉,每一縷陽光,都帶著希望。
  
  而吳瀟,也終於從喪父之痛裡稍微振作起來。
  
  ──雖然情緒還是低落,但是已經可以正常的跟人交流,每天的複健也主動去做,剛剛去掉石膏的腿不怎麽靈便,但是雙拐使用的倒是很熟練。
  
  韓予經常去看他,看著他一點點的變化,看著他迅速退去自身的孩子氣,再也沒有了過去的任性,擁有了男人的沈穩與謹慎。
  
  對著報紙勾勾畫畫找工作的吳瀟,是他在今年之前,都不敢想像的。
  
  在困境面前,就算再不情願都要被迫成熟起來。雖然有些殘酷,但是青年的努力,總歸讓他放下了心。
  
  然後便是他跟衛訶。
  
  衛訶似乎對兩個人身上可能攜帶著的愛滋病毒一點都不在乎。將來還能活多久,不管是一年還是二十年,對他來說好像根本沒有差別。他照常作息,照常工作,照常有空餘的時候,會帶著他去健身房做鍛煉,照常每夜熱情的索求著他。
  
  這樣的淡定的心態感染了他,讓他還殘留著不安的心稍微平靜下來。
  
  就算有愛滋病又怎麽樣?他們不會傷害任何人,只是安靜的過著自己的生活,也許他們會比別的人壽命更短一些,但是只有有人陪著,死亡也不是什麽值得恐懼的事。
  
  韓予決定不再多想,只盡心盡力的過好每一天,未來會變成什麽樣的境況,不是現在該介意的。
  
  ──他過去總是擔心的太多,缺少前進的勇氣,以至於耽誤了太多時間,而現在,哪怕一分一秒都是珍貴的。
  
  不過,他還是在月底的時候定下了去醫院的行程,不管他們害不害怕結果,都不能再逃避下去。
  
  愛滋病的窗口期是6個星期到六個月,到四月底為止,他剛好被衛劍禹注射愛滋病毒滿六個星期,已經可以做愛滋病毒抗體檢測了。
  
  如果檢測顯示他們的確都染上了愛滋病毒,那麽有效的治療是必須的,他現在關心的不是自己究竟有沒有病,而是能不能通過治療延長自己跟衛訶在一起的時間。
  
  ***
  
  晚上,例行的“夜晚運動”過去後,韓予喘息著翻過身,跟衛訶提起這件事。
  
  “月底……有事嗎?”
  
  “有,”衛訶依然壓在他的身上,手指撫弄著他汗濕的黑髮,聲音帶著情欲過後的暗啞:“你想去哪?”
  
  韓予手環住衛訶勁挺的腰身,說道:“去一次醫院吧,不管怎麽樣,確定結果吧。”
  
  “去醫院?”衛訶聽得漫不經心,“去那裡做什麽?”
  
  對於愛人裝傻的行為有點不滿,韓予推了推身上的人。
  
  “去檢查身體,看看是陰性還是陽性。”
  
  “檢查完了呢?”衛訶半撐起身體,垂著眸看著韓予,手指有些不悅的禁錮著他的下頜,“是陽性你就再次出走?”
  
  因為心虛,韓予聲音一下低下去,訥訥的解釋著:“不會的……不管結果怎麽樣,我都不走,……真的……”
  
  衛訶眯著眼睛打量他,半天,他抬起身下人的一條腿,再次挺進到最深處,開始大肆撻伐。
  
  “我不相信你。”
  
  可憐的男人被一連串的猛攻撞得頭暈眼花,連為自己辯解的餘地都沒有了。
  
  不管怎麽說,衛訶表面了他的態度,那就是絕對不會去做這個檢查。
  
  韓予有點苦惱。
  
  他是絕對不會再離開衛訶的,因為如果他感染上了病毒,那跟他親熱過那麽多次的衛訶是不會倖免的,他沒有道理再把他推開。
  
  但是如果不確診下來的話,沒辦法指定治療的方案啊。──他雖然不怕跟衛訶一起死,但是比起死亡來,他更希望能跟青年多享受一些活著的時光。
  
  所以在距離月底的十幾天裡,韓予無數次就這件事跟衛訶展開討論,但是每一次又都被打壓下去,到最後他沒有說動衛訶,倒是將去做檢查的念頭徹底熄滅了。
  
  ──他實在是受不了,每次提起這件事,都被青年扣上想要逃跑的罪名,最要命的是他總會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罪名被“嚴苛”的懲罰一番。
  
  他沒有再提過去醫院的事,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過,把一切的顧忌都放下了,每天出門跑跑步,鍛煉一下自己太乾瘦的身體,閒暇時碼一些字,日子倒也過的輕鬆。
  
  直到秦峰的電話打來。
  
  衛訶接電話的時候,他正把飯菜往餐桌上放,只聽到身後“喂”了一聲,便再也沒有聲音,不由得覺得有些奇怪,回頭看他。
  
  青年正拿著電話貼在耳邊,一動也不動,眼睛微微撐大,似乎在聽對方說些什麽,良久,才一言不發的掛斷了電話。
  
  “怎麽了?”韓予擦擦手,問道。
  
  青年沒有立刻回答,眼睛透出一絲茫然。
  
  韓予擔心起來,再次問道,“究竟怎麽了?”
  
  “……沒什麽,”衛訶終於回過神,坐到沙發上,擺弄著手裡的手機,淡淡道:“……衛劍禹死了。”

第一百零九章

  衛訶拒絕了秦峰讓他去參加衛劍禹葬禮的請求,不管對方打過多少個電話,他都肯定放下一句“不去”,到最後乾脆拒接了他的電話。
  
  ──他們最後一次去找衛劍禹的時候,他就決定直到衛劍禹死,都不再看他一眼了。
  
  韓予知道衛訶對於衛劍禹沒有太多的親情,甚至衛劍禹之於他連個普通人都不如。這不代表他冷血,因為衛劍禹實在不能算是個好父親。
  
  其實韓予自己也很恨衛劍禹,因為他的冷害衛訶受過那麽多苦,因為他三番兩次把他跟衛訶分開,因為他為了分開他們,甚至不惜拉他們做死亡的墊背。
  
  可是他還是覺得衛訶應該去看一看。
  
  畢竟,有再多的仇恨,也切不斷血緣的羈絆,什麽都無法改變衛訶身上留的是衛劍禹的血這件事情。
  
  他不想讓衛訶的人生留有任何無法彌補的遺憾。
  
  韓予不知道該怎麽說服倔強的青年才好。
  
  現在的衛訶不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他有太強的主見,不會輕易為他人而改變,就連韓予自己也很難去左右他決定好的事。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怎麽開口。
  
  但是他也沒有因為這件事煩惱太久,因為他還沒想到怎麽開口,秦峰就親自上門了。
  
  衛訶還沒有下班,是韓予幫他開的門,乍一見到本該在鄉下準備葬禮的人找上門,他還嚇了一跳。──沒辦法,僅有的幾次見面他都被暴力相對,很難讓他不謹慎起來。
  
  秦峰看上去神色不是很好,有些消瘦和疲憊,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臉上透著一種死寂。他依然一副恭敬的姿態,看到韓予臉上明顯的防備時,後退一步表示自己沒有惡意,然後深深彎下腰道歉。
  
  “我知道我對您做過一些無理的事情,但是不管曾經發生什麽,死者為大,請讓我見一下少爺。”
  
  他把姿態擺的太低,讓韓予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有些為難:“小訶……還沒有回來……”
  
  秦峰點點頭:“我等他回來。”
  
  韓予側頭想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讓出了門口,“進來等吧。”
  
  雖然四月份已經足夠暖和了,他也不怎麽相信這個人,可是也不能一直讓他站在門口吹風。
  
  “不用了,”秦峰搖搖頭,“我就在門口等吧,少爺不是喜歡別人闖進他私人領域的人。”
  
  韓予無言,這個的確是事實,他還記得僅有的幾次把人帶到家裡,不管是顧瑜,還是靳奕辰,吳瀟,都讓衛訶發了脾氣。
  
  他不再勸門口的人,把門掩上之後,就給衛訶打了電話,告訴了他秦峰找來的事情。
  
  衛訶沈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別出門,把門鎖好,我馬上回來。”
  
  韓予依言照辦,對著門口站的筆直,目視夕陽的人尷尬的笑笑,便把門鎖上了。
  
  衛訶動作很快,沒有一刻鍾韓予就從門口聽到了他的聲音。
  
  ──“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參加他的葬禮。”
  
  衛訶拿著鑰匙推開門,邊脫外套邊對跟在身後的人冷冷道。
  
  秦峰沒有試圖說服衛訶,只是從大衣的內側口袋裡拿出一張被疊的整整齊齊,方方正正的白紙,走到衛訶面前遞給他,然後──跪了下來。
  
  韓予震驚的睜大雙眼,手裡衛訶剛脫下的外套滑落。
  
  衛訶看著面前跪著的男人,再看看他手裡的東西,皺起眉:“你這是做什麽?”
  
  “沒什麽,”秦峰淡淡說道,脊背挺得筆直,“這是老爺臨終前寫的遺囑,求您看一眼。”
  
  衛訶眼睛輕輕眯起來,繞過面前的人坐到沙發上,“不管他寫的是什麽,我都不去。”
  
  “我只求少爺看一眼,看完我就走。”秦峰垂下眸,臉上的每一絲紋路都顯得深刻堅毅,“否則……我不會離開。”
  
  韓予終於醒過神,撿起地上的外套扔到沙發上,去拉秦峰。
  
  “有話好好說,跪在地上算什麽??”
  
  但是秦峰避開了他的手,眼睛定定的看著他,手裡的東西也遞到他面前。
  
  韓予跟他對視了很久,半晌,放棄把他扶起來,結果那張白紙,送到衛訶面前,“……看看吧。”
  
  不為了別的,就為了屋子裡,這個過了半百卻跪在地上,為一位死者乞求最後一絲溫情的人。
  
  衛訶看看韓予,眼睛掃過秦峰,終於接過這張紙,打開讀了起來。
  
  他似乎只是打算瞟一眼,沒有想過認真看,可是掃到最下端的時候,卻猛的愣住了,眉心微皺,雙眸緩緩睜大。
  
  “……小訶,怎麽了?”韓予有些擔心。
  
  衛訶怔了半天,眼睛直直的投在白紙上,過了半晌才醒悟過來,抬頭看他。
  
  “怎麽了?上面寫什麽?”
  
  衛訶沈默半晌,把手裡的東西遞給韓予,閉上眼睛輕輕吐出口氣,轉頭看向秦峰,問道:“上面寫的……都是真的?”
  
  秦峰推了一下眼鏡,垂下眸,“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韓予還是有些迷茫,不知道他們再打什麽啞謎,便打開了手裡的東西,看起來。
  
  “衛訶: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可能會很高興,因為我已經死了。
  
  我名下除了給你的那套公司以外,還有不少產業,現在都給你。
  
  我知道你不想要這些,但是說來可笑,我花心半生,卻只留下了一絲血脈,還是當初我丟棄不要的,這個估計是老天看我太狂妄,給我的懲罰吧。
  
  我不能說,我對我這輩子做過的事情有多後悔,但是我的確不是個好人,也不是個好父親,落得這樣的下場沒什麽好抱怨的。
  
  可是,看在我沒有真的給你那位養父注射愛滋病毒的份上,我唯一的希望,是你可以參加我的葬禮。
  
                                 ──衛劍禹”

第一百一十章

  直到秦峰離開,韓予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擔驚受怕這麽久,在他終於安心接受這樣的結局時,突然間告訴他這都是假的,他根本沒有被注射愛滋病毒,他根本不會死,這不知道到底是驚喜還是驚嚇。
  
  ──只因為注射了一管止痛藥,居然折磨了他們這麽久,……他居然還選擇離家出走,做好凍死路頭的準備。
  
  韓予覺得自己想罵人。
  
  被人用生命開玩笑愚弄了一場,就算再好的脾氣也沒辦法不生氣了。
  
  “沒病……”韓予脫力的靠在沙發上,心臟極度緊繃後驟然放鬆下來,有種空虛的感覺。
  
  “小訶……我們沒有愛滋病……”
  
  衛訶低頭擺弄著他的手指,低聲恩了一聲,“我看到了。”
  
  “……都是假的……”
  
  “嗯。”
  
  “我們不會死了……”
  
  “嗯。”
  
  韓予又張開口,還想說些什麽,想了一會兒,發現腦子裡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還想表達什麽,只好閉上了嘴。更何況,旁邊坐著的人一派淡定,好像自己將來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一樣,讓他覺得自己未免有點大驚小怪。
  
  他閉上眼睛,輕輕靠在衛訶的肩膀上,平復自己的震驚,過了很久,劫後餘生的慶倖才湧上來。
  
  韓予知道衛劍禹不是好人,短暫的幾次接觸,他就明白這是個為了達到自己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為了分開他跟衛訶,他一點都沒懷疑過衛劍禹會置他於死地這件事。
  
  到底是什麽才讓他改變了主意,用一劑止胃痛的藥來代替愛滋病毒,只是對他進行了恐嚇?
  
  是因為衛劍禹知道就算他被注射了愛滋病毒,衛訶也不會離開他,所以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將來也染病,才臨時收手?
  
  還是說,只是對他們的一個試探,──如果他們真的分開,那就正中他的下懷,而如果他們就算死也不分開,他就不再插手他們之間的感情?
  
  “如果他就算染上愛滋病也要跟你在一起,那我就再也不反對你們在一起。”
  
  韓予想起衛劍禹說過的這句話,覺得越想越亂,越想越覺得搞不懂衛劍禹究竟打得什麽主意,索性不再去糾結衛劍禹的事情。
  
  不管他因為什麽才最後仁慈了一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跟衛訶終於可以安靜的生活了。
  
  ──沒有疾病的威脅,沒有死亡的陰影。
  
  真好。
  
  韓予張開眼睛,將躺在茶几上的遺囑按照原本的折疊痕跡,謹慎的折好,放到衛訶手裡。
  
  “還是……去看看他吧。”
  
  ***
  
  衛劍禹的葬禮是在鄉下舉行的,一個很小的葬禮。
  
  那套農場算是衛家的祖宅,不管外面的世界多麽繽紛多彩,死後都要紮根回到這裡。
  
  韓予以為會有很多人來參加他的葬禮,畢竟他的名聲非常大,交際圈子也應該很廣泛。可是出乎意料的,葬禮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來。
  
  也許是葬禮辦在鄉下,不方便參加;也許是秦峰沒有邀請任何人來參加這個葬禮;更也許是衛劍禹為人太過狠戾,沒有一個真心的朋友。
  
  韓予對死亡並不陌生。
  
  父母死後,他們的兄弟姐妹會傷心,儘管他們對他只有厭惡。吳建國去世,吳瀟一度絕望到毫無生氣,即使現在都還沒有走出來。
  
  他們的離開都會帶給人悲慟,永遠有人懷念他們。
  
  沒有一個人像衛劍禹一樣,受盡了折磨後死去,連為他哭泣的人都沒有。
  
  生前輝煌,死後淒涼,這算是成功還是失敗?
  
  韓予歎口氣,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一片鮮豔,──藍色的晴空下,白色的小雛菊開滿了農場,初春的陽光暖洋洋的灑下來,農場泛起一片聖潔的白。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麽美的地方,會成長出衛劍禹這樣冷厲的人。
  
  而衛訶就站在這片花叢裡,面前是一個隆起的小土包,衛劍禹就沈睡在下麵。
  
  陽光在青年臉上投下了濃重深刻的陰影,他的臉上沒有哀傷,黝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靜靜的站在衛劍禹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韓予不知道衛訶會不會因為生父的死有一絲的傷心,可他現在不想打擾他。
  
  天氣變化的很突然,明明中午時還豔陽高照,到了傍晚,狂風就卷集著烏雲,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
  
  衛訶依然站在墓前沒有動,烏黑的髮絲被狂風吹得淩亂起來,細密的雨點隨著風吹來的方向淅淅瀝瀝的掉下來,打濕了他黑色的西裝。
  
  韓予在屋子裡找著雨傘,打算去接衛訶,正翻找著,門一下被從外面大力推開,他回過頭,看到秦嶽正粗喘著站在門口。
  
  “韓先生,你……看到傑尼了嗎?”

第一百一十一章

  “傑尼?”韓予有些懷疑的重複了一遍。
  
  這個名字他不陌生,是之前以衛訶情人自居的那個金髮美少年,可是已經很久沒有出現的人,為什麽秦嶽要來這裡找他?
  
  “他怎麽會在這裡?”
  
  秦嶽很頭疼似的揉了揉額角,輕輕吐出一口氣,回答:“沒什麽……有一些誤會,您就待在房間裡,把門鎖好,我去找他。”
  
  說完,轉身疾步向外走。
  
  儘管他極力做出平靜的樣子,但是韓予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慌亂,加上似乎跟傑尼有關,讓他很難按照他的話,老實的等在房間裡。
  
  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衛訶把傑尼趕了出去,他……是不是來報復衛訶的?
  
  韓予越想越覺得不安,下意識向窗外望去,想提醒一下青年,一回頭卻發現院子裡已經空無一人。
  
  “小訶?”他怔住。
  
  隨後想到什麽一般,轉身朝門外跑去。
  
  “小訶──!”他一邊在走廊裡奔跑著,尋找青年的身影,一邊呼喊著他的名字,“小訶,你在哪!?”
  
  這個農場很大,雖然韓予透過窗戶就能看到外面,但是想要出去,要繞很大的一個圈子。當他氣喘吁吁的跑到跑過一扇門時,裡面傳來了劇烈的搏鬥聲。
  
  莫非……
  
  韓予臉一白,停住腳步,來不及喘勻氣息,便一頭撞了進去。
  
  “小訶──!你沒……”
  
  話還沒說完,聲音就被卡在了喉嚨裡。
  
  ──裡面的確有兩個人在搏鬥,其中一個也的確是許久不見的金髮美少年,但是把他壓制在地板上,搶奪他手裡的瑞士刀的人,卻是秦嶽。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傑尼想要報復的人不是衛訶,更不是他,而是秦嶽?
  
  這場搏鬥勝負已經很明顯了,金髮的少年被臉朝下壓在地板上,兩隻手被秦嶽禁錮在身後,但是卻怎麽都不肯放開手裡的利器。
  
  韓予脫力一樣靠在門上,大口呼吸著,目光在兩個人身上來回移動,咽口口水濕潤幹啞的喉嚨,艱澀的問道:“用我報警嗎?”
  
  雖然現在的情形看起來,是秦嶽占上風,可是,傑尼手裡還拿著刀。
  
  “不用,”秦嶽壓制身下的人,顯然沒費什麽力氣,還有閒暇抬頭對韓予禮貌的笑笑,“麻煩不要告訴老闆。”
  
  說著他把少年的手用更刁鑽的角度輕輕扭了一下,傑尼疼的揚起頭慘叫一聲,手一松,刀便掉落到了地上。
  
  秦嶽放鬆手下的力道,但是仍然壓制著傑尼,抬頭對韓予說道:“這裡危險,韓先生回避一下吧。”
  
  看樣子,這兩個人是有私事要解決。
  
  韓予點點頭,確認傑尼沒有去找衛訶,便轉身打算離開。
  
   “不許走──!!”
  
  
  身後傳來尖銳的高喊,韓予身體頓住,回頭看向如同野獸一樣拼命掙扎的男孩。他茫然的看向秦嶽,確認道:“我?”
  
  秦嶽沒有回答他,只是眉峰緊蹙,一隻手按緊身下人的肩膀,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薄怒,“夠了,不要鬧了。”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他!!”傑尼瘋了一般掙扎著,金色的髮絲淩亂成一團,側頭張開口想去咬自己肩膀上的大手,卻在馬上咬到的時候猛的頓住。
  
  韓予還有點回不過神,看著地上口口聲聲要殺了自己的少年,有些茫然:“……殺我?”
  
  果真是沖著他來的……
  
  可是……
  
  “為什麽?”他不記得自己跟這個少年,有深重到要殺死他才能解開的仇恨。
  
  傑尼此刻好像已經有些脫力了,癱軟的趴伏在地板上,金髮被汗水濕透,像一條脫水的魚一般大力喘息著。聽到韓予的疑問,似乎覺得很可笑,抬起頭直直的瞪向他,露出一張消瘦憔悴的臉。
  
  蒼白,病態。──這絕對不是韓予記憶裡,漂亮到張揚的那張臉。
  
  “為什麽?……哈哈,你還問我為什麽?”傑尼雙眼迷亂,蔚藍色的眸子帶著恨意,“我變成這樣,全都是你們害的!!你這個連養子都勾引的噁心男人,去死吧!!”
  
  “什麽?”韓予睜大眼睛,被傑尼眼中的恨意刺得不自覺後退一步,問道:“什麽意思?而且……你怎麽會知道……”
  
  “不要擺出這種無辜的臉!”傑尼再次掙扎起來,低聲吼道:“他把我當成你的擋箭牌,只是為了轉移那個魔鬼的注意而已!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
  
  “我現在得了愛滋病,什麽都沒有了,這都是你們的錯!!所有對不起我的人,我都要他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傑尼只有過兩個夢想。

最初是買一台自己的照相機,可以做一個攝影師,因為住在隔壁巷子的女孩非常美麗,他很想擁有一張她的照片。

後來隨著家裡的境況越來越糟糕,父母的先後去世,加上弟弟染上毒癮,鋪天蓋地而來的債務讓他不得不去夜店張開雙腿,才能勉強供應弟弟越來越大的毒癮。

現實壓迫的這個夢想,像一個永遠都無法觸及到的肥皂泡,還來不及碰觸,就無聲無息的就破滅了。

而那個美麗的女孩也嫁給一個年邁的富商,遠離了貧民窟。

從他第一次被男人進入之後,他的願望只剩下了一個,那就是賺很多很多的錢,過上不被人逼債,也不用接客的日子,最好還能買一套大房子,供他們兄弟兩個安穩的生活。

被衛訶選中做情人,他曾經以為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他很英俊,比起那些滿身肥肉的老頭子,這樣年輕俊美的青年簡直是最香醇的紅酒。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跟著衛訶,他能得到一大筆的錢。

不用再接別的客人,享受別人豔羨的目光,除了豐厚的包養費,隨時還有昂貴的禮物可拿,儘管衛訶從不跟他上床,

不是沒有懷疑過衛訶為什麽選中他。

傑尼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但是還有更多人比他長得漂亮,偷偷調查了衛訶的過去後,才明白了原因是在自己的金髮和藍眼上。

心底偷偷計算過,被衛訶包養時得到的錢,加上零零總總昂貴的禮物,甚至比他好幾年的積蓄都要多,如果能維持跟衛訶的關係,那麽他的生活將不再是問題。

所以他是動了跟他長久堅持下去的打算。

被衛訶帶著去見衛劍禹時,他還偷偷竊喜了很久,認為這是確定關係的證明,卻沒想到,一趟中國之行,把他扔進了更黑的地獄中。

──什麽情人,只是為了給他真正的愛人做槍靶而已,金發藍眼從來不是他的鍾愛,只是因為害衛劍禹染上愛滋病的那個人是金發藍眼!

他的作用,僅僅是為了給一個跟自己養子不倫的男人作掩護,順便成為兩個男人之間互相挑釁的棋子而已。

什麽都沒有得到,連命都要丟到這裡,他怎麽能不恨?

傑尼咬緊嘴唇,鐵銹味漸漸彌漫出來,地板上被滴上點點殷紅。他藍色的雙眼迷亂充血,看著韓予的眼睛蓄滿了不甘,積聚的淚水劃過蒼白的臉頰,將他身上的凶戾氣息削弱,添上一絲脆弱。

……如果他註定去不了天堂,那麽,死也要拉上這兩個人作陪,加上衛劍禹,他們去地獄裡見面吧!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們!”

傑尼的聲音因為嘶吼而變得沙啞,破裂的聲音透出濃濃的絕望,他體力比秦嶽差太多,大力的掙動已經讓他筋疲力盡,可是依然不甘的掙扎著。

韓予後退兩步,直到背緊緊貼在牆壁上時才停下來。

他讀不懂傑尼的恨意,不明白這股仇恨究竟從何而來。

是因為衛訶跟他分手?可是這跟愛滋病有什麽關係?而且,為什麽要說衛訶把他當做槍靶?

韓予並不清楚衛訶跟傑尼之間的關係,也沒有問過,怕得到自己並不想聽的答案。可是現在看來,衛訶似乎有著自己的打算,才把他一起帶回國。

難道就如同這個少年所說,是為了轉移衛劍禹的注意力?

韓予有些明白過來少年口中的愛滋病是怎麽回事了,他被衛劍禹抓住的時候,也被用了這一招,可是最後證明衛劍禹只是嚇唬了他一下,並沒有真的給他注射愛滋病病毒,而傑尼應該也是如此。

想通這件事,他輕輕咳了兩下,緊張的氣氛幾乎讓他喉嚨被鎖住了。

“如果……你說的是衛劍禹給你注射愛滋病病毒的事,那你可以不用太擔心了……”韓予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曾經被注射過的地方,繼續說道,“因為我也被他這樣威脅過,但是,他沒有真的給我注射。”

傑尼身體猛地僵住,他緩緩抬起頭,大睜著含淚的雙眼盯著韓予看著,半晌,才輕輕問道:“……他知道了你們的關係?”

韓予輕輕點頭。

“他……也沒有給你注射病毒?”

“沒有。”韓予搖搖頭,“那個只是止痛藥而已,我有胃病,所以你應該也沒……”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地上的少年垂下來頭,全身無力的趴在地板上,身體顫抖著發出了自嘲般的笑聲。

“你笑什麽?”韓予有些茫然。

“呵呵……我笑……”傑尼喘息著開口,“我在笑命運為什麽這麽不公平。……他對你手軟,卻把我逼向地獄。……不公平,這太不公平了!”

“憑什麽?憑什麽像你這樣的人可以得到這麽多?我卻什麽都沒有!?”金髮少年狼狽的閉上眼,淚水順著眼角滾落,滴在地板上:“我還這麽年輕,我……我不想死……”

傑尼低聲嗚咽著哭泣,纖細的身體輕輕顫抖著,輕輕喃喃著不想死之類的話語。

秦嶽終於看不下去,他不鬆開少年的手,垂眸沈聲問道:“誰告訴你你快死了,誰告訴你你得了愛滋病?”

傑尼依然抽泣著,哽咽的答道:“……不用誰告訴我,我自己用試紙測出來了,……是陽性。”

聽到這個回答,秦嶽重重的歎息一聲,覺得自己從未有過的頭疼,“你……就是因為這個,才偷偷跟蹤我過來搗亂?”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傑尼要做的事不是殺人,只是來惡作劇一般。

傑尼受不了他的口氣,作為一個將死之人,他是絕望了,才過來復仇的,卻被當成小孩子玩鬧。

“你住口!要死的不是你,你當然覺得沒什麽!我最恨你這個狐狸臉!”

秦嶽不為所動,甚至還空出一隻手推一下將要滑下來的眼鏡,神色自若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得到的檢測結果顯示是陰性呢?”

“滾開!”傑尼體力恢復一些,又開始掙扎起來,罵著身上的男人,過了一會兒才猛然反應過來,睜大眼睛,震驚道:“你……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秦嶽一字一句的重複道:“你沒有得愛滋病。”

“不可能……不可能的……”金髮少年滿臉的不敢相信,毫無血色的唇微微的顫抖:“試紙明明顯示的是陽性,……你騙我的對不對?你只是怕我殺了這個老男人!!”

“呵,殺人?就憑你現在的樣子?我需要擔心你做出什麽事嗎?”秦嶽輕輕笑了一下,“試紙不是百分百準確的,你是選擇相信正規的檢測結果呢,還是你自己做的那個檢測?”

傑尼一下子沈默下來。

人被死死釘在地上,連翻身的餘地都沒有,他現在的確沒有什麽讓秦嶽顧忌的。

那……秦嶽說的是真的?

“可是,”傑尼心臟跳動的頻率加快,絕處逢生的感覺讓他雙眼都暈眩了,“為什麽你一直沒有告訴我結果?我以為你是不想打擊我,才自己買了試紙……”

“抱歉,我是忘記了,”秦嶽認真的道著歉,“因為老爺的過世太忙了,所以忘記告訴你結果。而且如果你真的感染了,我也不會隱瞞你,我沒有你想的這麽溫柔。”

“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現在跟我走,檢測結果就在我的辦公室裡。”

秦嶽鬆開手,拍拍衣服站起來,低頭看著依然躺在地板上的金髮少年。

“怎麽樣,要不要在老闆發現之前跟我走?如果被他撞到,就不會這麽容易解決了。”

秦岳看向韓予,韓予了然的點點頭,說道:“我不會跟小訶說的。”

得到了保證,把地上的少年拉起來,帶著他走過韓予身邊時,秦嶽輕輕微笑:“謝謝韓先生。”

第一百一十三章

  精神依舊恍惚的少年被帶走了,看著地上的瑞士軍刀,韓予還覺得脊背有些發涼。
  
  如果不是秦岳,萬一傑尼真的失去了理智,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他把刀藏到櫃子後面,免得被衛訶發現什麽不對勁,又起身去找青年,現在已經排除了隱患,他並不怎麽著急。
  
  他是從他跑出來的那個房間找到衛訶的,農場有兩個門,大概他們錯過了。
  
  青年的衣服全都淋濕了,黑色的髮絲帶著水汽輕輕垂著,有種朦朧的美感。
  
  初春的雨非常冷,青年身上散發著寒意,韓予急忙從浴室裡拿出一塊大毛巾,幫他擦拭著頭髮,然後去放熱水。
  
  “你剛剛去哪裡了?怎麽濕成這樣?”
  
  韓予低聲叨念著,幫衛訶脫下濕透的衣服,衛訶也順手幫他脫了,兩個人一起泡進了熱水裡。
  
  “沒什麽,”衛訶把韓予撈到懷裡,拿著海綿球給他擦背,他的身體一時沒有暖過來,手有些涼,冰的韓予哆嗦了一下。“只是剛剛秦峰說,好像有人偷闖進來,不知道要做什麽,就帶人找了一圈。”
  
  韓予心裡一緊,想到秦嶽跟傑尼剛走不久,小心翼翼的試探身後的人:“你……找到人了嗎?”
  
  衛訶不置可否,回答:“不確定。”
  
  “不確定是什麽意思?”韓予皺眉,轉頭看向身後的青年,有些奇怪的問。
  
  衛訶態度有些奇怪,如果真的有危險,他不會這麽悠閒。但是既然他知道傑尼的事,為什麽沒有追究?
  
  “你……”韓予想了一下,沈吟道:“是不是知道什麽?”
  
  衛訶揚揚眉,沒有回答,拿起洗髮露在手裡揉出泡沫,開始給韓予洗頭。
  
  “我、我自己來,我又不是小孩兒!”韓予頂著滿頭的泡沫掙扎,他又不是沒有手,用不著什麽事都要靠別人伺候。
  
  “別動,小心洗髮水進眼睛裡。”衛訶沈聲警告,若有似無的威脅著,“再亂動的話,我可不保證我會不會突然‘知道’些什麽。”
  
  韓予立刻安生的坐直。
  
  這暗示太明顯了,看來那間小屋子裡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會是三個人之間的秘密了。
  
  被人伺候著洗澡,其實也是很舒服的。韓予閉著眼睛享受著在自己頭部按摩的手指,身體被熱水泡的酥軟,整個都泛起一絲潮紅。
  
  浴室裡一片安靜,只有隱約的水聲想起,韓予覺得自己都快要睡著了。
  
  衛訶為他沖乾淨頭髮,手指順著髮絲遊移到臉上,輕輕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像是承諾般低聲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的。”
  
  韓予閉著眼睛,輕輕勾出一絲滿足的笑意,恩了一聲:“我知道。”
  
  ***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就放晴了。
  
  衛訶沒有打算再多逗留,早晨就帶著韓予驅車離開了。
  
  車子離開農場的時候,韓予透過車窗看到了衛劍禹的墳墓,在一片盛開的白色雛菊中,顯得竟然有種寧謐的和諧感。而秦峰就半跪在他的墳墓前,將手中的一個本子一頁一頁撕下來,慢慢點燃。
  
  他的身影沒有去求衛訶參加衛劍禹葬禮時那麽挺拔,就算給比自己年輕二十年的青年下跪都跪的安然。此刻,他的雙肩微塌,脊背有些傴僂,透著濃濃的沈寂,像是一直支撐著他屹立不倒的東西突然間崩塌,他再也沒有盎然挺立的力氣。
  
  韓予突然覺得自己錯了。
  
  衛劍禹的死亡並不是沒有人惋惜的,僅僅眼前的這個人,就將所有的悲傷全部承擔了。
  
  雖然他沒見過這個人為衛劍禹的死掉過一滴眼淚,但是卻能感覺到,衛劍禹的死亡帶走了這個人的所有。
  
  韓予突然很想知道,衛訶昨天在衛劍禹的墓前站了這麽久,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
  
  “小訶……”韓予轉頭看著安靜開車的青年,猶豫著開口叫他。
  
  “什麽事?”
  
  “你昨天站在衛先生的墓前時,想的是什麽?”
  
  衛訶沈默了一下,從後視鏡裡看了韓予一眼,一隻手牽起他的手,送到唇邊吻了一下。
  
  “我在感謝他。”
  
  “感謝?”
  
  “因為他在最後關頭收手了。不管是因為什麽才讓他心軟,我都感謝他。”
  
  韓予看著青年認真的側臉,腦中瞬間閃過了許許多多的畫面,吳瀟失去至親時的悲慟,傑尼劫後餘生時的淚顏,還有秦峰半跪在衛劍禹墓前時落寞的背影。
  
  他曾經以為自己什麽都沒有,只是世界上多餘出來,沒有任何人在意的存在,但是與衛訶的相遇,改變了這一切。
  
  
  傑尼說的沒錯,他真的得到了很多。
  
  家庭的溫暖,愛情的熱烈,全部由這一個人給予了他。他黯淡的人生從撿到衛訶的那一天起就發生了改變,從此變得圓滿。
  
  幸福的簡直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如果是夢,一輩子都不要醒。”韓予無意識的喃喃著。
  
  “什麽?”衛訶有些奇怪的側過頭,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韓予醒過神,握緊手裡青年的手,與他十指交扣,不留一絲縫隙,然後轉頭看向車窗外一碧如洗的晴空,輕輕微笑道:“我說……我愛你。”
  
  【END】

番外之 還願 (衛訶X韓予) 

  一大早的時候,韓予就被強迫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他睡意還很濃,一點都不想動,全身骨頭都酸軟,恨不得把整個頭都埋進柔軟的被子裡。 
   
  昨天晚上跟衛訶胡鬧到太晚,淩晨時分才被允許睡下,身體快被折騰的散架一樣的他身上還粘膩著就一頭睡過去了,甚至被抱著清理時都張不開眼睛。 
   
  他一點也不想起,只想好好地睡足覺,可是身邊的人穿好衣服做好了飯,就開始來折騰他了。 
   
  “爸爸,起來了。” 
   
  韓予閉緊眼睛,昏昏沈沈的翻過身,不理。 
   
  身後的床墊慢慢陷了下去,好像青年坐到了他的身邊,然後……他的鼻子就被捏住了。 
   
  韓予搖搖頭,胡亂的把搗亂的手揮開,直覺身後的人還得有什麽小動作,乾脆把被子蒙到頭上,把自己整個藏起來,拒絕騷擾。 
   
  衛訶看著裹得像個蠶蛹的男人,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來,這次他不再留情,直接把男人的被子整個撩起來,攬著他的腰拖到自己懷裡,俯下頭吻上去。 
   
  韓予身上沒有穿任何東西,讓他沒有安全感的蜷縮起來,雖然六月份已經有些熱了,但是光裸著暴漏在空氣裡感覺總是不自在,他被逼無奈的睜開惺忪的睡眼,有點生氣。 
   
  撇過頭掙開青年緊追不捨的唇,他掙扎著往被子裡躲,因為剛剛睡醒的緣故,腦袋裡昏昏沈沈的,對於衛訶沒完沒了的騷擾行為,有些不滿道:“別折騰我。” 
   
  衛訶不理他的起床氣,直接翻身壓到他身上,手探到被子下面抓他的癢癢肉:“起床吧,吃完飯去爬山。” 
   
  韓予被壓的呼吸艱難,受不了的皺起眉,從床頭櫃摸索到手機看眼時間,頓時臉色變得更難看。 
   
  “現在才六點……你讓我兩點才睡的。” 
   
  “是我錯了,但你還是得起床。”衛訶沒什麽誠意的道歉,手下一點不留情,把窩在被子裡的人刨了出來。 
   
  韓予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了週末的時候都沒辦法有一個良好的睡眠,這樣還不如平常衛訶上班的時候呢,起碼那時他是七點半才被扯出去晨跑,為什麽好好的一個週末,這人突發奇想要去爬山? 
   
  他不打算包容衛訶一時興起給他安排的行程,閉上眼咕噥道:“要去你自己去。” 
   
  衛訶揚起眉,手摸索到韓予還紅腫的乳頭上捏了一把,淡淡道,“是我陪你在床上待一天,還是你陪我去爬山?” 
   
  這話包含的威脅意味太濃,讓韓予睡意一下退了個乾淨,無奈的看著壓在自己身上執著的青年,翻身坐起來套衣服。 
   
  ──如果跟他在床上呆上一天,不知道還能不能活過今天了。反正他是絕對不相信兩個人就這麽躺在床上,只是純睡覺的。 
  ***   
    
  草草的吃過早餐,韓予便跟著衛訶出門了,看來衛訶對於今天的出行計畫了很久,他坐上車之後甚至看到後車座上放了許多的零嘴。 
   
  倒是真有耐心一直憋到現在才說出來,說完就追著趕著似的動身。 
   
  韓予從後座的背包裡掏出一袋牛肉幹默默的嚼著,時不時眼角偷偷瞥開車的人一眼,往他嘴裡塞幾顆牛肉粒,心裡暗自猜測著他打著什麽主意。 
   
  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今天到底是什麽特殊的日子,要這麽神秘兮兮的慶祝,他索性直接開口問道:“小訶,去哪爬山?” 
   
  衛訶沈吟了一下並沒有正面做出回答,只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韓予無奈,知道青年大概要一直保持這個神秘,直到到了目的地,乾脆不再問,將車窗放下來,讓清爽的風吹進來,將髮絲吹得淩亂,心情卻一派舒爽。 
   
  天藍的非常清澈,大片大片的雲朵順著風拂過的方向慢慢流動過去,為大地帶來一片一片的陰涼。──這樣的天氣的確是出門的好日子,在家裡睡過去實在是有點浪費。 
   
  韓予不自覺的掛著微笑,想到很久之前,他就是挑著這樣的天氣,騎著自行車帶著衛訶出去玩的,現在雖然反了過來,不過倒也不錯。 
   
  目的地似乎很遠,車子開了很久都沒有到達,韓予在微風中慢慢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才被衛訶推醒。 
   
  他昏沈沈的揉揉眼睛,把眼鏡戴上,發現他們已經到了山腳下,他茫然的環顧左右,問道:“到了?” 
   
  衛訶點點頭,從後座上拿出背包背上,說道:“走吧。” 
   
  韓予背上另一個包,跟著衛訶向大門處走,買了票走進去,在樹蔭的遮蔽下,頓時覺得涼快了不止一點。 
   
  到了這種時候,每天被衛訶拉著出去鍛煉的成效還是出來了,起碼在前一晚做了劇烈運動之後,他是爬到了一半時,才撐不住的。 
   
  靠著石壁大力喘息著,汗水從額頭鼻尖滑落,韓予說什麽都不肯再往上爬。 
   
  他感覺衛訶似乎並不是抱著遊玩的目的出來的,在爬山的過程中一直走的很快,周圍的山景都不看,好像只為了爬到山頂這個目的才出來玩的一樣。 
   
  他不肯再爬,衛訶乾脆扯著他的胳膊,拉著他往上走:“過一會兒再休息。” 
   
  韓予只好拖著酸痛的身體繼續爬著。 
   
  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鍾,衛訶把他拉到一處空地上,旁邊有快平坦的大石頭,才准許他休息。 
   
  躺在大石頭上喘著氣,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韓予突然感覺這一副畫面異常的熟悉,想了很久才驀然想起差不多許多年前,衛訶小學畢業時他曾經帶著他來這裡爬的山。 
   
  他覺得有點想不明白衛訶在想什麽,雖然S市跟B市相距不遠,衛訶開車也就兩個小時,但是跑到這麽遠爬一座已經爬過的山,到底是為了什麽? 
   
  撐著身體坐起來,他看著面前站著正眺望山頂某處的高大青年,說道:“為什麽要特意爬這座山?B市也有山。” 
   
  衛訶收回視線,淡淡瞥他一眼,說道,“我以為你到山頂才能想起來呢。” 
   
  韓予尷尬的推一下眼鏡,低聲辯解:“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不要給自己找藉口,”衛訶不客氣的反駁著,並且兩三步走到他面前把他拉起來,繼續往上爬,“你才剛剛35歲而已。” 
   
  韓予一路被他拉扯著往山頂上行進著,有些無奈。這座山他們爬過,景點根本沒有一點變化,就算到了山頂上也無非是一座寺廟而已,哪裡用得著跑這麽遠只為了來這裡玩一天? 
   
  疑問歸疑問,他還是咬著牙往上爬,終於在山頂上看到了靈泉寺的紅牆。 
   
  這麽久沒有來過,這座寺廟顯然經營的很不錯,不但許願的遊客絡繹不絕,就連當初的泉水都翻了不止十倍的價格,只是不知道功效有沒有加倍。 
   
  他們沒傻到再去買這些所謂帶著靈氣的泉水,只往廟裡走去,進到廟裡時衛訶拉著他跪倒佛像前。 
   
  “幹什麽?”韓予一頭霧水,爬了這麽半天,只為了再來拜一次佛嗎? 
   
  衛訶看他一眼,閉上雙眼,回答:“還願。” 
   
  “……還願?”韓予一愣,“你的願望實現了?” 
   
  衛訶嘴角輕輕勾起:“如果你老實的待在我身邊,那就算是實現了。” 
   
  韓予瞬間明白了當初衛訶許了什麽願。 
   
  他有些臉紅,囁嚅著也閉上眼睛,像身邊的青年一樣向佛祖還願,只是當時許的願望太多,一時根本不知道還哪一個才好。而且仔細一想,似乎沒有哪個願望真的實現了的,所以說人還是不要太貪心的好。 
   
  但是……還是謝謝神靈保佑了衛訶的願望,讓他們現在能夠在一起。 
   
  這樣想著,韓予掛著微笑,在輝煌莊嚴的佛像下虔誠的扣了三個頭。
  ***
  回程的時候天都黑了,韓予的身體比出門時更加酸痛,他們幾乎是從靈泉寺出來就下了山,開始往回走。──衛訶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爬山,只是純粹的還願而已。 
   
  這讓韓予有些驚訝,畢竟他從來不知道衛訶居然是佛教徒。 
   
  “你什麽時候信佛了?”他轉過頭,問著身邊的青年。 
   
  “我不是佛教徒。”衛訶回答。 
   
  “那你還這麽遠跑來還願?” 
   
  “我不是佛教徒,”衛訶輕輕笑起來,說道:“哪個神能夠達成我的願望,我就信誰。” 
   
  而他的願望,從來就只有一個而已,這麽多年來從未改變過。 
   
  韓予自然也知道他所謂的願望指的是什麽,看著青年認真的側臉,心底流淌出一絲感動,讓他眼睛有些酸澀。 
   
  “笨,”他轉過頭看向窗外,郊區的夜空晴朗異常,繁星閃爍。晚風吹動了他的髮絲,他愉悅的勾起嘴角,教導身邊的青年,“……信他們不如信我。” 
   
  衛訶牽起他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眼睛裡一派溫柔,似乎漫天的星光都隕落在他的眸子裡。 
   
  ──“恩,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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